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想問我我怎麼知道?!”上皇道:“失去元后後,朕實在有太多的想法和念頭,想要知道的事,這宮中的事,瞞不過朕的眼睛,母后當年生了個公主,可是卻從宮外換了個男嬰進來,想要狸貓換太子,呵,可惜老天都不幫你,那男嬰死了,你的公主也死了,你說這樣的你,怎麼配談什麼母子之情?!你不過是借你的肚子下一個金蛋,以此獲得殊榮,如今與朕談什麼母子情,真是噁心至極……”
太皇太后臉色慘白,往後退了一步,睜大眼睛看着上皇,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無法相信,他只憑這一事就完全否定了這些年她對兒子投進的感情,他不知道,她正因爲失去前面的一個公主,心中懺悔,生下他後,更是疼愛有加。
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以這件事,來攻擊於她這個做母親的人,攻擊的完全沒有心軟心疼,甚至是完全否認了這些年他們母子之間的所有……
這就是她的兒子,在帝位上呆了許久的冷血嗜血的帝王。
他獨對親子柔情信任有加,對她卻如對其臣子一樣冷血。
呵,她不是早就清楚了嗎?太皇太后苦笑,到現在,她卻一個字也爭辯不出來了……
她茫然的看着這個兒子,發現雖生了他,可卻真的不瞭解他。
她與他之間,還是形如陌生人。
太皇太后看着他身後跟着的大太監,吳總管手上端着的東西,心下已是瞭然。
“上皇來這裡,原來是爲了結束一切的……”太皇太后微微閉了閉眼睛,道:“好快啊,我還未來得及……就要結束了……真是天不容我……”
上皇眼睛陰鷙,眼中卻沒有半分遲疑。
太皇太后心中越發的陰冷,道:“我奪走元后的命,如今你親手奪走我的命,這很公平,我還多賺得十幾年的壽命,已是賺了的……”
太皇太后苦笑。
如今她身邊已無一心腹之人可以倚仗,這些宮嬤嬤早已經下了大獄,死傷在牢獄之中。
她對着大太監道:“端上來吧,多說無益,母子之情早已不在,說得多了,只徒增傷心……”
大太監臉上全是爲難,卻是未動。
蕭沛已至慈寧宮外,正欲擡腳進去,卻被守門之侍衛攔住,爲難的道:“陛下,上皇在裡面,吩咐過,不許任何人入內,陛下若執意要進,只怕,只怕屬下……是沒命了……”
蕭沛怔怔的看着慈寧宮的牌匾,終究是阻止不了這件事的發生。這不光是上皇的心思,更是皇后的心思。
這樣的結果,是所有人都要見到的結果。他進去了,又有何意義?!
侍衛們跪着十分忐忑,怕他發火,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還不快去……”上皇道。
大太監一抖,便顫着手上前了,道:“太皇太后,老奴來送太皇太后一程……太皇太后已是高壽,如今……去了,也是,也是喜喪……”
“喜喪?!”太皇太后微嘲一笑,道:“你這閹貨也會說話,哼……”
她端起碗毫不猶豫,抿盡喉中,放下以後,脣微微顫着,看着上皇道:“……你可曾後悔!?這一生,你親手殺父弒母,活該你得不到你最想要的……”
大太監心中一驚,這種時候,太皇太后還要往上皇心上插一刀,這樣的母親,這樣的母親……也難怪上皇做絕到此種地步。
上皇臉色卻不動如山,道:“母后所言,已傷不了我任何,只是母后死了,我纔對得起元后,母后安心去吧……”
太皇太后畢竟是年紀大了,哪裡禁得住這樣的劇毒,她咳了起來,嘴裡已是疼到極致的咬出血來,道:“我知道,你是怕……你是這樣怕,你不是一個好兒子,可你是一個好父親……你得不到的,你想讓你的兒子都得到,可惜啊……可惜你左右不了你兒子的命運,你再護着他,你再心驚膽戰,你再怕重蹈覆轍,留不住的還是留不住……那個小賤人,你不恨她嗎?!你不是恨不得殺了她嗎?!你投鼠忌器不肯動手,可老天總會收拾了那小賤人……爲帝王者,無情無義,你這樣的人生,也是你兒子該重複的人生……”
上皇聽的已是咬了牙,他蹲下來,看着跌坐在地上吐血的太皇太后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太皇太后張嘴哈哈笑了起來,“詛咒,詛咒你們蕭家的子孫,一生一世,都得不到真愛之人,即使得到一時,也得不到一世相守,哈哈……這就是爲帝王者的命運,你是如此,你的兒子也是如此……”
上皇聽的大怒不止。
大太監怕他氣出個好歹來,便忙上前跪下抱住了上皇的腿,喃喃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太皇太后是恨上皇如此待她,纔會如此口不擇言,上皇息怒,切勿當真……不過是將死之人的不甘罷了……”
上皇后退幾步,眸中帶着血絲,直直的喘着氣,帶着深深的不甘和恨意,太皇太后雖已服毒,可上皇的眼神卻昭示着恨不得生啖其肉,入狂入魔的狀態。
太皇太后已是將至死亡臨界點,她卻大笑着,雖痛苦,卻在吐着血大笑狀,也不知在笑什麼,那般得意,透着一股不詳。
上皇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卻一時沒有多想。
“我們母子情盡於此。”上皇道。
太皇太后眼中透着不甘,到底是掙扎起來,噬心草實是劇毒,不過半刻鐘的功夫,人就已是去了。
上皇心中大痛,已是直直的倒了下來。
“上皇……”大太監知道他心中荒蕪,過不去心中一關。
當年元后也曾受過這樣的苦,可是沒有人知道她的苦。
“上皇,節哀啊……”大太監道。
上皇閉了閉眼睛,緩了好久的神,上前去蓋住了太皇太后的眼皮。
直到此刻,他才覺得心中更空了一些。
大太監覺得上皇的情緒不對勁,便忙道:“快,快叫皇上進來……”
身後心腹忙去叫了。
蕭沛匆匆進來,忙扶住上皇,急切的道:“……父皇,父皇……”
上皇腦中一片混亂,聽到蕭沛的聲音,才緩緩的回了些神,他卻顫着手緊緊的握住了蕭沛的手。
蕭沛覺得他的手都在顫抖,頓時心中大慟,道:“快,送上皇回寢宮……”
“是……”大太監便忙安排人將上皇給扶上了輦,蕭沛也跟了上去,扶着上皇回了寢宮躺下。
大太監哭道:“……上皇幾日不眠不休,寢食不安,如今,如今……怕是這樣倒下去,定要生病……”
“太醫呢,快叫進來侍候着……”蕭沛急道。
“如今事已畢,只怕上皇心如死灰,皇上多在寢宮陪陪上皇,上皇最放不下的便是皇上了,只要皇上在,上皇總不至於……”大太監哭道。
蕭沛道:“朕心中有數。”
大太監哭着點了點頭,忙叫太醫過來看了。又低聲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還未醒……”蕭沛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喃喃道:“父皇和顏顏都如此,他們這是想要了朕的命啊……”
大太監道:“如此時刻,皇上可千萬也別倒下了,不然這宮中……就可亂了套了,太皇太后的事還需要皇上處理善後……”
蕭沛苦笑一聲,揉了揉太陽穴道:“朕已安排妥當。”
到了晚間,上皇心事一去,果然就發起燒來。
蕭沛是兩頭都要顧,加上國事,忙的是焦頭爛額。連慕無雙看了都頭疼心疼……
民間男子哪怕遇上婆媳之間的事,只怕也比不上皇上這樣難了。
爲帝者,尊榮顯赫,可其中苦楚,外人不可盡知。
守了一夜,上皇的病纔算是穩住了,蕭沛鬆了口氣,太醫們也都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太皇太后的尊駕,便離京去了五臺山,只潛心禮佛,不再過問朝堂之事。
蕭沛安排,待過兩年,讓太皇太后悄無聲息的薨逝,以遮人耳目。
如此,倒也無人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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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事,慕無雙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心有感慨,去了蘭苑,道:“聽說,上皇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太皇太后的遺體另行下葬,這是打算往後假太皇太后死了,直接入駐皇陵,他本意是根本不想讓太皇太后受其子孫尚鄉,恨一人至此,又是其母,若是此事傳出去……宣帝之名盡毀。”
傅宇恆聽了也是微微一怔,“親母子之間何至於如此之恨?!”
“公子卻有所不知,公子與蘭夫人母慈子孝,自是不明白母子之間有些是恨不得殺了彼此的,民間就有這類,母生子棄子,殺子賣子,子大不欲養母,棄母,暗毒殺之者無數,光怪陸離,卻是不稀有之事……”慕無雙道:“而太皇太后與上皇這樣的,不算是至毒了……”
傅宇恆聽了默默無語。
不管如何,此事算是結束了。
“如今只望妹妹能快些醒來……”傅宇恆喃喃着,十分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