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不敢再接話,只低着頭盯着自個兒的腳尖。
上皇心煩意亂,一時氣的不成,卻無可奈何。
思忖了良久,終究是不甘心,道:“去打聽打聽還有哪家重臣有適齡的女兒,最好是嫡女的,速速的打聽清楚了,再叫來見朕……”
“這……”大太監一臉爲難,上皇微怒道:“又怎麼了?!”
大太監道:“上皇這是要爲皇上選妃妾嗎?!”
“不是爲他,難道還是爲朕?!”上皇大怒道。
“可是,朝中大臣們如今是怕了上皇,最怕的莫過於讓上皇盯上自家的女孩兒,這,這……只怕老奴想叫也叫不來啊,他們必不肯聽……”大太監道:“上幾次又是掏銀子,又是向上皇進獻太妃人選的,他們,他們……”
上皇更是不忿,道:“能進天家,能來朕身邊做太妃,這樣的尊榮,他們還能有不滿?!”
大太監不敢再說,只是低着頭,有點爲難。
上皇舒了一口氣,道:“……朕知道他們不想讓自家的女孩兒來朕身邊,因爲他們需要的是在皇帝身邊,以後誕下皇子,妄想有更大的尊榮,朕如今已是上皇,自然不被他們所需要了……”
“上皇!?”大太監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喜怒之色,一時也是有點說不清的感覺。
“罷了,去打聽打聽,看看哪家有容德兼備的女子,不拘是否是重臣,只需長相干淨,心裡乾淨便可……”上皇道:“打聽好了也不必叫來見朕這麼隆重,免得叫他們擔心,哼……”
上皇哼了一聲,又道:“你親去看看,或是打發幾個嬤嬤去瞧瞧便可定奪。待回稟後,朕自有打算。”
“是。”大太監便恭身應下了。
大太監出來後,道:“看來上皇這一次真是心意已決,無法更改了。”
“師父,真是事已成定局,這樣一來,上皇與皇后間必勢如水火……”小太監道:“上一次的事後,本來上皇就對皇后心有不滿,如今皇后對上皇心有所愧,可是,若是上皇這般一來干涉皇上的後宮,只怕,只怕……師父與我夾在中間,是最爲難……”
大太監道:“到如今,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上皇若要這麼做,這局勢會更不明朗,這池水也是越發的渾濁不堪了。”
“那我們要不要向皇上那邊報個信兒?!”小徒弟道。
大太監苦笑道:“還能報什麼信?如今皇上已經夠煩的了,即使改變不了這決定,就依言辦吧。”
“可是,萬一以後……”小太監十分爲難的道。
大太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天家的是非,一時也理不清,別想這麼多了,以後多看多聽,少說纔好。”
“是。”小太監輕輕的應了一聲。
蕭沛回到寢宮,傅傾顏還在看帳本兒,一面在等他。
他一看到燈下那人影,心中微冷的溫度才又重新熱了起來。
不是不在意那些罵名的,只是看到眼前的傅傾顏,他才能始終提醒自己最最重要的堅持是什麼就好了。
蕭沛心中微暖,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天氣還冰的很,怎麼這個時辰了,還在看帳本兒?!”
“想理理清楚,心中也有個數……”傅傾顏道:“這些都是小事,不礙的,無非是花些時間罷了,你呢,朝上可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蕭沛笑着道。
傅傾顏看着他不說話,緊抿着嘴脣。
“生氣了?!”蕭沛抱住她道:“你呀,明明知道,還要故意問我,我身邊的事,有什麼是能瞞得過你的,只是,這件事,我卻寧願你不知道……”
傅傾顏心中有些難受,喃喃道:“……是我拖累了你,才累的你有這般罵名……”
蕭沛搖了搖頭道:“你又胡思亂想了。”
傅傾顏心中哽的厲害,看着蕭沛,心中眼中卻滿是心疼。
“我說過,哪怕爲你背盡天下罵名,我也不後悔。況且這一次招人罵,不全是因爲你……”蕭沛道:“他們罵我是暴你好君,識人不清,用人不明,固然有懷疑你與宇恆,以及慕先生的意思,然而更重要的是有人在推波助瀾,再加上……我要查官場貪弊一事,現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底層官員,這些人要罵我,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向來想做事的人,都是譭譽參半的,我不是沽名釣譽之人,更不屑於籠絡那些貪臣佞臣,有這些摺子上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是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上摺子……”
“縱然有這些原因,你不會籠絡臣下,卻也是個大麻煩。”傅傾顏道:“終歸又是因爲我,若是你可以廣納後宮,那些重臣若站出來爲你說話,這些煩惱皆可盡去。如今他們裝死,這些臣子也只會越演越烈,罵的也越來越難聽……蕭沛,與整個臣工們爲敵,在這關鍵時刻,並非好事。萬一真的鬧出事來……於戰時,卻是一兩樁大麻煩。”
蕭沛冷笑一聲道:“我卻不信,底下的臣工都是人云亦云之輩。顏顏,既然這是一場免不了的災禍,不如且看一看,也讓我看清楚,哪些臣子已結黨營私,還有哪些……是真正的純臣,只一心爲政事,爲國事,不議後宮,不爲君王無事找事,禍福相依,這樣的遽變,並不見得是壞事,顏顏無需擔心。”
“你心中有章程就好。”傅傾顏道:“……看來是真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投機取巧,意圖不軌啊。”
蕭沛道:“不過對方再怎麼做,總會露出狐狸尾巴來,只要我不是真的倒行逆施,有違天道,怕什麼,況且……如今軍權在握,朝綱嚴明,法度有張馳,不怕的……”
傅傾顏聽了點了點頭,道:“但願這些事態不會再擴大了,這樣已經是極致了,若是再擴大下去,影響極壞,你的名聲,在千古中也不會好……”
“我不在意這個,只是父皇有些在意……”蕭沛道。
“我也在意,蕭沛,我不在乎我自己的名聲,可我最在意的是你的名聲,我不要你留下暴你好君的名聲……”傅傾顏道:“你根本不是。”
“我也不捨得你被人罵啊……”蕭沛輕笑道:“咱們這樣,算不算是有難同當?!”
傅傾顏看他臉色輕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啞然失笑,道:“但願你我能苦盡甘來。”
“朝中大臣們可說了什麼?!”傅傾顏道。
“除了京中一些新進的官員替我說話外,其它人不是參與其中,就是保持沉默……”蕭沛道:“如今新進官員已經與對方辯論起來,有他們替我說話,朝政上的事,不至於太過艱難無繼,朝廷的法度還是能持續下去的,況且如今他們若是敢懈怠於朝政,這把柄到我手上,我也不會輕饒了他們,擔了暴你好君的名,總不能不幹暴你好君的事。”
“如此也好……”傅傾顏道:“只是那些沉默的,究竟是何意思?!”
“無非是想着靜觀其變,若是有好處,撈一些好處罷了……”蕭沛冷嘲道:“這些老臣,我早就想動他們,只是他們一直很精明,處處都無懈可擊,這一次,我還不信他們不會露出把柄來讓朕拿捏,此時沉默便是不忠,等這事過去後,我不會殺他們,卻會秋後算帳,一個個的全將他們給糾下來,將位置讓給那些能真正爲國做事,不存私慾的人。”
蕭沛道:“要做的事還有這麼多,偏偏卻有那麼多的阻力,只能慢慢來了……”
傅傾顏看他實在是疲憊至極,知道他做這個皇帝實在不易,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便忙將他扶到了榻上,讓人打了水進來給他洗了手腳,便上榻歇着了。
蕭沛握着她的手,道:“這皇位冰冷又無情,若沒有你,我怎麼熬得下來?!真不知道那些帝王,都是孤家寡人是怎麼熬下來的……”
“他們的心比你硬,他們的手段比你狠毒,人也比你無情……”傅傾顏道:“他們的心也比你大,自然不用熬,因爲他們樂於其中。權力是他們最大的情人。爲此,他們不需要情人……”
蕭沛道:“也許我並不適合做一個帝王。”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傅傾顏道:“你也許並非天生的王者,可是這樣的你,卻更接近人氣,更像個人,這樣……不好嗎?!”
蕭沛聽了便笑,道:“你喜歡纔好,其它人喜不喜歡,我不在乎。我坐這個位置,只想無愧於心,也沒有雄心壯志,一定要雄徵四海,我只想守住江山,收回失地,並且……讓百姓的日子過的更好一些。”
“你可以做的更優秀……”傅傾顏道:“我知道你無心,可是坐上這個位置,即使你有些想不到的,不想去做的,也會有人逼你到絕境,讓你不得不做……”
蕭沛聽了,喃喃道:“也許吧,我不好武力,可是這次戰事後,邊境不平,我也於心難安。只能大軍壓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