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宋軍跳蕩隊的上城,戰鬥進入了白熱化,此時喊殺聲和手雷的爆炸聲成了主旋律,而槍炮聲卻稀疏下來。火槍和火炮威力是及遠不及近,也是趙昺當初爲了彌補己方近戰戰鬥力不足和在騎兵衝陣威脅下采取的措施之一,意圖通過遠程武器對敵進行大量殺傷,以在短兵相接時不落下風。這種安排讓宋軍在對敵時,兵力相當,甚至少於敵方之時都不落下風,也憑此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
但是羅大同發現今天情況似乎發生了改變,他知道己方裝備的火器存在着射速慢,精準度差的缺點,需要以增加火器發射密度來對敵進行殺傷。而當下蒙元軍一旦接近城池,因爲槍炮的射擊死角的問題,除非士兵靠近垛口,或是俯下身子才能進行射擊,不但影響到射速,還將身體暴露於敵人的箭矢之下。火炮則需要的射擊角度更大,如此簡直是成了擺設,使得威力大減。
另外隨着敵軍開始登城,守軍的任務隨之也轉向打擊攀城的敵人,這使得情況更爲複雜。城牆的頂面本就狹窄,無法排布更多的兵力,而跳蕩隊上城後更加劇了排兵的困難,要對付攀城的敵軍,就無法顧及敵不斷涌來的援軍。如此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己方要保證城池不失,就只能將主力用於阻擋登城的敵軍,無暇顧及敵援軍,這樣一來敵軍是原打越多,而他們只能放棄優勢,轉而進行最爲不擅長的近身肉搏。
“都統,下官已令城中徵召的伕役備好了滾木、礌石和金汁,不若讓他們上城助戰!”陳博遠眼見敵軍架起了二十多架雲梯,而還有些散兵利用鉤索、爬杆趁隙攀爬,而後邊又有如蟻的蒙軍擡着雲梯不斷趕到。城頭上已經陷入了混戰,己方士兵利用刺刀與敵肉搏,剛上城的跳蕩隊則疲於奔命,利用手中的巨斧和撐杆破壞敵的登城設施,陷入了被動之中。他於是請求讓伕役們上城協防道。
“尚且不必助戰,陳知縣可命伕役們將城上傷亡的士兵擡到城中醫治,並多運送手雷上城,以免引發混亂!”羅大同搖頭拒絕道。
他清楚當下自己兵力並不匱乏,他還未動用旅預備隊,其他兩個團防守的區域局勢平穩,可以隨時前來增援。問題是城頭狹小,無法展開,上城的人過多隻會導致混亂,增加無謂的傷亡因而只能採用遞次增加兵力的‘添油戰術’。而伕役沒有進行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更沒有實戰經驗。
可當下城上上千人在生死搏殺,瀰漫着嗆人的血腥氣。死者面目猙獰,殘缺不全,殘肢斷臂觸目可見,猩紅的鮮血噴灑在城頭各處,踩上去直黏腳。傷者的傷口觸目驚心,痛苦的喘着粗氣,掙扎着慘叫不已。活着的野獸般的嚎叫着,將刀槍扎進對方的身體,用拳頭、牙齒打擊、撕咬,竭盡一切手段欲至對方於死地。伕役們哪裡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上城後難免被殘酷的戰鬥場面嚇着,到時候驚恐的胡亂奔走,瘋了似的地衝撞,那就只剩下添亂了。
至於使用滾木、礌石和金汁等這些傳統守城器具,他以爲比之火器即不便操作,威力也顯不足,那只是彈盡糧絕時無奈的選擇,可常熟城作爲輜重重地,最不缺的就是武器彈藥,而羅大同也發現平日被視爲‘雞肋’的手雷此時卻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手雷的使用也是宋軍單兵裝備之一,投擲也是重要的訓練內容,過去在沒有全面換裝火器之前,甚至還專門設立擲彈兵,專司在兩軍對攻前投擲一波以打亂敵軍陣型,並給其前鋒造成傷亡。但是全面換裝火槍後,手雷的作用開始下降,往往憑藉火炮和火槍的遠程射擊就讓敵無法進入手雷的投擲範圍內,而天天揹着五枚手雷訓練、行軍又恨沉,被大家視爲累贅。
可是當下在守城中,手雷點火就能投到城下傷敵,往往是一顆手雷就能炸倒一片,甚至將雲梯炸塌,速度比火槍快的多,威力比火槍大,一時間就成了作爲趁手的武器。但是每人平時只配發五枚,在城上雖有儲備,可也禁不住不要錢似的往城下扔,因而很快告急。現在陳博遠主動請纓參戰,羅大同也不好打消其積極性,落了他的面子,因而便給其派下了運送傷員和彈藥的任務。
“都統,敵軍勢大,如此打下去,我軍兵力有限經不起如此消耗。卑職領兵出城突襲,將當前之敵的攻勢反擊下去,再重整防線如何?”這時五旅司馬黃凡請命道。
“不可,當前出城反擊,一旦敵軍藉機攻入城中,則會引發更大的危機!”羅大同聽了當即拒絕道。可他也明白自己在短時間內無法得到增援,卻要保證城池不失,而敵軍後續部隊會陸續到達。以當前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法,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但一時間也只能以此對抗,先挺過這一關。
“都統,卑職率兵出城後,只要將城門封閉,不會讓敵有機可乘的!”黃凡卻並不罷休,施禮再度道。
“不可,你這是自殺。本官絕不允許!”羅大同斷然道。黃凡的意圖他十分清楚,其率兵出城後就封閉城門,那是自斷歸路,即使將城下之敵驅逐,也很快會陷入敵軍重圍,絕無生還的可能。剛剛開戰便自損大將,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且這種戰術也無法徹底解決面臨的問題。
“都統,爲了常熟城,爲了陛下的大計,卑職死不足惜,還請都統准許!”黃髮眼見敵軍攻勢一波猛似一波,已不時有敵兵越過垛牆,翻上城頭,己方則陷入苦戰之中,傷亡進一步的增大,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士兵倒地又無可奈何,他忍不住又紅着眼睛道。
“不準……”羅大同幾乎吼着道,而同時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對策。
他已經意識到造成現下的危局,還是錯在自身,按照陛下所言爲發揚火器的威力,各種武器根據射程要呈梯次配置。守城也應是如此,不能只依靠城牆設防,而應在城外利用地形修築工事,建立兩到三道縱深防線,拒敵於城外,使敵無法直逼城下。
當時爲了迷惑敵軍,以爲城中無備而放心渡江,因此在城西沒有佈防,也沒有修築工事。這也導致防線單薄,沒有縱深,敵軍一旦不顧傷亡的闖過火力封鎖線,就可以進入火力死角,直逼城下。如此也使得他們空有犀利的武器,卻沒有辦法發揮,只能放棄自己所長與敵近戰肉搏。
而若是在昨夜敵軍到來之際,連夜發動城中軍民在西城外加修工事,也就不會陷入如此窘境。可根由還是自己太過自信,相信以火器的威力足以在敵接近城池的過程中就已被擊潰,或是嚇破了膽。羅大同作爲主將,當然應該爲此負責,但他也明白後悔、自責皆於事無補,當下應該設法補救纔是正理。
“黃司馬,你看到鎮山門外百步外的那座山頭了嗎?”羅大同看着城外不斷衝過來的敵兵,看到虞山城牆外的一座小山上,沉思片刻道。
“都統,屬下看到了!”黃凡按照其所指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目標。
“現下敵軍佯攻鎮山門,進展緩慢。我想可趁隙派遣一支精兵,護送迫擊炮分隊佔領那座山頭,建立炮陣地,支援城西作戰!”羅大同也不囉嗦,直言說出了自己所想。
“都統此計可行,那座山頭位置靠前,以迫擊炮的射程可以無死角的覆蓋西門外的空當,可解當前之困!”黃凡聽了也是眼前一亮,但轉瞬又黯然道,“都統,那座山頭孤懸城外,一旦被敵切斷與城中的通路,失去支援的話也難以持久,甚至面臨被圍殲的危險!”
“嗯!”羅大同聽了也是面色一滯,知其所言不假,可眺望了片刻道,“即如此,我們便索性將那座山頭周圍幾個山頭全部佔領,形成一個堅固的據點,並在城上以威遠炮提供火力支援,打擊圍攻的敵軍,保護與城中的通路。”
“都統所想甚妙,若是能佔據周邊幾座小山,形成堅固據點,不僅能封鎖西城城下,還能拱衛鎮山門,對攻打環山城牆又限度的進行支援,並可依此建立外圍防線,此乃是一箭三雕之事。卑職原領一軍出城建立炮陣地!”黃凡興奮地道。
“好,如此黃司馬便領旅炮兵團迫擊炮隊及一團一營,並加強一個都和一個奔雷銃分隊出城,如此常熟安危便給予司馬之手了!”羅大同這回沒有再拒絕其請命,點頭同意道。
“是,卑職定不辱使命!”黃凡立正敬禮後,立刻持令牌下城調兵遣將,準備出城。
“親衛隊,跟本將上城,將這幫韃狗趕下城去!”羅大同這時抽出佩刀高聲吼道,隨後當先出門奔城頭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