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結束後,趙昺回到府中後泡了個溫水澡,又讓人將鎮在井水中的酸梅湯拿來喝了一碗。??而王德早在後苑的涼亭中支起了帷幔,擺上了軟榻讓陛下在此午睡。說起來趙昺還是頭一次來這裡,眼見其中小徑通幽,樹木繁茂,亭臺樓閣掩映其中,奇花異草已然盛開,湖中碧波盪漾,卻是個避暑的好地方,他也不得不佩服有錢人就是會享受。
亭子就在湖岸的樹蔭下,帷幔又阻擋了蚊蟲的入侵,人在裡邊甚是愜意,根本感受不到外邊的潮熱。趙昺折騰了半天,又中了暑氣,而剛剛處理危機讓他覺得掏幹了身上的力氣,一放鬆下來便倦意襲來,眼皮子直打架,躺下後腦袋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什麼也顧不上了。
待趙昺被一泡尿憋醒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他解決了問題後便再睡不着,而同時卻現今天這一覺居然無夢,這讓他欣喜不已。趙昺高興的當然不只是自己睡了個好覺,都說夢由心生,這表明他終於克服了自己一直存在的心裡障礙,從恐懼中掙脫出來,至於原因讓他又有些不安,難道只是因爲自己下令殺了那些蒙古人,便撫平了兩年來的心理創傷?
“我不會是個變態吧?”趙昺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靠殺人來平復自己的緊張和焦慮那不是變態的惡魔是什麼?
但是在細想之後,趙昺又釋然了,今天自己之所以無夢而眠,除了疲勞之外,應該是自己的地位生變化的同時,業已逐漸掌控生殺大權,並不再是那個無人關注,鮮有人問津的小王爺,而獲得權力的同時也讓自己心理生了變化,不再過度的擔心自己時刻會丟掉小命,也不會爲此時時焦慮不安。
“官家,睡的還好?”王德令人送上茶水和兩盤小點心笑着問道。
“不錯,這裡涼爽的緊,尤其是這席子絲毫不沾身,這是什麼東西做的?”趙昺摸摸榻上鋪的席子說道。這席子爲乳白色的細絲編織,像玉又必玉有韌性,像竹皮又比竹皮溫軟,他想不出是什麼材質做成的。
“官家,這是象牙席,小的在整理蒲賊的私庫時現的,想着官家怕熱,便拿過來了。”王德笑吟吟地說道。
“哦,居然是象牙做的。”趙昺又摸摸道,不禁對古人的技藝刮目相看,把象牙分解城幾毫米寬的細條,即便是現代人藉助機械也難以做到,而他們全憑手工竟然完成了如此精密的工藝製造,不能不讓人歎服。
“是啊,這蒲賊真弄了不少好東西,有些小的在宮中都沒見過!”王德卻是從另一個角度驚歎道。
“是不是都歸朕了?”趙昺雖然看過查抄物資的清單,不過以他的知識只知道藏起來的肯定是好東西,卻根本無法確定其價值,更沒弄清哪些該歸自己享用。
“陛下,金銀和銅錢及紙鈔都歸朝廷,而這些器物都歸宮中,畢竟這些好東西可不是誰都能享用的。”王德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趙昺點點頭道,猛然也想到自己是皇帝,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要歸自己的,別人若是未得允許就算是私藏,那就是僭越,是犯罪,也就是說世上只有自己才能合理合法的使用這些奇珍異寶。
“這些東西運回去,咱們宮中也總算不再那麼空蕩了。”王德卻頗爲感慨地道。他自從跟了陛下後,除了太后賞賜的幾件東西外,還從未添置過任何值錢的物件,入駐瓊州行宮後除了必要的傢俱之外也是再無長物,他估計大宋朝三百年中再沒有比當朝小皇帝再寒酸的了。
“若是這些東西都換成錢該有多好!”趙昺想的卻仍然是錢,這些寶物看着養眼卻不能變成錢,也無法換成自己所需的物資,那在這亂世便是廢物了。
“官家切不可將他們賣了,否則如何彰顯皇家的威武氣派,那會惹人笑的!”王德聽了一下就紅了眼,連連擺手道。
“呵呵,朕曉得!”趙昺見此也笑了,其實他清楚這些寶物無論在誰手裡最大的作用便是顯擺,就像現代騙子、土豪一樣喜歡住豪宅、買豪車一樣,其實房子是租的,買油的錢都是借的,可死要面子活受罪無非是爲了‘彰顯實力’,以便能從銀行或是傻子手裡騙錢。而他們當下朝不保夕,宮裡擺上這些東西卻是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官家嚇死小的了,咱們宮中若是不放上幾件好東西,都會被那些蠻夷和豪強們看低了了!”王德看來也是深諳此道,拍着胸脯一副受驚的模樣道。
“天越來越熱了,朕看這裡涼爽,也算寬敞,便讓隨後的臣僚們都搬到這裡住吧,有事也好就近商議!”趙昺看看天,太陽落山了,後苑中涼風習習甚是愜意,比外院中的堂樓舒服多了。而花園的北邊就是蒲府的棋院,那裡矗立着三十二間給那些充作棋子的美女住宿的閣樓,如今已經是人去樓空,把大臣們安排在這裡集體辦公正好,只是下棋的人換了,充作棋子的人也換了。
“官家體恤下屬,他們定會感恩不盡的,小的這就去遣人安排,將這裡收拾出來!”王德言道。
“這算神馬東西!”趙昺擺擺手讓王德去辦,他吃了兩塊點心,又端起茶杯看着裡邊的茶水直皺眉頭,這種茶他真是喝夠了。
趙昺從現代突然來到這個時代可以說從吃飯到拉屎都有各種不適應,而最讓他不習慣的就是喝茶這事兒,而這東西又沒有辦法躲開,不想喝都不行。而從飲茶風尚所席捲的廣角來看,唐代雖然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但飲茶之俗還只是流行於上層社會;到了宋朝,上至皇室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以飲茶爲生活時尚,茶葉已經成爲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宮中自然也不能免俗。
宋人說,“蓋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鹽醬醋茶。”宋朝人家接待賓客,必用茶與飲料。當客人來訪時,主家要先敬茶招待;當客人告辭時,主家則奉上飲料送客。這些與現代倒是無異,但宋朝人卻跟明代以來才形成的泡茶法不同,而是用的烹茶法,用的茶葉也有所不同。
按照現在的說法,現代人喝的多是‘散茶’,宋人喝的叫‘團茶’,形式與當今社會的普洱茶餅類似。烹茶時,再將團茶研成茶末,置於碗底,然後用沸水衝成茶湯,同時用茶筅快擊拂茶湯,使之泡,泡沫浮於湯麪,這個過程美其名曰叫做“點茶”,而趙昺看跟今人衝調咖啡倒是差不多。
如果這種茶擺在個‘沒見識’的現代人面前,一定會以爲這綠色的黏黏糊糊,泛着泡沫的湯水是毒藥。可宋人對此卻是樂此不疲,他們以爲茶末以白色者爲上品,研磨得越細越好,這樣點茶時茶末才能“入湯輕泛”,泡充分,宋人將點茶的技藝,揮到極致,又形成了一種叫做“分茶”的高茶藝。出色的分茶高手,能夠通過茶末與沸水的反應,在茶碗中衝出各種栩栩如生的圖案,使茶紋水脈成物象者,禽獸、蟲魚、花草之屬纖巧如畫,有點像今日咖啡館利用咖啡與牛奶、茶、巧克力的不同顏色,調配出有趣圖案的花式咖啡。
“去,給朕拿塊茶餅來!”趙昺對這種宋人玩出高境界的喝茶法一點興趣都沒有,今日更覺難以嚥下,反手將茶水潑了對一邊還在燒水、研茶的小黃門說道。
“陛下贖罪!”小黃門卻被趙昺的舉動嚇壞了,以爲今日茶衝的不好,從而觸怒了小皇帝,兩人連忙跪在地上請罪道。
“贖罪?贖什麼罪!朕讓你們拿一塊沒有用過的茶餅來,有什麼不妥嗎?”趙昺被弄糊塗了,低頭問兩人道。
“沒……沒有,小的這就去取!”小黃門見皇帝並沒有怒的跡象,一個連忙爬起來去取茶餅,另一個還是不敢動。
“起來吧,趕緊燒一壺水,朕要用來泡茶的!”趙昺見狀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想想也是納悶,自己是不是到泉州後接連殺人,身上帶了煞氣,讓這些身邊人都感到害怕了。
“是了,陛下!”那個小黃門也趕緊爬起來,將燒開的水倒了,重新洗刷一遍,舀上新水,吹旺炭火燒水。
“這是今年的新茶?”稍時,取茶的小黃門飛跑而來,呈上一塊茶餅。趙昺前世就是一個大碗灌涼茶的主,哪裡懂得茶葉的好壞,接過來放在鼻子底下裝作十分懂行的樣子聞聞道。
“陛下,這蒲府中的茶雖然是產自浙江,但小的看並不比建安的小龍團差多少!”小黃門言道。
“嗯,是嗎?”趙昺只知道‘小龍團’是北宋的第一名茶,但其專供皇室,別說普通人,就連許多朝中要臣根本連見都見不到,“黃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所以歐陽修得到皇帝御賜的一小餅纔會珍藏多年,並引以爲傲。他作爲個現代人是隻聞其名,而到了這個時代雖然身爲皇族,卻也無緣見過。這小黃門是宮中的老人,自然是見識過的,想必也不會爲此糊弄自己,便含糊地道。
“陛下,這茶餅是掰不動的,要敲下來!”小黃門看小皇帝想用手掰下一塊茶餅來,可漲紅了臉也只掉了幾塊渣兒,他連忙提醒道。
“哦,那你幫朕弄下一塊來,千萬不要敲成沫子嘍!”趙昺聽了也不堅持,將茶餅遞給其說道。
‘鏗、鏗……’小黃門用一把小錘子將茶餅敲下一塊,又小心的砸成幾小塊送上來。
“陛下,水沸了!”另一個小黃門這時也稟報道。
“好,再拿兩隻蓋碗兒來。”趙昺又吩咐道。
功夫不大碗拿來了,趙昺挑了三塊棗兒大小的茶塊分別放入碗中,又讓將沸水衝入,然後蓋上了蓋兒。兩個小黃門仔細的看着小皇帝的一舉一動,臉上卻滿是迷惑,這與他們平日分茶的方法迥然不同,中間簡化了許多程序,只剩下泡這一項了。
“來、來,你們也嚐嚐滋味如何?”過了三兩分鐘,趙昺撤去碗蓋兒,一股獨特的陳香撲鼻,他點點頭咂了一口,入口有些苦澀,吧嗒吧嗒嘴兒又有些甜味。而他的品茶本事也就到這兒了,讓兩個小黃門也嚐嚐道。
“陛下……”兩個小黃門卻是不敢,相互對視一眼還是不敢端。
“朕叫你們喝的,怕什麼,難道這裡有毒藥不成!”趙昺見狀眼睛一立道。
“是、是!”兩個小黃門哪擔得起這個罪名,就是真有毒藥也得喝啊,趕緊一人端起一碗,學着小皇帝咂了一口。
“味道怎麼樣,與你們分茶有何區別?”趙昺問二人道。
“陛下,小的喝着味道醇香濃郁,雖有些苦澀卻回味有甘,茶水絲滑柔順,只是這形不佳。”一個小黃門回答道。
“嗯,你呢?”趙昺又問另一個道。
“陛下,小的喝着比之茶末衝的茶滋味並不差,甚至要多些清香。”小黃門又喝了一口道。
“既然如此,以後朕喝茶便如此泡製,不必再費那些功夫,呼嗓子,不解渴。”趙昺一拍茶案道。
“遵旨!”兩個小黃門趕緊施禮答道,心道自己以後確是省事了,可自己手藝卻沒有用了。
“你們以後記着,朕最討厭麻煩,不要將很簡單的事情搞的複雜無比,又弄出雜七雜八的道道,有那功夫還不如多睡會兒覺!”趙昺言道。
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改,到了明朝也廢棄了團茶,據說也是因爲朱元璋嫌喝茶繁瑣,自後改用散茶,這導致點茶技藝自此衰落。從團茶到散葉,本是由繁入簡,不過數百年演化下來,散茶的泡茶法也能形成繁複的茶藝,最典型者莫如今日的功夫茶,讓人感嘆世事無常。而如今處理政事也是如此,大家聊天打屁,會開的不少卻議而不決,此後自己也要設法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