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能把你的大衆車借我開一天嗎?當然,我會把我現在用不上的油票全部給你。”
朱利安笑了起來。“當然,我非常願意。”
汽油在這個時候是德國最緊缺的物資之一,每部車都有嚴格的油量控制。周南原本每個月有五十升汽油的用量,按照甲殼蟲的油耗,這五十升汽油大約可以跑一千多公里,足夠他日常使用了。
但是對於朱利安他們來說,一部車是一個部門使用,雖然公事都可以使用,但是卻不能用來辦私人的事情,因爲根本沒有多的汽油配額。
以往他們經常會跟周南借用一些油票,用子彈或者刀具來償還。不過周南的甲殼蟲被炸壞以後,以後沒有油票配額了,他們想佔便宜也不行了。
周遊計算了一下自己剩餘的油料,給自己留下了五升。“我這裡大約還有二十升,回來以後全部給你。”
大衆82也是二戰時期的經典的車型之一,最高時速可以達到一百公里,並且還有超強的越野和涉水功能,比周南那輛只能跑平地的甲殼蟲要野性的多。不過,比起舒適性,大衆82就遠遠不如了。
這車沒有車頂,即使有個軟蓬,但是冬天和下雨開的時候就很難受了。這個時候的汽車可沒有空調,冬天的時候密封差一點,能把人凍死。
從阿納姆出發,距離安特衛普的距離大約是一百公里。周南駕駛着汽車,旁邊蹲着興奮的約翰,被關在房間裡面半個多月,它早就已經厭煩了。能出來兜風,它早就忘記了曾經遭遇車禍的經歷。
從阿納姆向南,走到了奈梅亨,然後就一路向西南方向行進。行走在西歐的低窪區,這裡最多的就是河流和橋樑。
被德國佔領之後,這裡的混凝土道路上都被倒了一層薄薄的瀝青石子,目的就是爲了讓重達幾十噸的坦克也能從這些公路通行,瀝青可以保護路面。
但是這裡地下的水多,地基很軟,重達幾十噸的坦克往往把整條公路都壓的凹凸不平,路面幾乎被破壞完了。
開車從這樣的路面的經過,需要時刻警惕,要不然會把你的五臟六腑都顛出來。約翰卻一點也不在乎這種,不時把腦袋望向外面美麗的田野,不時又對着開車的周南搖搖尾巴。
約翰這個名字是克勞迪亞起的,家裡還有兩條狗,一條叫山姆,一條叫伊萬,分別是英國,美國,俄國的外號。從這些外號也可以看得出來,這很德國化。
沿途的平原在五月這個季節呈現出了一種大自然的美麗,行駛在這樣的環境裡面,讓周南也覺得心曠神怡。沿途雖然經過了五六個關卡,但是值守的德國士兵查看了周南的通行證,就順利地放行了。在阿納姆的幾年,他也算是個小名人了。
花了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汽車抵達了安特衛普城市北方的運河大橋,周南遠遠就看見了霍夫曼的大衆92停在路邊。
周南將汽車停在了霍夫曼的車前面,卻沒有在車裡看見他的人。擡眼望去,只見他坐在運河邊的一個排椅上,嘴裡還叼着他鐘愛的菸斗。
在歐洲,抽菸的男人並不多,主要是因爲經濟條件不允許。但是奇怪的是,抽菸的女人數量要遠遠大於男人。周南就見過許多女人,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點燃一根香菸。
拔掉了鑰匙,周南沿着臺階下到了河堤上,走向了已經站起來的霍夫曼。還沒有走近,霍夫曼就迎了上來,摟住他擁抱了一下。“約納斯,你的傷口癒合的怎麼樣了?”
周南很享受他溫暖強壯的懷抱,就連他身上的淡淡的體臭和菸草味道,也讓他覺得入迷。“下個月應該就差不多了,不過痊癒恐怕還要很長一段時間。”
上次醒來,霍夫曼就因爲公務離開了阿納姆,雖然經歷了夢中的人生,但是周南望向霍夫曼的眼神仍然充滿了孺慕。
雖然霍夫曼不是他的父親,但是他卻做到了一個父親可以做到的一切。相比周大壯那個事實的父親,霍夫曼更加稱職。
而一手將周南帶大的霍夫曼對於周南也是當做自己的兒子,甚至比對自己的兒子更好,因爲現在爲了工作,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留在漢堡的兒子了。相反,他跟周南還經常見面。
“坐下來說話。難得到運河邊享受一下悠閒的時光,讓人格外享受。”
周南坐了下來,故意用肩膀靠着他的手臂,這種接觸可以讓他感受到霍夫曼的體溫,他是真實的存在。
霍夫曼感受到了周南的這種親暱,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你執意要跑一百公里來見我?”
周南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自己的措辭,擡起頭問道:“雅尼克,你相信先知嗎?”
霍夫曼楞了住,還沒有說話,周南又說道:“在我曾經昏迷的時間,我似乎得到了命運的啓示,命運在我黑暗的人生道路上,開了一扇明亮的窗戶,我似乎已經看到了模糊的未來。”
霍夫曼嘴裡的菸斗差點都掉了下來,連忙取了下來,用手拿住,驚訝地問道:“約納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即使是上帝,也不是先知!”
周南點了點頭說道:“雅尼克,明年的六月,將近三百萬盟軍會反攻歐洲大陸。法國,比利時,包括荷蘭的南部會相繼失守。而你在撤回阿納姆的途中,也就在安特衛普北方不到十公里的地方,遭遇到盟軍的轟炸,因此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約納斯,你沒有生病吧!”霍夫曼用手試了試周南的額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周南彷彿着魔一般地說道:“德國會輸掉這場戰爭,但是爲了對抗紅色蘇聯,需要德國頂在最前面,所以這次的德國沒有輸掉一切。可是,你,我,霍夫曼家族,卻因爲這場戰爭失去了一切。你在明年的六月離開了我們,是約翰帶着我在不遠處的森林裡找到了你。我帶着你回到了德國,將你安葬在了霍夫曼莊園的墓地裡面。整整半年的時間,我都沒有要回屬於我們的財產,只換來一疊疊再也兌換不了的軍票和債券,因爲德國戰敗了。後來,我被英國人抓住,被關進了集中營,一年後,被遣送給了我的祖國來歐洲的採購團。從此以後,我經歷了無數的折磨,一直到五十年後,才又重新回到歐洲,可是我再也沒有找到一點關於霍夫曼家族的蹤跡。我沒有找到卡洛琳媽媽,也沒有找到克勞迪亞,維拉,甚至連小利昂也沒有打聽到。”
霍夫曼一貫鎮定臉上顯露出一絲慌亂。“等等,你讓我仔細想想,我現在大腦一片混亂……”他連續抽了好幾口菸斗,直到所有的菸絲全部都化爲灰燼。
周南取下了他掛在腰間的菸絲包,從他的手裡拿過了菸斗,他不自覺地抗拒了一下,但是周南依舊露出着溫和的笑容,他這才又反應過來,將菸斗遞給了周南。“對不起,我只是太震驚了。”
周南不能點頭,回答說道:“可以理解,我從這段噩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足足有一週的時間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一直到昨天晚上,才下定決心,把這一切告訴你。”
霍夫曼皺了皺眉頭,問道:“既然你說這是噩夢,爲什麼又說這是真的?”
“因爲在夢中經歷的事情,在現實裡已經得到了證實。在五月初,我就知道了德軍會在北非突尼斯失敗,在賽斯英夸特總督還沒有頒佈戒嚴令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荷蘭會執行戒嚴,當這些一一得到證實的時候,我就不得不相信其他從夢中得到的預感。雅尼克,我也很害怕,如果說無知代表了快樂,我卻被透支了這種快樂。”
周南將裝好菸絲的菸斗又遞給了他,拿出了柴油火機幫他點燃。霍夫曼抽了一口,點燃了菸絲,然後問道:“你是在什麼時候夢到這一切的?”
“我受傷昏迷的時候,醒來的時候,這一切似乎就刻在了我的腦子裡。”周南有些痛苦地說道:“我不知道這是夢還是另一段人生,總之,我現在對自己的一切都產生了懷疑。雅尼克,你也看過老莊,知道莊周夢蝶的故事,到底那一段人生是真的,哪一段是假的呢?”
“所以你很長一段神情恍惚,像是變傻了一樣!”他似乎覺得現在不應該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沉吟了一下又問道:“那你還有什麼預感?我們最近一段時間還會經歷什麼樣的大的局勢變化?”
周南想了想說道:“再過一個多月,英美聯軍會登陸意大利,而到了十月,意大利會失敗投降,繼而反過來對德國宣戰。”
“具體什麼時間還記得嗎?”
“雅尼克,我不是神,我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一切細節。”
霍夫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喃喃地說道:“德國怎麼會失敗!”
周南望着面前緩緩流過的河水,低聲說道:“德國的潛力幾乎已經全部挖掘了出來,但是英美和蘇聯卻沒有,當一個幾乎控制了所有資源的敵人發動了全部潛力的時候,僅僅依靠人,是抵抗不了鋼鐵的。”
雅尼克不確定地說道:“也許我們可以改變這一切!”
“如何改變?你不是軍人,不是納粹領袖,沒有人會聽我們的。何況,如果我的話傳了出去,等待我們的也許只會是絞刑架。”
在現在的歐洲,納粹已經被神化,如果這個時候說德國戰敗,只會被當妖言惑衆而遭受最殘酷的打擊。
冷靜了下來,霍夫曼這才又詢問道:“你說我明年六月就會死亡,還是約翰找到了我的屍體?”
在草叢裡臥着的約翰聽到了霍夫曼喊它的名字,立刻擡起了頭,但是隨後見周南和霍夫曼都沒有動作,就又伏下身去。
“那個時候法肯豪森將軍做了些什麼?”
周南搖了搖頭說道:“他因爲參與了暗殺希特勒的計劃,被關進了集中營,一直到德國戰敗被釋放,在23年以後去世!”
霍夫曼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暗殺希特勒!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