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兒正在發呆,一見她來,也是愣然的很,怔了好久。
杏雨並不假手他人,帶上門守在了門外。
王真兒怔了一會,說罷就要跪,傅傾顏扶起她,道:“你身子不便,起來罷……”
王真兒紅着眼睛,依着她的手站了起來。
“坐下說話……”傅傾顏道。
王真兒應了聲是,就坐到了一邊的軟椅上。
傅傾顏坐上主位,道:“沒想到,這世間還有這樣的一個你,我也是萬萬沒想到……”
王真兒囁嚅了一下嘴脣,道:“我也沒想到這世間也有像我一樣出身的人,萬萬沒想到,我以爲只剩我一個了……這些年活的小心翼翼,像守着一個巨大的秘密……很累。它像座山一樣背在我身上,就怕哪一天突然就炸了,粉身碎骨……”
傅傾顏道:“這些年辛苦你了,只是以後忘了這一切吧……”
王真兒看着她,點了點頭,紅着眼睛喃喃道:“皇上是一個好人,娘娘的身份,皇上知道吧?!”
傅傾顏一笑道:“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不在意你的出身。”
“爲什麼?!”王真兒的眸中全是疑惑,道:“做爲君者,不怕我,不怕這個孩子會對他造成威脅嗎?!”
傅傾顏聽了便笑,道:“威脅?!如今前朝已過去百年,所剩幾人,憑几人之力還能做成什麼事,至於他是陵王之後,也沒什麼大不了……陵王終會服誅,憑着他一己之力,又能做成什麼?!雖然你的身份若是公開,會引起大麻煩,但是,只要你不開口承認,誰又能耐你何呢?!”
傅傾顏的語氣裡滿是自信。
王真兒一怔,道:“原來如此……”
“古來遺孤,誰又能真的翻天呢……”傅傾顏道:“況且皇上之度量,非常人可比,這樣的帝王,無人可以超越,無論血統有多高貴之遺孤。”
王真兒一直看着傅傾顏,看到她眼中寫滿的幸福和信任的光澤,微微一笑。
“皇上有如此度量,一定人品極好,怪不得娘娘這麼喜歡皇上……”王真兒露出笑容,道:“娘娘的運氣比我好……”
王真兒的語氣有些許失落,“小時爲博容身,不得已進入青你好樓妓館託生,只是,那樣的地方,哪怕再真,到了最後,還是有一絲難堪。這幾年在陵王府雖然衣食無憂,可是事情卻不少……雖居側妃之位,卻不知受了多少誹謗。”
“陵王詐死離京的那一刻,我的心裡突然輕鬆下來,”王真兒道:“從未有過這樣的輕鬆,我想着的是,只要有朝一日事情過去,我再離京,就是良民,就再也不會受人欺辱,給我難堪,我甚至連後路都早已經準備好了,只靜靜的躲在京中,根本不敢現在有所動作,沒想到……”
“但現在想一想,這卻不是壞事,反倒是好事……”王真兒笑着道:“……如今纔是真的卸去了背上的擔子和秘密,我的心裡從未有一刻有像現在這樣輕鬆,我想我也是幸運的……娘娘,真兒有幸遇到您和皇上……”
“想通了嗎?!”傅傾顏道:“若是想通了,以後離了宮就好好生活……”
王真兒紅着眼睛點了點頭,道:“一定,娘娘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你我血脈相連,不必如此……”傅傾顏道。
王真兒平息了一下心情,道:“……皇上問我時,我的確有所隱瞞,那孤島的具體位置,我不知,只是隱隱聽聞,那孤島不算多大,離滇界也不過七天左右的航程,還是逆風而行的時候,從滇界向南行駛,應就能找到,或是鎖定大致的方向,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了……”
“多謝你……”傅傾顏道:“願意將這樣關鍵的事告訴我……”
王真兒道:“……我不在乎陵王生死,我只在乎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現在我唯一的願望也只是想快點結束這一切,讓我和孩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帶着這個秘密到棺材裡,子子孫孫永不會再受影響……”
傅傾顏點了點頭,道:“你安心在宮裡呆着,會結束的……”
王真兒點了點頭。
“好好養着,得了空再來瞧你……”傅傾顏道。
王真兒將她送到門口,眼中留露出留戀之情,只是到底沒敢表現的太明顯,默不作聲的看着傅傾顏走出去了。
王真兒的眼圈微微紅了,這一生,何其有幸,在最絕望的時刻,碰到與自己有血緣聯繫的親人。她曾以爲,這世間早已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她摸着肚子,眼神中全是溫柔。
待蕭沛來鳳儀宮的時候,傅傾顏就將這事說與蕭沛聽。
蕭沛道:“我立即派人去找,鎖定了範圍就好找了,她估計也是看在你的面上,否則哪裡會說那麼細……”
“她是真的信我……”傅傾顏道:“可能我的臉讓她感到親切吧?!”
“真的很神奇……”蕭沛笑着道:“以往你們都生在京中,卻完全沒有見過對方,明明都在同一個地方,卻一點也不知道彼此……”
“她活的低調隱忍,只怕不怎麼出頭,不過哪怕深在閨中,也聽過我的名聲……”傅傾顏笑着道:“以往哪裡敢想到這方面去呢,正常人也想不到。”
“若不是這次寶藏的事,誰能想到,你還有這樣的一個親人……”蕭沛道:“待陵王的事過去,給她安排出宮去一個地方,給個妥善安頓,一些家僕產業,也夠她與孩子度過一生的了……”
傅傾顏道:“蕭沛,多謝你。”
“不必謝我,我也是不忍心,到底是一條生命……”蕭沛道:“終究不忍這樣平白無故的害了去。”
傅傾顏道:“這一生做人做事,只問心無愧,只是這事,卻不能叫上皇知道……”
蕭沛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上皇的性格,他太知道了,一向喜歡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然而獨木難支,王真兒肚子裡的孩子,早就已經沒有威脅力了,又何必趕盡殺絕。
“你在宮裡也要小心,別叫人看出來……”蕭沛道:“依父皇的性子,這宮裡,定有他不少耳目,我太瞭解他了。”
“嗯。”傅傾顏點頭。
“最近月華在做什麼,好多天都沒見到她了……”蕭沛笑着道。
“好像在屋子裡學什麼東西,嬤嬤天天進進出出的,給她收集資料和一些材料,神神秘秘的,問了也不肯說……”傅傾顏笑着道:“前些日子哥哥給她送了一個匣子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我沒打開看,想必月華定是要做東西還禮的……”
蕭沛聽了哈哈笑了起來,道:“這個月華,也到了春心萌動的時候了……宇恆也是,用起心來,倒不顧害臊了……”
傅傾顏也笑。
“這兩人的婚事,已經登上玉牒,再不容更改,板上釘釘的事,他們偶爾有往來,旁人也不敢說什麼……”蕭沛笑道:“你不必擔心。月華終究是公主,那些人敢說你,卻萬不敢說公主的是非。她再不受寵,骨子裡卻是流着皇家的血,再加上現在住在鳳儀宮,哪怕做點出格的事,也不要緊。”
傅傾顏笑着點頭。
蕭沛想到依舊不消停的說着傅傾顏的事情,到底有些心塞。
“你也別生氣……”傅傾顏道:“他們不過欺我是庶女出身,你又身分尊貴,他們心裡不平罷了,你一個嫡出太子出身的人,娶了我一個庶女當皇后,沒有誰是真正心裡服的,況且這與禮教也不符,我自然犯了衆怒,我孃親雖擡爲平妻,可是從妾到平妻,到底還是看着以前的出身……也許我一個平妻之女做一個世家庶子的妻子還過得去,可是做太子妃,做皇后,沒有人能心理平衡。他們找不到別的地方攻擊於我,只能在出身上說,在行事上說,抓着我以前的過錯不放,甚至往我身上羅織更多的罪名……想一想,也不過是利益所驅,無人可甘心罷了?蕭沛,我憑着你對我的一片真心,娶我爲後,讓你也揹負了太多的非議和壓力,我一直很內疚……可我不後悔,哪怕自私,也不後悔。這一輩子,這是我最貪心的決定,爲此,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他們要說要發泄要罵,就讓他們罵去吧……”傅傾顏道:“我身上的誹謗還少嗎?!若是總是想着,誰能過得好了,所以,以後別想,我們只過我們的日子,讓他們說去吧,說一說,他們心裡才平衡一點。”
蕭沛握緊她的手,道:“顏顏,只是委屈你,這樣的中傷,只怕到我至死時,也不會停歇……”
“我的出身決定的,這是沒辦法的事,我做了皇后,我的出身本身就已是極大的詬病。孃親出身青你好樓,我又是庶女,誰能真正的心甘呢?!”傅傾顏道:“怪只怪你太高貴,而我腳底下的基石太淺罷了……幸虧有你託着,不然我早死無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