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燼橫抱着宋厭之徑直出了清元宮。
剛纔拜完領到絲帕的女眷們見到此景,驚的手猛然一抖,絲帕也輕飄飄地躺在青磚上。
宋厭之略略側目,見到那麼多人,臉霎地一紅,她嚥了嚥唾沫,緊張地將頭埋在蒼燼懷裡,用僅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殿下……什麼時候放我下來?”
“剛纔不是還難受嗎?”蒼燼似笑非笑地略略低頭看着懷裡的小人兒。
感受到人話語裡的揶揄,宋厭之咬了咬脣,反駁道:“那不是柳妃說話太過分了嘛,何況我可是向着皇后娘娘說話,我是在幫你。”
第一次見皇后娘娘,被她甩了臉色,還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若不是因着蒼燼的緣故,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沒事找事?
蒼燼低低笑了聲:“是是是,多謝厭之了。”
宋厭之挑眉,這人道謝怎麼這麼不認真?
“你也知道,我膽兒小,若不是因着你,我是不會多說話的……!”宋厭之不甘心地補充道。
因爲我嗎?
蒼燼略略勾了勾脣。
“沒看出來你膽小。”
“……”
宋厭之被噎了句,發現自己辯不過他,也就作罷。
直到蒼燼抱着她到了御花園裡頭,這纔將她放下。
清元宮到御花園仍需一段距離,何況昨夜下了雪,地上有些溼滑,她若是摔了可就不好了。
宋厭之緋紅猶在,臉上那縷紅色爲她添了些明豔之色。
蒼燼一時間迷了眼,不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不由失笑搖頭,太玄美人無數,自己也見識過不少,怎麼會被一個小丫頭迷了?
隨手抓過一個路過的宮女吩咐道:“跟好宋小姐,她要是餓了領她去吃些好吃的,不可食冷,總之你注意些,否則仔細你的腦袋。 ”
宮女戰戰兢兢地,一聽這話,連忙點頭如小雞啄米。
從前在別人口中聽到的七殿下,清俊無雙,卻也冷漠無情。
如今這一見,清俊無雙是沒錯……只是冷漠無情……她偷偷擡頭瞧了眼那嬌弱的姑娘。
蒼燼低下頭在宋厭之耳畔低聲道:“我還要去面見父皇,等會兒來尋你,且先讓那個宮女跟着你 。”
宋厭之點點頭,入宮面見聖上定然有他們之間的事情,她也沒有多問。
見她一臉“我都懂”的表情,蒼燼忍不住挑了挑眉,這小妮子,總覺得她在想些什麼不好的事情。
心中暗笑着宋厭之的小心思,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瞥了眼那宮女,忽然放大音量道:“若有人欺負你。”蒼燼頓了頓,聲音驟然冷下:“你和我說,本皇子摘了他的腦袋。”
聞言,嚇得宮女臉驟然煞白。
七殿下還是原來傳聞裡那個七殿下,只是待宋小姐不一般而已。
軒然霞舉如七殿下,如今一心寄在美人上。
若是編成話本,估摸着也是一段英雄爲美人折腰的橋段。
宋厭之聽此,下意識地擡眸看了看他,淡淡笑道:“我可是未來的七皇妃,誰敢欺負我?”她頓了頓,學着他今晨的語氣道:“有,我就告訴你。”
蒼燼不由失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向另一處闊步走去。
宋厭之見他離開,自己也便踏入御花園。
御花園極大,上次她來過一次,卻也沒有將其全部逛完。
宮女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腦子裡回想着盡是蒼燼的那句“我摘了他的腦袋。”
她悄悄擡眉瞧了一眼宋厭之,嬌小的很。
走了沒多久,遠遠地瞧見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腳下步子略略大了些,宋隱燈正與人說這着話,餘光瞧見宋厭之來,下意識地身子往那兒一側。
與她說話的人見宋隱燈這番細微舉動,也適時地收了話,往宋厭之那處瞧去。
待宋厭之走得近了些,那女子忽然一怔。
她今日穿的一身淺藍色雲錦繡花對襟襖裙,裹着一個雲白披風,領口上繡着素白絨毛,垂掛髻上綴着三兩珠花。
今日的女眷無不是將自己打扮的明豔動人,恨不得在這一片雪地裡讓人一眼就看見,這宋厭之今日的打扮,倒是格外的清新。
宋厭之走近了些,握着宋隱燈的手,又略略側目看着那女子。
宋隱燈見此,笑着道:“這是蕭盈盈。”
那女子款款福了福身,宋厭之亦回了個禮。
蕭盈盈見到宋隱燈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下了然,她淡淡笑了笑道:“我去別處看看。”
說罷,她便向另一處走去。
宋厭之思索着這蕭盈盈卻仍然想不出這人的身份背景,想來上輩子並沒有多少交往。
宋隱燈見她凝望着蕭盈盈的背影,小聲開口道:“盈盈的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蕭韓。”
翰林院蕭韓……宋厭之蹙眉,嘴上卻打趣道:“剛認識就喊人家盈盈,很熟嘛。”
宋隱燈驟然被噎,不好意思地撇撇嘴,吞吞吐吐道:“我覺得她很好相處來着……”
宋厭之不可置否。
日頭漸高,正是該到用午膳的時候。
這次宴會,主要是傍晚開始的晚膳,至於午膳,御膳房也只是做了些能夠飽腹的糕點,縱然如此,也仍然是忙的腳不接地。
御膳房的糕點,總歸是要比宮外的做的精緻好吃。
宮女一路領着宋厭之二人去食用糕點的地兒,許是大家都餓了些,路上的人越來越多。
宮女一直記得蒼燼的吩咐,也不敢讓這尊大佛只食用糕點,將二人引到一處小間,又拉過一名御廚耳語幾句,不多時,宮女便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鱔絲面。
熱氣撲騰翻滾向上,撲在二人臉上,倒是十分溫暖。
宋隱燈早些時候就知道,中午食用的東西不過一些糕點,御廚哪兒有空準備一碗熱面,想來就是蹭了厭之的光。
鱔絲面入口絲滑,味道恰到好處,一口下肚,只覺得從胃裡散發着一股暖流到四肢百骸。
宋厭之難得的遵循一回“食不言寢不語”,吃麪時少有的安靜,心下卻是想着昨夜梧桐說的話。
宋香燈的婢女阿川說宋香燈不知從何處得了一包藥粉,估計今日已經帶上了。
她想了想,覺得以宋香燈的腦子,頂多就是找個機會下到酒裡。
“宮裡的酒一定比家裡的好喝罷?”宋厭之忽然開口。
宮女微微一愣,這才笑道:“這是自然。”
“若是下午能喝酒就好了,斟上一杯,這胃啊,都是暖的。”
宋隱燈雖然不解,但也是隨聲附和着,宋厭之向來少酒。
宮女略略彎下腰,語氣帶着一絲憂慮道:“姑娘,這恐怕不行呢,宴會的酒現在還沒有拿出來,午膳的時候人多手雜,若是不小心往酒裡扔了些什麼,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可擔當不起,只有在宴會開始前,各位女眷都落了座,這才能將酒拿出來。”
宋厭之不動聲色地聽着,這才露出一抹遺憾的臉色道:“既然規矩如此,那就不喝了。”
宮女聽此這才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這宋香燈下午定然也是沒辦法做手腳。
對於她的這位庶姐,宋厭之還是有些把握的。
整天只想嫁入高門大戶,踩自己一腳,對於她的腦子,宋厭之倒是不敢奉承。
用過飯後,這纔是賞梅的最好時間。
日頭尚高,在這凜冬裡,正午最爲溫暖,用過飯後正好出去消消食,早些進來的女眷們,拜見了皇后,又隨意瞎逛了皇宮,這最主要的梅花倒是一點兒都沒有賞。
宋厭之宋隱燈這便在宮女的引路下去了花園。
宮裡的池塘一大早天未亮的時候,便被人敲碎,如今梅花正盛,池水清澈,看的那叫個賞心悅目。
花園兒裡的人不多不少,各個穿的那叫個奼紫嫣紅,看的宋厭之都有些頭暈目眩。
爲了結交權貴子弟……挺……挺拼的。
走近了些,她倒是瞧見了幾張熟悉的臉。
衆人圍着絡禾郡主阿諛奉承着,那應如是也是一臉受用的表情。
在那圍着的衆人裡,她還眼尖地瞧見洛邀月,就站在應如是身旁。
轉念一想那洛邀月家財萬貫,這一點點參宴的費用還是交的起。
宋厭之並未湊上去,站在河邊看着自己的倒影。
細細想來,重生至今,已有幾月有餘,自己倒是與以往大不相同。
正當她自顧想着,忽然聽見有人尖聲喊着她的名字。
“這不是宋厭之麼?”
應如是一瞧見她就來氣,她思慕蒼燼數年,眼見着等他回京,就去請求賜婚,誰成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她扭着腰走上前來,衆人一聽到宋厭之的名字,就覺得氣氛不妙。
應如是思慕七皇子人盡皆知,可誰成想這七皇子竟然……他們面面相覷着,還是跟着圍了上去。
這宋厭之畢竟只是與蒼燼還未成親,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盯着她七皇妃位置的人比比皆是,而且,起碼現在,應如是還是個實打實的郡主。
宋隱燈捏了捏她的手,宋厭之卻並未理會,還是笑着走上前去,道:“郡主倒是許久不見。”
應如是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看見你就煩。”
宋厭之勾了勾脣,故作猶豫道:“厭之不曾想,上次分明是您要找我麻煩,被殿下阻攔了下,郡主若是生氣,應該找殿下才是。”
應如是眯了眯眼,冷冷道:“你別太囂張。”
“這句話,我還給郡主。”宋厭之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
隨行的宮女見到此,嚇得嚥了嚥唾沫。
兩邊都是不好得罪的主。
她悄悄退後了幾句,從道上抓了個相識的太監,讓他去尋七皇子,這纔回來,站在衆人外。
應如是冷冷地盯着眼前這人,心下忽然有了一計,她朝洛邀月甩了個眼色。
洛邀月不知何時繞到衆人外頭,她收到應如是的眼色,心下猶豫一番,又想到那日生辰宴上宋厭之的所作所爲,咬咬牙,心下一狠。
她瞧了瞧周邊並沒有很多宮女太監,不動聲色地繞到唯一的宮女身後,用力一撞。
宮女尖聲大喊一聲,不由自主地推搡着前頭的幾人,那幾人收不住腳,猛地將宋厭之撞下了池塘!
洛邀月趕忙躲在人羣裡。
宋厭之猛地遭人一撞,一頭栽到了池塘裡。
“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衆人嚇得臉色煞白,忙不迭地尖聲呼喊着。
宋厭之猛地嗆了好幾口水,衣衫溼透,刺骨的寒冷。
她掙扎了幾下,意識逐漸模糊。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