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牢,傾歡並不陌生。或者應該說,這裡她相當熟悉。
君無夜繼位,二話不說就把她關了進來,在這裡她渡過了兩個多月的時光,兩個多月可能並不長,但在這裡卻是度日如年。
雖然是被關進大牢,但侍衛們還顧忌着傾歡的身份,也不敢對她太過分,再加上傾歡順從的走在最前面,完全就是自己在往大牢裡面走,所以侍衛們只是跟在身後,並沒有對傾歡做一些什麼過分的舉動。
這大牢中也是有講究的,傾歡一直往最深處走去,那裡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越往裡面走黴氣就越重,空氣中充滿了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傾歡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這大牢也是大得厲害,傾歡又轉過一個彎去,隱約可以看到終點。
“郡主。”身後的侍衛開口叫住傾歡,傾歡走到最裡面,轉身看向說話的侍衛。
“請郡主不要讓屬下們爲難。”那侍衛手中拿着鐵鏈,跟傾歡說話的語氣還算客氣。
傾歡沒有猶豫的直接伸出了手去,許是因爲她一點猶豫都沒有,甚至臉上的表情絲毫都沒有任何變化,她對面的兩個侍衛愣了一下,然後才上前把傾歡的雙手和雙腳都用鐵鏈扣起來。
“郡主,得罪了。”侍衛抱拳,打開了大牢的門。
傾歡很直覺的走了進去,侍衛將大牢的門鎖好,然後才離開。
傾歡乾脆直接坐了下去,隨着她的動作,手上和腳上的鐵鏈發出沉悶的聲響,在這個格外寂靜的大牢中,顯得尤爲刺耳。
傾歡一擡眸,卻是愣住了。
因爲這大牢深處都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也極少會有人被關到這裡,直白點說吧,只要被關到了這裡,那基本上就很難再出去了,若是出去了,那便是連着命一起,估計也就回不來了。
就在傾歡對面的牢中,一個穿着囚衣的男人席地而坐,他正靠在那裡,就在傾歡視線正前方的地方,雙手和雙腳都被鐵鏈牢牢桎梏住,他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一動不動的閉着雙眼。
這大牢中並不分男女,所以傾歡一眼看到對面的男人本不該驚訝,只不過那男人……
傾歡抿了抿脣。
對面大牢中的男人突然動了動身子,他腳上的鐵鏈隨着他的動作發出聲響,傾歡的眼神定在那男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的眼神看了太久,又或者因爲她的目光太過灼熱,對面的男子雖然閉着雙眼,但能隱約覺察到,他啓脣說道:“被君無夜關進來的。”
他這話應該是在詢問傾歡,但由他口中說出來,莫名帶着一股子的篤定,傾歡緊抿着脣,看向男人的眼神中有着一絲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複雜之色。
“嗯。”傾歡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個字來,算是迴應那男人。
“女人?”那男人輕笑,“從前便知道他不懂何爲憐香惜玉,現今看來,更是如此。”
“哦,這樣不是很正常嗎?”傾歡只道:“畢竟是皇帝,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嗯,皇帝。”那男人原本靠在牆邊,聽到傾歡的話,身子微微直起了一些。
“皇帝,可真了不起。”男人說着,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因爲傾歡和那男人正對着,所以男人一睜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傾歡,雖然隔着兩個牢房,可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男人的身子僵在了那裡,他瞳孔震動,看到傾歡的臉好像很驚訝,卻只在一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他半眯起眸子,神色間像極了一直慵懶的獵豹,伺機而動,深不可測。
即便在這個充滿晦氣的牢房中,即便穿着落魄的囚衣,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種人,他永遠都是氣質斐然,從容不迫。
南月的廢太子,君無瀾。
他曾經是這南月最尊貴的太子殿下,也是名滿京城的絕世才子,身爲先帝長子,更是皇后所出,早早就被封爲了太子。
他臉龐清秀,如墨的眸中所綻放出來的光華,在一瞬間攝人心魄,都知道南月的太子殿下有着一雙極爲好看的眸子,還曾有人說太子殿下這雙眸子太過妖媚,不吉。
君無瀾是君無夜最大的勁敵,那個時候傾歡滿心都是君無夜,所以對於君無夜的這個對手,她還特意瞭解過,君無瀾給她的第一個印象不是他那滿腹的才華,也不是他治國安邦的雄才偉略,更不是他的溫潤如玉或極深的城府,而是他那一雙如同匯聚塵世間所有光芒的眼睛,傾歡覺得君無瀾的眼睛是她所見過的最美的一雙眼睛。
尤其他什麼話都不說,只靜靜看着你的時候。
若是說起淵源,傾歡跟君無瀾最深,甚至比跟君無夜還有君無雙都深。
因爲她出生的時候就被預言是帝后命格,而君無瀾早早就被封爲了太子,自然是要繼承皇位,在傾歡沒有遇到君無夜,且一門心思都撲在君無夜身上之前,雖然容家從未說過,但和先帝之間有着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傾歡從小開始身上就被無形間蓋上了“準太子妃”的印章。
所以同齡的女孩子都沒人願意跟傾歡玩耍,一來是因爲傾歡是容家的大小姐且性格刁鑽古怪,二來是她會巫術,旁人避之不及,這三來就是因爲她那被預言的帝后命格。
有人說容傾歡的命實在是太好了,輕而易舉就得到了一切,可事實證明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傾歡沒有聽容明的話選擇君無雙,也沒有按照先帝的意思嫁給君無瀾做太子妃,她選擇了那個出身最不好,當年也最不得先帝喜歡,甚至性子冷冰冰的君無夜,她那個時候篤定可以讓自己的夫君得到最好的一切,沒錯,君無夜的確得到了最好的一切,他坐上了皇位,然而她的下場卻是如此。
時至今日,以這樣的身份,在這樣的時刻,如此地點,再見到君無瀾,傾歡的心情一時間複雜到了極點。
容傾歡那一生從來都是別人對不起她,她沒對不起過什麼人,唯一讓她覺得有愧的,就是太子君無瀾。
這個男人原本可以理所應當的繼承皇位,坐擁南月江山,可此刻卻
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裡渾渾度日……歸根到底,都是因爲她。
因爲傾歡用了無比卑劣的手段毀了這個男人唾手可得的一切,這才讓君無夜坐上了皇位。
傾歡不願意去回想,她幫君無夜,一直都是堂堂正正,慕涼正大光明的幫君無夜上戰場,得到的戰功都是名正言順的,只有這一次,唯有那麼一次。
“雲傾歡?”就在傾歡胡思亂想心緒不知道飄到哪裡的時候,對面的君無瀾突然開口,雲淡風輕的問了一句。
傾歡身子一顫,低低的應了一聲。
君無瀾在說傾歡這兩個字時,尾音會壓低一些,再加上他的聲音本就特別有磁性,傾歡二字皆是平音,若是很清楚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就會特別彆扭,可君無瀾說這兩個字時會把這兩個字都說得特別清楚,卻完全不會彆扭。
這算是傾歡注意到的君無瀾的一個小習慣吧。
“你知道我?”傾歡問着君無瀾。
“我知道你有什麼好奇怪的嗎?你不也是知道我嗎?”君無瀾嘴角揚了揚,他眼神很平靜,毫無波瀾,視線落在傾歡的身上,並不算強烈。
傾歡反問道:“你怎就知道我知道你呢?”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知道我是誰。”君無瀾輕描淡寫的說道:“我能是誰呢?如此天牢重地,在你來之前,便只有我一人,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又究竟是誰?不難猜到。”
傾歡看着君無瀾,語氣平平的說道:“我只知道太子殿下被皇上關在了這裡而已。”
“太子殿下。”君無瀾輕笑,“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了。”
是啊,當然沒人敢這麼稱呼你了,不然豈不是會被殺頭?
傾歡沉默的看着君無瀾。
“你既然回答了我的問題,那我便也回答了你,我不認得你,只是你的臉太過熟悉,我猜的。”君無瀾說:“你和端王妃長得很像。”
“表姐?”傾歡順着君無瀾的話說下去,“你並不是第一個說我們長得像的人,不過也不難解釋,畢竟是表姐妹,再說天下之大,就算非親非故,容貌相似也不算什麼稀奇之事。”
君無瀾似乎被傾歡的話逗笑了,“小姑娘伶牙俐齒,能說會道。”
“過獎,我也沒想到太子殿下如此風趣幽默,平易近人。”傾歡四兩撥千斤的回了過去。
明明兩人身處大牢之中,居然一個比一個淡定自若,彷彿此刻兩人不是在大牢裡相遇,而是在對面喝茶聊天。
“太子殿下和表姐很熟嗎?”傾歡突然問君無瀾。
君無瀾似乎被傾歡的這個問題問愣住了,好半天后才說道:“算是吧。”
算是?
算是熟還是算是不熟?
君無瀾的答案有些模棱兩可,不過傾歡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你犯了什麼錯被君無夜關到這裡來了?”這次問的是君無瀾。
傾歡頭也不擡的回道:“應該算是謀害皇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