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本公子前去……”傅宇焞怒道。
下人們忙只能應了,便跌跌撞撞的在前頭帶路,一路出了傅府上了馬車。
馬車上一如以往的奢華,傅宇焞到如今只覺刺眼萬分,遷怒似的砸了一盞琉璃燈,道:“……明日將這馬車上的裝飾也給拆了,本公子要戴孝,如何能……”他哽了一下,道:“用這麼繁華的馬車裝飾,給我……弄的越簡單越好……”
“是……”馬伕早已經嚇的不輕,瑟瑟發抖,不敢說話,兩個下人只好唯唯諾諾的應了,只覺得現在的傅宇焞越發易怒,陰晴不定,實在是不好伺候。
傅宇焞在馬車上,十分難受,倒沒有注意到馬車後跟過來的另一輛隨行的馬車。
“母親,兒子只怕不能在府中閉門不出爲你戴孝了……”傅宇焞擦拭着隨身的匕首,喃喃道:“……兒子要報仇,母親泉下有知,還望保佑兒子大仇得報,將那賤人剜心下酒,以報母親之恨……”
“兒子沒有親身送母親下葬,哭靈,甚至不知母親葬在何處……”傅宇焞痛苦的道:“……下葬的這條路,可是……萬分寂寞,如今這一條路兒子再走一遍,就當是送一送母親了……”
聽着傅宇焞的哭聲,兩個下人面面相覷,當下也紅了眼圈。
鐵血柔情,大公子雖一身傲骨,冷血冷酷面容,可心底下藏着的終究是一顆人心。
對家人,對母親的心卻都是一樣的。
出了京城,天色已然漸晚,冬日裡本身天色就容易近黑,再走一段,天色竟慢慢的黑盡了。而走向的路卻越來越荒涼……
終於到達山間的墓陵,藏在半山腰處,而這裡人跡罕至,周圍並無村民,只有一片荒涼的景色。
傅宇焞一看這環境就憤怒不已,道:“怎麼挑了這一處,這分明是亂葬崗……”
“大公子,這兒離亂葬崗可遠着呢,並非是亂葬崗……”下人道:“因這人跡罕至,才挑了這一處,老爺說是清淨些,況且這兒也算是依山傍水,於風水上倒也有利,只是……到底不及祖陵……”
傅宇焞臉色極度難看,下人們不敢再說話,只是將備好的紙錢等物都一一的拿了出來,點了紙堆,一張一張的往裡面放。
火光印出傅宇焞的臉色越發的慘白。
他撲嗵一聲跪了下來,真正面對這陵時,反而覺得十分不真實,竟然連眼淚也沒有,他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呆呆的看着墓陵……
良久後,他纔拿出匕首抓了自己的發,劃了一小節出來,放到一小錦囊中埋入地下,一面用手挖土,一面道:“……母親,兒子斷髮明志,一定會爲你報仇,我發誓,只求在地下的母親心安,相信兒子……兒子將斷髮埋在此處,就當是兒子一直陪在母親身邊,母親獨自在這兒,也不會寂寞……等他日功成名就,兒子發誓,定會將母親之陵移至祖陵,以安母親之心,只求母親……且熬一熬……”
說到後來,已是哽咽了,眼淚啪嗒嗒的往下掉,到最後埋土之時,竟然手都在發着抖……
身後傳來腳步聲,傅宇焞因太過投入都完全沒有察覺,待察覺時,那人已出了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未料到宇焞也如此不幸,步了本王的後塵……”
傅宇焞脊背一僵,轉頭去看,才跪轉向他道:“……靖王殿下,請恕臣失禮了……”
“你我同病相憐,不必多禮,都是逃出來的,有這片刻之息,何必多此一舉浪費時間……”靖王頓了頓,道:“……你比本王幸運,至少,你還有陵墓可祭拜,本王卻現在連母后葬在哪一處皇陵都不知曉……更遑論離開京城去祭拜母后了……只怕一離京,因這事,定會觸怒父皇……你的父親與本王的父親,可真是不慈絕情。”
傅宇焞也緊緊的握緊了拳頭,心中萬分的難受不已。
“殿下……”傅宇焞定了定神,斥退了身邊的下人,自己去那邊一面燒紙錢,一面道:“……殿下怎麼來了?!”
“你被關在府中,我也是束手無策,知你被困,一時心急如焚,我自身難保,別無他法,只能日日守在傅府外,等到今日纔看到你出門,下人們來稟,我才冒險出了京……”靖王道:“好在終於見到你了,這些日子傅府發生這麼多事,我還以爲你也出事了……”
“殿下這般出來,只怕太冒風險,太引人注目……”傅宇焞道。
“可是不這麼見面,只怕宇焞也無法再去靖王府見本王……”靖王道。
“殿下都猜到了?!”傅宇焞道。
“你父親在朝中動作頻頻,就算一開始猜不到,現在也猜到了,他棄了本王,選擇了老五……”靖王道:“你父親所圖非小,只怕也會逼着你與他同心同行了吧?!”
“我如何會聽他的,只是被他制衡,實屬無奈而已,母親已去,而我還有一個妹妹尚在後院被那蘭賤人所制,當真是束手無策……”傅宇焞道,“殿下,臣……”
“我知道的……”靖王道:“你父親竟然趁着朝中發生這麼大的事,還能趁機收籠自己的勢力,現在他越發勢力,你若跟着他,絕非良策,老五可沒那麼簡單,他雖毫無根基,可他到底是皇子……只要是皇子,沒有哪一個不會有奪嫡之心……”
“殿下的意思是?!”傅宇焞道:“父親會失敗……”
“是非成敗誰料得定,只是你父親看似選了一招好棋,需知若要成事,天時地利人和,只怕他一樣也不佔……”靖王道,“宇焞,你可別與你父親一樣犯傻……”
傅宇焞紅了眼睛,動了動脣,道:“臣如今也沒了辦法,我只一妹,實在,實在……放心不下,到如今,她是臣唯一在乎的親人了,若是連她也,臣不知道還能怎麼活下去?!”
“你也是重情重義之人。”靖王道:“宇焞,若是本王求娶令妹,你可願意?!”
傅宇焞吃了一驚,擡起頭看着靖王的眼神那麼篤定,心下不定,跪伏在地道:“……殿下若果真如此,便是救臣妹脫腦苦海,臣定感恩戴德,一輩子感激不盡,殿下,這可讓臣如何報答。”
靖王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你妹便是本王的妹妹,本王雖對她未有男女之情,卻有兄妹之義,到了此刻,也只能這般做了,宇焞,你也不必擔心,這不是一場交易,本王保證更不會脅她命令於你,本王娶她之意,只是爲你,本王保證,雖不一定會與她情深似海,但至少能保她平安一生,衣食無憂,一生安泰……”
“多謝殿下……”傅宇焞道:“如此臣已是感激不盡。”
“本王不忍你因她被困,也不忍自己甘心被困……”靖王道:“……本王早先心慕傅傾顏,可惜她心比天高,只一心想攀附於太子……”
“殿下?!”傅宇焞沒料到他竟會主動說這個,眼珠一轉,一時也不知靖王是試探還是安撫自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可惜,本王愛美之心用錯了時候……”靖王冷笑道:“……那傅傾顏卻是如此趨炎附勢之女子,本王真是錯看她了。宇焞,本王以實相告,只希望以誠相待,你不怪本王……”
“少年慕艾,臣雖不能完全明白,但也不至於因與他們母子三人有隙就責怪於殿下,殿下放心,臣不是這般不知是非之人……”傅宇焞道。
“本王娶了令妹,你我之間只要同心,一定會出頭的,相信本王……”靖王道。
傅宇焞點了點頭。
“這件事,本王會想辦法去找父皇求親,你且放一萬個心……”靖王道:“只是如今你被父皇擼了職,又被傅太尉所要脅,到如今,只怕你不能再呆在京中了……”
“殿下有何吩咐,但請與臣說,臣一定竭盡全力,”傅宇焞道。
“你且出京一段時日吧……”靖王道:“……江南之事,再不能耽擱,可是那些人,本王並不放心,本王讓你去盯着,若是太子伏誅,大事便成一半。”
傅宇焞道:“是,臣也有此意。太子之事無論如何都等不得了……”
靖王也是眼眸微厲,道:“京中之勢對你也十分不利,你離開一段時日也好,等你母親的事和你都被衆人淡忘了去,過個一年,待本王參政,再將你提起來……宇焞,你要等一等,忍一忍。報仇之事,急不得,沒有足夠的羽翼,又如何能向那些欠了我們的人去尋求報復呢?!”
傅宇焞眼睛一紅,道:“……是,殿下都能忍得,臣,自然也能忍得。”
靖王的指節泛青的手往他肩上一拍,道:“待得他日風起雲涌時,滿城盡帶黃金甲,這天下,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本王與宇焞的……”
傅宇焞吃了一驚,道:“臣如何敢如此想,只要妹妹平安,只要臣能報仇,餘願足矣。並不敢肖想太多……殿下如此說,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