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度見孫元起沒有峻拒,心思頓時活泛起來:“百熙,你不要忘了我們在東北還有千餘人的隊伍呢!”
“哦,對了,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孫元起從東北迴來之後,差不多上忘了留在東北的那批學生。偶爾想起來問楊度時,他也只會回答:
“他們啊,現在正在募兵呢!”
“他們啊,現在正在訓練呢!”
“他們啊,可能正在演習吧?”
“他們啊,可能還在演習吧?”
……
總之,一切正常。只是糧餉被褥不停地補充,彈藥一個基數、一個基數地運過去,連迫擊炮也陸陸續續要去了40門,這麼長時間就是連土匪毛都沒摸到一根。
楊度眨眨眼睛:“他們如今已經訓練成軍,雖然跟北洋六鎮不能比,但比一般的雜牌軍要好上不少。關鍵這些人都是你的學生,對你頗爲忠心,自然不會發生狼在羊圈裡的鬧劇。只要裝備好武器,有他們拱衛,保證百熙你到四川后不出紕漏。”
“武器啊……”孫元起有些無奈。如今北平鐵廠除了生產鋼盔、迫擊炮及炮彈外,只能生產簡單的手榴彈和地雷。至於複雜的步槍和子彈,目前還處於後期研製階段,沒有正式定型。如果真的需要大批槍支彈藥,就得向朝廷開口。
楊度卻不以爲然:“俗話說得好,皇帝不差餓兵。朝廷既然派你去四川負責剿撫事宜。總不能讓你赤手空拳去和那些亂匪廝殺吧?我看不如這樣。你向朝廷上奏,就說鑑於目前四川新軍作亂,兵匪不分,此次入川平叛困難重重,懇請朝廷允許你自募一混成協兵力。如果朝廷不許,你正好有藉口不去四川;如果允許,那你入川之後,至少也有應變之力。”
孫元起摸着胡茬思考片刻:朝廷對於軍隊控制,向來極嚴,估計不會批准。自己就可以逃過一劫。關鍵在於,如果批准了呢?
貌似後世歷史課本上說,中華民國政府於1912年1月1日在南京成立,隨後清政府便籤署遜位詔書。全國走向共和。眼下已經是1911年10月14日,距離勝利不到兩個半月,自己路上耽擱一下,就能把這段時間給熬過去。民國政府一成立,四川問題迎刃而解,自己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回北京了。
想到這裡,孫元起點點頭:“這樣也好。對了,一個混成協大概多少人?”
沈翔雲打開抽屜,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孫元起:“大人,混成協只是臨時過渡性單位。沒有一定的標準。如果按步兵兩標,炮兵、馬兵各一營,工兵、輜重兵各一隊的標準來計算,約有5500人。但實際人數多有不足,正常在4200人左右。少的像駐紮奉天省城的第一混成協,只有三千人;駐紮江蘇清江浦的第十三混成協更少,只有兩千四百人。”
孫元起接過文件,只見上面詳細羅列了大清十八個混成協的駐防地點、官兵編制、武器裝備等情報。看完隨手丟在一旁,皺着眉頭說道:“即便我們按照最小的混成協編制,豈不是還有1400人的缺口?萬一朝廷允許我們自建一協。我們倉促之間上哪兒招募那麼多人?”
楊度哈哈大笑:“百熙,那你也太貴人多忘事了吧?上次去東北防疫,二十天之內你便在山海關聚集三千多人,如今只缺兩千人就難倒你了?”
孫元起道:“這和上次可不同!上次東北防疫,雖然也有生命危險。但只要處置得宜,並無大礙。這次入川可是真刀真槍的幹。沙場之上,生生死死誰說得準?萬一出現傷亡,我豈不是愧對天下學生父母!”
楊度“譁”地打開摺扇:“這就要看百熙你的本事嘍!”
“我的本事?我除了教書,還有什麼本事?再說,即便劉伯溫重生、諸葛亮再世,誰又能保證打戰時一個不死、一個不傷?”孫元起答道。
“凡用兵之法,全國爲上,破國次之;全軍爲上,破軍次之;全旅爲上,破旅次之;全卒爲上,破卒次之;全伍爲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楊度搖頭晃腦地背誦道:“這段話出自《孫子兵法?謀攻篇》,是你們孫家先輩的不朽名作。朝廷此次命你暫署四川總督,節制諸軍,負責剿撫事宜。注意,是‘剿’和‘撫’,只要你能說服蜀中青年學子,讓他們放下刀槍,和平解決問題,不戰而屈人之兵,同樣可以達到平叛目的,又怎麼會出現傷亡呢?要知道,混成協士兵是你的學生,蜀中那些青年也十有七八是讀你編寫的教材長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孫元起不禁默然,半天才說道:“你們還是先幫我擬封奏摺吧。朝廷允不允許我們募兵、我們要不要入川,都還在兩可之間。現在奢談以後的事情,未免太癡人說夢了。”
半個小時之後,孫元起拿着寫好的摺子找載灃討價還價去了。孫元起前腳剛出門,楊度後腳就進了電報房,低聲吩咐道:“把這份密電發給東北。還有,發完別忘了把底稿燒掉。”
現在讓我們把目光轉向東北。
舒蘭,地處長白山脈張廣才嶺與老爺嶺匯合處,在清末它只是位於吉林省府東北、距離吉林府不到200裡的一個小鎮子。這個並不繁華的鎮子,因爲月前一支兩千多人的部隊突然到來,而顯得有些緊張和喧鬧。好在這些軍人雖然穿着與正規軍不同,手裡拿着槍炮,態度卻比較和藹,軍紀也好,這些日子並沒有出現姦淫擄掠、燒殺搶奪的事兒,總算讓鎮子上男女老少鬆了口氣。
這支隊伍就是趙景行、閻錫山、蔣志清等人。孫元起走後,他們便如蛟龍入海、猛虎歸山,徹底沒有了管束。在楊度的縱容下,很快隊伍擴充到了2500人。
前三個月,他們確實如同楊度所說,在濱江廳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把一羣學生、農夫、無業者鍛鍊成標準的軍人。三個月之後,他們開始了對周邊土匪的圍剿,圍剿對象完全沒有侷限在血鬍子身上,只要是土匪,都是他們剿滅的對象。在2500人、800支步槍、70門迫擊炮面前,頂多一兩百人一綹子的土匪根本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圍剿其實就是圍毆,很快把濱江廳、阿城一帶的土匪打掃乾淨。
相對於剿滅普通土匪時的趕盡殺絕,趙景行等人對於真正的血鬍子反而變成了圍而不打、戰而不殲、逃而不追。短短三四個月,血鬍子被他們追着在黑龍江、吉林、奉天、內蒙古四省交界區域不知跑了多少個來回,但總體趨勢是漸漸向吉林府方向迫近。
一個月前,趙景行等人玩膩了也玩累了,直接把血鬍子一刀拿下,乾淨利索地完成任務。然後他們來到呼蘭暫時落腳,準備應付寒冷的冬天,順便就近窺伺吉林府的動靜。反正只要他們想出手,任何一綹子土匪都可以是血鬍子。
直到三天前,他們略顯平靜的生活被廣播中的一則新聞打破:武昌新軍起義。
這支剿匪隊中,除了趙景行外,像閻錫山、蔣志清、程潛、徐樹錚、何成濬、陳儀、蔣作賓、張輝瓚、周蔭人、何應欽、朱紹良等人在日本大半都加入了同盟會。作爲基層士官的青年學生,都是在蔡元培負責籌辦的學校裡成長,也沒少接觸革命思想。一聽說革命黨起事,在湖北建立軍政府,個個熱血沸騰。
更撩撥他們的是,武昌新軍起義的主力是陸軍第八鎮工程第八營的部分士兵,其實工程營滿編也不過才667人而已。自己這麼些人、這麼些槍炮,難道不比工程第八營更強?
像蔣志清、徐樹錚,聽完新聞,直接扯過吉林省地圖就開始在上面比劃:“吉林全省軍隊共有暫編陸軍第二十三鎮一鎮,以及前路巡防四營、新練巡防六營、吉林都督府馬步衛隊各一營、憲兵一營,總計兵力大約17000餘人。其中真正有作戰能力的只有第二十三鎮的12000人。
“第二十三鎮雖然人多,不過要分駐全省各地,真正駐紮在省城的只有步兵第四十五協第八十九標第一營、第三營,第九十標第二營,馬兵第二十三標第三營,炮兵第二十三標第三營,再加上各部駐省城聯絡處等,總共也不過五營兵力,滿打滿算3000人。
“我們從呼蘭出發,急行軍兩日夜可抵達吉林府,以有心算無心,可以輕鬆拿下。到時候我們也成立一個軍政府,公推趙老大任都督,我們哥幾個也人人撈個部長做做!”
趙景行這時在邊上不冷不熱地說道:“你們別忘了,咱們隊伍還是打着孫先生的名號,而如今孫先生還在京城!孫先生於你我有師生之誼、栽培之恩,難道諸位想陷孫先生於危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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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頓時默然。
趙景行又道:“只要孫先生還在京城一天,我就不許你們亂動。否則,兄弟之間只好刀兵相見!”
衆人紛紛打哈哈:“趙老大,我們怎麼會做那種不仁不義的事!”
“趙老大,我們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趙老大,我們可是鐵哥們,過命的交情!”
……
雖然大家這麼說,但接下來幾天營地的氣氛明顯有些詭異,不少士官甚至在私底下進行串聯,不知在商談着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趙景行接到了楊度的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