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聽了眼眶紅的厲害,便什麼也不再說了。
大太監看着窗外,哪怕命不久矣,真要熬死了,他也要死在上皇身邊。
不是這個主子多好,多慈仁,只是這麼多年,主僕之情是有的了,上皇雖嘴上不說,其實是個十分重情的人……
他如今身邊連個知心的人也沒有,倘若再固執些,與親兒子都要生份了去,到時上皇一人在這宮中,他怎麼放心得下呢?!
這都是命吶,從當初小時一眼被上皇看中留在身邊時,他就已經從生到死都只認這個主子了。
是主僕,更是情份,親人的情份,儘管這些,大太監從未說出來過,可是從小寄託的感情,早已經將魂靈都丟在了這裡。
傅傾顏剛到鳳起宮時,已有人來報低聲道:“娘娘,內務府那邊傳了消息來,說是容妃與賢妃的確已造了金冊……”
傅傾顏冷笑道:“連名位都定了,金冊也造了,到最後一步才通知本宮?!”
“兩位妃嬪在後宮鬧了起來,上皇又派人送他們回後宮了,並且還分了宮殿居住……”
杏雨氣急跺腳,道:“上皇這是鐵了心的要他們爲妃了……”
傅傾顏臉色卻未變,只是臉上稍冷了些,帶了些冰霜之色。
下了輦,待要進鳳起宮,早有人已經通報了進去。
貞貴太妃一聽聞皇后來了,也是頭疼,她臉色不大好,道:“終於還是來了……”
“娘娘,見還是不見?!”宮女道。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貞貴太妃道:“見吧,以後在宮中擡頭不見低頭見,總不能一直躲着,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大大方方,快請皇后進來,快爲本宮稍梳一下妝。”
宮女聽了十分心疼,點了點頭。
貞貴太妃出來的時候,皇后已經進了正殿坐下了,氣場冰冷,帶着十足氣勢,眼眸也略顯凌厲,是遮不住的在後宮養出來的威儀。
“皇后……”貞貴太妃笑着道,“可是來興師問罪的?!”
“問罪不敢,只是看貴太妃臉色似不大好,不知可是心病?!”皇后冷淡的道。
貞貴太妃微微一窒,坐了下來,看着她道:“不瞞皇后,皇后何爲之事,的確與我有關……”
傅傾顏的眸微微一縮,道:“原來貞貴太妃果然早就知道……”
貞貴太妃怔了好久,道:“妻爲夫綱,我雖是太妃,卻也是上皇的妃妾,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逼不得已,我都必須做個選擇,而我做了對我目前最有利的選擇,皇后,抱歉!我不得不爲……”
“我理解。”傅傾顏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會再與貞貴太妃客氣。”
貞貴太妃苦笑一聲,道:“我原以爲我們之間雖不能成爲朋友,但至少不會是敵人,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
皇后道:“你不是我的敵人,更不是我的對手。我一直以爲我們是同盟,這種事,我會以爲貞貴太妃會先給我報個信,沒料到,是我自己自視太高了……”
貞貴太妃半晌沒說話,表情有些詭異和無措。
皇后道:“在這宮中,還是我太天真,果然不能自視過高,否則會跌的爬都爬不起來……”
貞貴太妃臉色微變,握住茶杯的手也有些發白。
傅傾顏自嘲一笑,道:“我先走了,不打擾貞貴太妃休息。太妃的臉色不大好,還是好好調養爲好,以後也不宜過度操勞。”
貞貴太妃心中一緊,看着傅傾顏擡腳就往外走,便追了上去,道:“皇后,我並非有意……”
皇后略站了站,道:“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我與貴太妃都已是對立面……貴太妃保重吧……”
說罷,便出去上了輦便走了。
貞貴太妃的手緊緊的握了起來,臉色煞白。
“皇后爲何這麼自信?!”宮女低聲道:“彷彿這些難題都不在她話下……”
“她要動本宮的後宮之權了……”貞貴太妃道:“以往是她不想奪,到如今,本宮有這麼大一個把柄在她手中,她已有充份的理由動我的權利,況且……若是沒有後宮之權,她無法對付那兩個新進的妃嬪……”
宮女也是臉色微變,道:“娘娘也該早早準備策略纔好。”
“什麼策略?!再爭能爭得過她?此時除了上皇保以外還能有什麼辦法?!”貞貴太妃略疲憊的道:“這是條死路,走的時候本宮就知道,可是,本宮能有什麼辦法,當時的我只能選擇這條路……”
“以往是她將後宮之權算是讓給本宮的,可是現下……”貞貴太妃道:“要奪回去易如反掌,上皇再管也無法插手皇上的後宮,只要皇上發話,本宮能管的也僅限於上皇后宮而已,後宮依舊歸中宮皇后……她是正宮。”
“那內務府那邊……”宮女急道:“先前娘娘爲了與皇后交好,得罪了那麼多人,若是萬一失了勢,就,就……先得承受他們的報復。這宮中瑕疵必報的人多的是……”
“所以,這步棋怎麼走都是錯……”貞貴太妃狼狽的跌坐下來,道:“她不會再手下留情了,皇后終究是皇后,她必須捍衛她的利益,而本宮自然成了犧牲品……”
貞貴太妃有些接受不了,單手微顫着撫額,道:“……沒有出路,也沒有贏面,這是單方面的輸局,本宮早就料到了的,可惜我苦心經營了這麼久,到底還是輸了……”
“娘娘,你不能喪失志氣,不能認輸啊……”宮女看貞貴太妃像是心灰意冷的樣子,忙道。
“沒有用的,本宮爭了一輩子,逮到時機便迎難而上,爭到現在,依然只是如此,用了這麼多心計和心思,已經累了……”貞貴太妃苦笑道:“再爭又能如何,還能得到什麼?!本宮雖不想失去掌宮之權,可是,這已經是沒辦法的辦法,不得寵的人,再爭又能爭到什麼,皇后擁有潑天之寵,她比本宮強太多太多了……”
“若是娘娘掌宮之權被奪走,只掌上皇后宮,那些小妖精,定會找娘娘的麻煩,甚至還會魅惑上皇將掌宮之權奪走,到那時,娘娘的處境怎麼辦?!”宮女道:“內務府的報復,還有宮中勢力之人的落井之石,只會生不如死……”
貞貴太妃苦笑起來道:“這得要看上皇守不守信用了,本宮已爲他做了現在這些能做的,若是他要反悔,本宮也沒有辦法……”
“上皇?!”宮女不滿的道:“他向來都是飛鳥盡,良弓藏,到了那些小妖精的身上,哪裡還能記得起來娘娘爲他做過的犧牲?!”
貞貴太妃疲憊極了,閉上了眼睛。
“真的不爭了嗎?!”宮女喃喃道:“到時,娘娘怎麼辦,坐以待斃,生不如死嗎?!只賭上皇的一點信用,呵,娘娘這是在自尋死路……”
貞貴太妃有點難受,眼淚下來了。
他擡起眼,看着這些困住自己的宮牆,道:“若是能順利老死在這裡,算是福氣,可我下輩子再也不要做什麼宮妃,只願做外面自由自在的小鳥,只怕天天要尋尋覓覓的尋着食物,也總好過……這般生不如死……”
“娘娘?!”宮女看她越說越喪氣,更是不詳,道:“娘娘千萬不要灰心,一切還是未知之數呢,不會輸的,不會輸的……”
貞貴太妃苦笑起來,她以往有多自信,有多自負,有多少怨氣,而現在卻被這宮廷磨的什麼也沒了。
原本還有放不下的權欲之心,到現在,她才發覺,在這宮中,人是什麼也抓不住。
只是掙扎罷了。到最後,不過都是一場虛。
一無所有。
貞貴太妃心灰意冷,而杏雨更是忿忿不平,道:“貞貴太妃怎麼能這樣對娘娘,怎麼可以?!”
杏雨道:“娘娘這一次絕不能縱容那兩個莫名其妙塞來的妃子真有了名份……”
傅傾顏道:“……這兩個人並不重要。”
“不重要?!”杏雨愕然道。
“當下最重要的是奪回後宮主事之權……”傅傾顏道:“你去找內務府總管來。”
“是。”杏雨一喜,道:“是,就該奪回來了,免得貴太妃再給娘娘使絆子。”
說罷,便急急的去了。
傅傾顏迅速的在心裡思索了一下。貞貴太妃至少比新進的太妃們厲害的多,她這一些權衡之下所做也是無奈之舉,上皇的後宮與皇上的後宮本就是一個宮。
以後便一同與她處理宮務吧,雖說她這一次做的的確不厚道,但她卻比那些野心勃勃的新太妃們好相處的多。
傅傾顏並不想多一些蠢敵人,寧願多一個偶爾會權衡一下,背叛自己的貞貴太妃。
後宮之權在自己手中時,貞貴太妃也做不了什麼了。
傅傾顏並不恨她,只是覺得她也萬分無奈。
大家彼此理解,通透通達一些,此事其實並不難處理。
傅傾顏並沒有多生氣,直到聽說那兩個妃子主動等在路上迫不及待的去攔蕭沛的御輦,她才氣的沉不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