顧思瀾再次睜開眼,發現頭頂是刺目的燈光,讓她的眼膜和瞳孔無法適應,瞬間又閉了回去,睫毛重重地顫動。她明顯感覺到身體動不了,但意識是清醒的。
她應該是在手術檯上。
一個穿戴着手術服手術帽的醫生低頭問;“顧思瀾,能聽見我說話嗎?”
顧思瀾此時已經適應了光線,看清楚對方的臉,輕輕地應:“嗯。”
“二十分鐘前,你被人送到我們醫院,已經陷入昏迷,你有明顯的流~產跡象,出血量很大,孕婦小孩都有危險,情況緊急,我們準備給你立刻做剖腹產手術,手術的同意書是送你來的一位男士籤的……你現在打了局部麻醉,所以能夠聽到我說話,也可以說話。顧思瀾,不要有心理負擔,任何手術都是存在風險的,只是比例的問題,寶寶已經7個多月了,雖然是早產,活下來的機率很大。”
“謝謝。”
顧思瀾喉嚨裡咕嚕咕嚕的,一時百感交集,可無論她怎麼想,情緒總是無法宣泄出來,最後她聽見自己毫無起伏地說:“拜託醫生,一定要救我的寶寶。”
“我們會盡力的。現在馬上開始手術了,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全麻。”
“不用。”
顧思瀾睜着眼睛,甚至稍微擡頭,能夠看見好幾個醫生在做準備工作,緊接着她的身上被插了各種的管子,甚至後來腹部的皮膚一寸寸被切開,她都清清楚楚,雖然並不會造成她任何的痛感。
時間在她這兒變得異常的緩慢,手術冗長而繁複,她腦袋裡想過很多種可能,有難過,有希望,有擔心,甚至絕望。
除了寶寶,腦海中總會莫名其妙地浮現江宴在火中的最後片段,越是讓自己不去想,越是不斷地出現,甚至於每個畫面閃現在眼前,他的聲音,他說的每句話。
江宴這個男人,真的是太可惡了!
他既然一心求死,一廂情願的認爲可以贖罪,爲什麼不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了斷,偏偏死到了她的面前,他以爲他拼死救了自己,便能一筆勾銷嗎?
本來就是他惹出來的事情,她憑什麼感動?
做夢吧!
……
過了很久,醫生告訴她:“顧思瀾,是個男孩。”
寶寶出來的那一刻,顧思瀾沒有聽見他的哭聲,只是就着助產士的抱過來、倉促看了一眼,很是心疼才1.9公斤的小寶寶,又脆弱又瘦小,連模樣都沒有記住,寶寶立即被送到了保溫箱。不過醫生讓她不要緊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之前的孕檢記錄各項指標包括胎心都是正常健康的,但是早產兒體重偏輕,皮下脂肪較少、體溫自行調控能力較差,極容易感染,需要和媽媽子~宮一樣的恆溫環境才能順利渡過危險期。等到體重慢慢增加了之後,便可以從保溫箱裡出來了。
比起上輩子的足月順產,這輩子多了許多坎坷,寶寶一出生便面臨着早產導致的各種風險的考驗。是江宴和她害的。可慶幸,兜兜轉轉,始終是南南。她絕不會讓江母奪走,重蹈覆轍!
“醫生,別讓其他人把我的寶寶帶走,不然我和你們醫院沒完……”顧思瀾一字一句地說。
話落,醫生哭笑不得:“媽媽把心放在肚子裡,我們醫院除了婦產科的技術是首屈一指的,信譽度也是非常高的,管理到位,陪護的家屬和訪客都是經過實名身份證登記的,不存在抱錯,拐賣等等問題……”
“好,你說的,如果寶寶有任何問題,我都找你們!”
顧思瀾聞言後,終於不再擔心寶寶健康的問題。
現在的醫學水平那麼好,寶寶並沒有什麼先天性的病症,所以只管放心。
其實她心裡主要顧忌着樓鳳,樓鳳應該忙着自己兒子江宴的事情,完全焦頭爛額吧,江清遠怕是也鬧着跟她離婚吧,所以她並沒時間來打攪自己和寶寶。
醫生助產士們表示對“媽媽”的被害妄想症感到哭笑不得。
不過剛生了孩子的女人,包括懷孕的孕婦,情緒狀況總是不那麼穩定的。何況這個還是早產的。
經過醫護人員的再三保證,顧思瀾心落在了實處。應該最多一週,寶寶就可以從保溫箱裡出來了。
思及此,顧思瀾再也忍不住精神與身理上的雙重疲憊,沉沉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後來,連肚子是什麼時候縫合的,她完全不知道。
這一覺睡得是昏天黑地,以至於完全清醒過來,是很久很久了。
具體多少時間,顧思瀾已經沒有概念了。
可能生孩子真的會讓女人的記憶力變差,可能在那場火海中的時間,讓她產生了錯覺。
她的身上各處都傳來了疼痛,尤其是腹部,剛剛開過刀的地方,一陣一陣的,火辣辣的鑽心的痛。其餘的地方是疲憊,發軟,沒有什麼力氣,軟綿綿的,也許是麻藥打過的後遺症,連看東西都遲疑,呆滯,不利索。
除了生孩子造成的身體傷害,還有那場人爲的火宅,讓她身上增添了好幾處的燙傷,包括腳底板,所幸沒有大面積的燒傷,所以不算嚴重。
她一直被江宴護在身下,都傷痕累累,那麼他呢?
顧思瀾收住關於他的念頭,及時剎車。
“顧小姐?”
“思瀾?”
沒想到病牀前的人竟是小黑和張玉,兩人一看到她動了,便焦急地上前。
他們兩個竟然那麼快從南市趕到了京市,不用說,一定是阿力和宋毅通知的。
顧思瀾喉嚨還很疼着,手術的時候好像沒有感覺,這會兒啞得冒煙,後遺症徹底出現了。
張玉眼觀鼻鼻觀心,連忙給她遞了溫水。
顧思瀾抿了一口,並不敢喝太多。
等到平復下來之後,顧思瀾立即道:“帶我去看寶寶。”
張玉苦口婆心:“不行,你是剖腹產的,千萬不能下牀,只能躺着,否則剛縫合的傷口,裂開怎麼辦?”
“不會的,我就想看他一眼,遠遠的,就真的踏實了。”
“保溫箱裡,你想近近的,也很難做到。反正真的不行,你別說了。”
“那保溫室周圍,有沒有出現可疑的人?”顧思瀾想了想,“你們都別站我這,去保溫室裡門口守着,我怕有人對寶寶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