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一道高亢的聲音在秋冬的清晨顯得尤爲清晰可聞,京都的街道,衆人酣睡時,唯有小販早早頂着冷風擺攤叫賣。
一匹快馬疾馳而過,來到磅礴大氣富麗堂皇的皇宮門前,掏出令牌,守門的立即開門放行。
暮色未顯,百官議政的文華殿前已經站着了許多穿着各式朝服的官員,小聲議論着待會早朝時會提到的政事。
“上朝,宣百官進殿。”尖細的聲音在寒風中響起,百官陸續進入文華殿。
讓百官所疑惑的是,今日皇上似乎特別高興,衆官面面相覷,均暗鬆一口氣,看來今日不會挨批了。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太監站在皇帝身邊,高聲唱道。
左右相持着玉笏站在兩列首位,並沒有開口,不過一會,工部侍郎先上前,稟告殿宇和皇家寺廟修葺之事。緊接着,是御史彈劾誰誰以妾爲妻,嫡庶不分,誰誰縱子行兇,欺善霸惡,誰又以下犯上,藐視皇權。。。
等小事一稟,禮部尚書持玉笏出列,說西域文萊國的使臣前來朝賀,等等接待事宜。然,誰都知道,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和西域文萊國的一年之約,事關大南朝國體,到底那棉花,如今是如何。
“臣,有事啓奏。”司農寺寺卿樑漢庭出列。
“准奏。”皇帝臉色如常,卻是挑高了眉,那嘴角似有若無的笑容讓人耐人尋味。
左相看了右相一眼,兩人互看不順眼,哼了一聲,分別轉開眼去。
樑寺卿止不住的歡喜高興,從袖中拿出摺子高舉說道:“天佑我大南國,皇上天威浩蕩,我大南國乃盛世大國,人才濟濟,遠非文萊小國能欺。皇上,臣等不負皇上厚望,各棉花試點均成功種植出棉花。”
此言一出,全朝哇然,均交頭接耳起來,極是興奮,如此一來,和文萊那一場賭局,就是大南國贏了。
皇帝接過太監呈上的摺子,看着那折中內容,眼角皺紋越發的深了,連聲說了三個好字,高興地道:“衆卿辛苦,文萊小國當日敢籍以棉花來羞辱我南國貧瘠無人,如今棉花種出,文萊乃自找其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官跪下高呼。
“棉花將使我大南更進一步,棉花能禦寒,能織成布匹,還能做醫藥用棉花,棉籽也能炸成油,文萊此舉實是好,親手將我大南國通向鼎盛。”皇帝興奮地說着。
“皇上英明。”又是齊聲拍馬。
“來人,將棉花呈上。”皇帝一聲吩咐,說道:“讓衆卿也看看棉花爲何妙用。”“諾。”
幾個小太監很快就用托盤裝着白色的棉花呈上來,一一流轉,感受到棉花的柔軟和握在手心的暖意,百官是嘖嘖稱奇,交頭接耳的說好。
“皇上,棉花畝產量均在五百斤左右,臣以爲,當即時推廣,讓我南國百姓種植,以此,人人都能穿上棉衣,我邊關將士更無懼寒冬。”衆人看過棉花後,樑寺卿便持玉笏說道:“百姓亦能多一項進息。”
“哈哈,愛卿所言甚是,但棉花畝產量遠不止五百斤。”皇帝雙手覆在膝蓋上哈哈一笑,看向一旁的大太監:“高寶,將青州的摺子念給衆卿聽。”
“諾。”高寶從袖中取出摺子,尖着聲念:“吾皇在上。。。”
青州鄭知府的摺子,辭藻華麗,不忙歌頌皇帝一番,又將田敏顏當日的話寫在折中,更重要的是,除了畝產六百斤,日後棉種改良,有經驗伺候得當,棉花畝產量只會越來越高。
這馬屁拍的,衆官聽得嘴角直抽,可看到皇帝那笑臉,都作出一副理當如此,就是這樣沒錯的樣子來。
“衆卿以爲如何?”等高寶讀完,皇帝又問。
“吾皇天威浩蕩,臣等拜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右相第一個跪下高聲唱道。
右相都跪了,其他人還能不跪?當下,又都唰唰地跪下來。
“皇上,臣當以爲該嘉賞有功之臣,以示我皇之恩賜,惠福萬民。”禮部尚書葉德宏又道:“更當讓文萊看看,我大南朝人才濟濟。”
“臣附議。”樑寺卿出列。
“臣附議。”
接二連三,有好些官員出列低頭附議。
“葉卿家。”
“臣在。”
“傳朕旨意,文萊使臣來朝賀,宣賢王回宮,宣各棉花種植試驗點的卿家來京覲見,參加文萊朝賀宮宴。賞。。。”旨意一條條的頒發下去,很快傳出朝堂,傳向各方。
退朝後,衆官陸陸續續的走出文華殿,都在說着棉花這個新鮮物,有些精明的,腳步飛快出宮,左相看着,看來又會牽起一股子買地熱朝。
“柳大人。”樑寺卿叫住前邊的順天府尹柳明。
柳明轉過身來,見是樑大人,笑着拱手道:“恭喜樑大人,今年政績又記一功。”
樑寺卿笑得眼角皺紋都折了起來,說道:“柳大人亦然,大人任順天府尹已滿三年,也是回京的時候了。聽說大理寺卿大人榮休。。。日後,還望柳大人多多關照下官纔是。”
“你我同朝爲官,皆爲天下蒼生,當彼此關照纔是。”柳明眼神一閃,撫着鬍子,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同往宮外走去。
“柳大人,前些日子聽我家夫人說柳夫人曾在青州陪老夫人養生,似是認得那田家?”樑寺卿笑着道:“也不知那田家是怎樣的人家,如此能耐,從稻田養魚到種土豆,再到這棉花,真真是讓我等汗顏,也難怪皇上如此欣賞,如此善農人才,實是我大南朝之福啊。”
柳明眼神閃了閃,笑道:“夫人在清平住了一年,也是巧合,和那田家有些交情,雖是農戶出身,點子確實奇思妙想。”
“如此人才,真真要好好結識一番纔是,焉知國之根本,乃糧食經濟也,促進糧食增產,才能國泰民安。”樑寺卿呵呵的一笑。
“既然皇上宣召來宮,想來也有機會認識一二。”
“極是,極是。”
柳明回到柳府,先是去鬆庭院給老夫人請安,才向正院走去。
“老爺回來了。”正院,丫鬟打起簾子,往裡叫了一聲。
柳氏立即迎了上來,朝着柳明福了福身子:“老爺安。”
“夫人快起。”柳明立即將她扶起。
“父親安。”跟在柳氏身後的柳如玉也請了一個安,擡起頭看着父親,眼中盡是儒慕之意。
“學業可是完成了?”柳明嗯了一聲,沒有對柳氏的和顏悅色,面容有些刻板,眼中深處,卻是帶着疼寵期望。
柳如玉是柳家唯一的嫡子,他無法不重視。
“父親,孩兒練過拳,完成課業纔來給母親請安的,打算用過早膳後再去讀書。”柳如玉恭敬地道。
“嗯。”柳明點了點頭,說道:“如今天氣漸凍,練拳鍛鍊雖然重要,莫要貪功而着了涼,當以課業爲重。待會你隨我去書房,爲父考考你功課學得如何。”
“是,父親。”柳如玉聽出父親的關心,嘴角微揚。
“老爺你也莫說他,自打他練了這個五禽戲之後,身子好了許多,玉兒有分寸的。”柳氏笑着遞過一條熱手帕供柳明擦手淨面。
柳明看一眼身形拔高,面色紅潤的柳如玉,也沒說什麼,只道:“擺早膳吧。”頓了頓又道:“玉兒也一道用。”
“是,父親。”
食不言寢不語,在大戶人家裡向來十分重視這規矩,柳家也是一樣,一家三口安靜的用膳,期間不聞半點聲響。
柳明看了一眼柳氏,突然說道:“夫人可還有和太平鎮那田家來往?”
柳氏一愣,隨即說道:“自是有的,前些日子田家姑娘纔給送來一車的土儀,說是自家莊子的出產,老爺突然問起這個,莫不是田家有不妥?”
“夫人可知,那田家立了大功,種出文萊說我大南國種不出的棉花來,皇上大喜,重重嘉賞,並宣田家姑娘和其父來京覲見。”
“父親,您是說顏兒他們要來京都麼?”聽到這消息的柳如玉驚喜地插話。
柳氏見柳明的眉皺了皺,便沉聲說道:“玉兒,大人說話,怎麼能插話?”這孩子,總是念念不忘田家,一聽是田家的事,平日的規矩都忘了。
柳如玉自知此舉不合宜,忙的起身說道:“父親,孩兒錯了。”
“下次不準再犯。”柳明也聽過兒子和田家孩子有書信來往,便淡淡地道。
“是。”
柳氏見此鬆了一口氣,笑着岔開話題道:“我早就看出那田家是有造化的,老爺不知,田家姑娘是個有靈性的,行爲舉止真真是比這京裡的小姐都還要出息。還有那田家兩個兒子,嘖嘖,也就去年才啓蒙,老爺可知,前些日子田家丫頭來信報,她家大哥,也就是那大兒子已經考取了童生了。”
柳明聽着,撫着鬍鬚點點頭道:“如此看來,也是有出色的,聽說還和賢王爺交好?”
柳氏眼神一閃,小心地覷了丈夫一眼,說道:“是呢,田家姑娘和賢王爺極是相熟,我瞧着賢王爺也極爲看重田家。”
柳明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向來清高自傲的賢王爺,竟然看重一農家女?他沉吟了一瞬,看到兒子雙眼發亮,便道:“那田家孩子若都是有出色的,玉兒來往也好,都是同齡人,學業有所交流纔有進步。”頓了一頓又道:“既然夫人也看重田家的家風,多些來往也無妨,按着閨友交好即可。”
Wωω ▪TTKΛN ▪¢○
柳氏一愣,隨即道:“是,老爺。”
正在此時,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在外頭爭執着什麼。
柳氏見柳明臉上不悅,不由臉色一變,也沉下了臉,喝道:“外面是誰,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她又對身邊的鄭嬤嬤使了個眼色。
鄭嬤嬤出去後,很快就回轉,看了一眼柳明說道:“是萬姨娘身邊的丫鬟,說是二少爺啼哭不止,許是生病了,求老爺過去看看。”
柳氏眼中厲色一閃,抿着嘴,看向柳明。
“生病了就當請太醫,我又不是太醫能看出什麼來?如此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柳明放下筷子,沉着臉對柳氏說道:“夫人,內宅交給你打理,是爲夫信任你,官家內闈安寧最爲重要,御史隨時瞪着。若有不守規矩不聽管教的丫頭,直接發賣或打死即是。”
“老爺,妾記下了。”柳氏立即起身恭敬地道。
柳明也吃好了,嗯了一聲,對柳如玉說道:“玉兒跟我去書房。”
柳氏送兩人出去,那萬姨娘的丫鬟正跪在廊下,許是聽到柳明的話,一張俏臉嚇得煞白,伏着身子不敢吭聲。
柳氏等柳明兩父子出了院子門,纔看向那丫鬟,冷笑一聲,對身邊的丫鬟道:“拿本夫人的帖子,去請張太醫來給二少爺診治。”說着扭身回了屋子。
鄭嬤嬤見她陰沉着臉坐在榻上,親自端了一杯熱茶放進她手裡,小聲勸道:“夫人何必跟她一般見識,生了兒子又怎樣?老爺最是重規矩的,如今還不是沒多高看一眼。”
柳氏哼了一聲,冷笑道:“三天兩頭的用孩子作把柄想要爭寵,你瞧那孩子被她折騰得孱弱的,將來有她後悔的時候。明裡暗裡總說我要害她母子,我真要害他們,她還能生下這孩子?真真是沒腦筋。”
“夫人何必理她,老爺是個明事的,隨她自個折騰去便是。”鄭嬤嬤輕言勸道:“也就是個庶子,如今大少爺身子也好起來,今年也十一了,老夫人又疼得緊,那庶子還能翻了天去?”
提起寶貝兒子的身子,柳氏緊繃的臉皮鬆了鬆,總算舒服了些,說道:“虧得當初顏丫頭說的,否則玉兒。。。罷,這些也不說了,我總記得這份恩情便是。瞧着剛纔老爺的話,田家是有大造化的,你去多準備些回禮,對了,前回李家送來的那幅硯臺,也給送去,賀瑞哥中童生。”
鄭嬤嬤一驚,那硯臺可是名貴得緊的,夫人竟然捨得送出去,看來這田家,日後更不能輕慢了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