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擡起了頭,直視着宣帝道:“此女便是傅太尉四女,傅傾顏,兒臣心甚悅之,欲娶其爲太子妃,永結同好。”
一片寂靜,百官俱都看向了太子,以及傅太尉,傅太尉顯然也是一怔,實在意料之外,百官又都看向了宣帝。
宣帝臉色沉了下來,一時寂靜無聲。
各宮妃,以及各命婦也都看向了傅傾顏及蘭氏二人的表情,可惜的是,她們二人全無反應,一片清冷。
女眷與百官之間隔着屏風,所以她們看不到百官的表情,但是能看到太后,皇后,以及貞貴妃的臉色。
太后的神色是鄭重的,眼神犀利的看向了蘭夫人與傅傾顏,帶着審視。
而皇后的臉色卻已是沉了下來,指尖緊緊的攥在袖子裡,而貞貴妃的表情則有些微妙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她輕笑道:“看來本宮賣給太子的這人情,不輕啊,原來,早已經佳人入夢,真是料不到……”
說着她便咯咯的笑了起來,在一片寂靜之聲中,她的笑聲有些突兀。她卻恍若未聞。
席上的歌舞已是停了退下,衆人的表情之上全是肅穆之色。
宣帝看着太子,看着他眼中的堅定和期待,心中狠狠一痛,他下顎骨上的青筋暴起,待反應過來後,已是將御龍杯狠狠的朝太子擲去了。
御龍杯不輕,砸的太子額上破了個小口,血跡流了下來,杯子磕在地上,發出輕脆的碎裂的聲音。
太子卻執着的未躲,一直鄭重的看着宣帝道:“求父皇成全……”
宣帝暴怒不止,睜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子,胸口一直起伏不定。這個太子傾注了他多少的心血,結果,太子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爲了一個女子,竟然敢在太后壽宴上如此行爲,實違儲君風範。
宣帝心中既暴怒又失望,看着太子眼中的倔強,心中愈是盛怒。
殿中諸人俱皆嚇了一大跳,全都低下了頭,左右看了一眼,俱都茫然失措,面面相覷。殿內此時更加的寂靜無聲了。許多人都去看傅太尉的表情,卻發現他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架勢,置身事外,嘴角含一絲笑意,標準的狐狸姿勢。
衆大臣們一時也弄不清,這傅太尉可是與太子商量好的,所以陛下才如此暴怒,還是,連傅太尉也不知情,剛剛那一瞬間傅太尉的表情,衆大臣可都是看到了的,雖然他現在的表情已經接近完美,看不出喜怒情緒。
“求父皇成全……”太子的聲音再次響徹殿內。
傅傾顏心中微一抖,終是忍不住,擡起眼往屏風那一頭看了一眼,可是卻什麼也沒看到,她的手緊握成拳,眼中滿是憂慮和擔憂。
太后轉眼看到她失神的表情,眉頭微擰。
蘭氏輕輕一捏傅傾顏的手,傅傾顏才總算是回過神來了,這才緩緩的低下了頭。
皇后眼中帶着盛怒和冷笑,死死的盯着這對母女,恨意陡加。
宣帝現在已被逼到極致,百官面前,羣臣皆在,加上老狐狸也在,他的太子竟逼他到如此地步!?
宣帝胸口直喘着,他已經猜到太子爲何要在壽宴上說這些,他是不想給宣帝拒絕的權力。
呵。他堂堂帝王,難不成還會懼怕傅太尉,而妥協於他嗎?!
宣帝眼中帶着盛怒,怒視着太子,恨恨的已經捏起了拳頭,他的太子,竟然敢作此行徑,實是可惡。
可偏偏,在這種場合之下,宣帝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是不妥當的,尤其是在這盛怒之下,若是稍處理不慎,便會朝野動盪,動搖國本。
這根本不像是一國儲君會做的事,可偏偏他的太子就將他逼到這種境地裡了。
宣帝此時既失望又惱羞成怒。但他爲帝久了,自是知道越是此時,越要冷靜。
他是他的太子,是他哪怕極怒,也捨不得動的心愛兒子,宣帝無法在此時做出決斷,只冷冷的道:“太子累了,將太子送往東宮,壽宴之後,朕再行處理……”
“是……”早有御前侍衛已經上前來拖了太子。
太子看着宣帝眼中的森冷,也是心中一怔,微慟不已,他讓宣帝失望了,可是他卻不得不這麼做。
他沒有反抗,任人將自己拖走,他也知道再僵持下去,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反而給宣帝一個緩衝期,慢慢的磨着,事也就成了。
最重要的是,現在百官都已知道了他的心意,這纔是他的目的,用輿論促成此事。否則宣帝絕不可能會答應。
太子識時務的一走,宣帝的臉色還是極差。
“皇帝……”太后發了聲,淡淡的道:“別太生氣,情之所至,在所難免!”
“可是他是太子……”宣帝咬牙切齒。
太后輕輕一嘆,他們蕭家的人,到最終誰也走不出這個魔障。
太子一走,這殿中的情勢就變得十分古怪了,氣氛萬分尷尬。
宣帝臉色極差,百官的心情因爲震驚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一個個的竟再無了慶祝的心情。
勉強坐到宴席結束,百官和羣臣便一一的告退了。但此事卻在衆臣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宣帝看着殘羹冷炙,對案呆坐許久,還是太后先起了身,道:“起吧,皇帝,這件事需要小心處理……”
“朕知道,他是太子……”宣帝臉色極差,道:“母后,兒子是否選錯了太子……”
“不,你只是立得過早……”太后道:“哀家知道他是皇帝心愛的兒子,可是,越是因此,越會傷人心……若他不是太子,此姻緣倒可成全,偏他已是太子,這段婚事,無論成不成,都是傷害。皇帝,你要冷靜小心處理,哀家……就不摻合了……”
太后太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有多麼在意蕭沛,乾脆什麼也不管,反倒是最好的。
況且,對於權勢二字,哪怕她這個做母后的,皇帝也不容她插手過多。
“母后,兒子有愧……”宣帝道:“母后在五臺山修行多年,好不容易回宮慶祝一次生辰,竟成了這般境遇,偏偏做出此等行爲的,是朕的太子……”
宣帝說的有些咬牙切齒。
“生辰年年有,無論熱鬧還是清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孫都在身邊,其它的都是虛的,哀家並不在意……”太后笑着道:“回宮吧……”
“母后先回吧,兒子……就不送了……”宣帝疲憊的道。
太后應下,吩咐道:“吳總管,好生照顧陛下……”
“是……”大太監應了一聲,送了太后出了殿,這纔回來了,對着高坐於殿臺之上的宣帝跪下道:“陛下息怒……”
殿中早已無人,只餘這主僕二人,宣帝再也控制不住,陰沉着臉將案上殘酒等物一併都掃了下來,一時間殿內發出清脆碎裂的響聲,還有一點沉悶的喘息聲,代表着的是宣帝的盛怒。
大太監一時連大氣也不敢喘,嚇的半天都沒敢說話。
“好一個太子,好一個朕的太子,竟將朕立於此種境地……”宣帝大怒道:“仗着朕的寵愛,竟然敢,竟然敢……”
“陛下息怒!”大太監知道自己此時爲太子出聲,絕對沒好果子吃,可是,他卻不得不出聲。
“你看到傅老狐狸離開殿中時的表情了嗎?!啊,是不是有一種得逞的笑,他做夢,他也配與朕的太子結親……”宣帝大怒道:“癡心妄想……”
“回陛下,傅大人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什麼來……”大太監低聲道:“只是陛下恕老奴直言,只怕今日之事,是太子一人所爲,與傅太尉無關,據老奴所知,傅太尉選定的人,十有八007九是靖王,並非太子,陛下不也是知道的嗎,傅太尉今日怕也是在意料之外……”
宣帝冷笑道:“朕早知道,這隻老狐狸絕對對太子沒那麼忠心,對朕尚且三心二意,朕現在倒是想知道,他對此事,會如何處理?!”
“太子已於百官面前求婚,陛下又該怎麼處理,只怕一直冷着,也會讓百官心中動搖不安……”大太監低聲道:“雖是一段姻緣事,卻也是事關國本,陛下?!”
宣帝漸漸的開始冷靜下來,陰沉着臉色道:“太子何時與那個傅傾顏見過面?這件事,到底是誰所爲,去查,朕要知道,朕要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全要知道……”
見宣帝說的這麼咬牙切齒,大太監心中一抖,忙應聲道:“……是。”
而此時回傅府的馬車上,傅太尉一反常態,沒有騎馬,而是上了馬車,眼神犀利如刀,射向傅傾顏和蘭氏,道:“今日太子所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顏顏,你說,你是不是與太子有私情?!”
蘭氏臉色一白,跪了下來道:“老爺冤枉,顏顏時時在我身邊,如何能與太子有私情?!哪怕旁人可以污衊顏顏,老爺卻不能,這般一說,我們顏顏又成了什麼人了?!”
蘭氏哭道:“我出身污地,難不成老爺還要污衊顏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