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嚴將手負在身後,邪其逼人的臉上,帶着輕蔑。手卻在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捏得緊緊的。面上嗤笑道:“王爺此番實在,嘖嘖。”
霍菡嫣忽然覺得腰際的傷口癒合處忽然奇癢難耐,彷彿有千萬條螞蟻在爬,雙手收緊禁止自己忍不住去抓,這種感覺真是太難受。知道如今情況不能再繼續耗下去,霍菡嫣仰起頭,擡起雙手在自己臉上一抹,迅速恢復到面如死灰的模樣。也不看房間裡的衆人,只是走到房間的中央,嬌弱的在素言攙扶下對着凌江羽行着乾國的正規禮節,“王爺,請容許菡嫣告退。”
“……菡嫣。”當霍菡嫣走到大門口,從薛嚴的身旁擦身而過,聽見屋內一道溫潤之聲傳出。
霍菡嫣和素言站在當場,卻並未轉身,只是停留在原地。只是側過頭,“王爺可是有所吩咐?”話中語氣雲淡風輕,卻透着些許不耐。本郡主都快癢死了,你有事趕緊說。
生疏的‘王爺’稱謂,讓凌江羽心底微疼,猶豫片刻緩緩說道:“晚一些我...再去看你。”
霍菡嫣的語氣及其的冷淡,“不必,菡嫣重傷未愈,想要休息。”在身後人看不見的地方眉目輕皺,凌江羽什麼都好,就是一點,對誰都太過溫和。有時候這種溫和對於旁人來說卻是致命的。霍菡嫣讓自己的語氣冷漠的如同陌生人一般。“王爺此番心思還是給林姑娘吧。”說完便不再停頓得快步離去,眨眼的功夫便離開衆人的視線。
薛嚴看着霍菡嫣離去的身影,轉身帶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和幾分的戲謔。“九王爺這是鬧的哪一齣啊?”
見凌江羽並不出聲,薛嚴嗤笑一聲,聲音中帶着幾分的旖旎,眼角看着庭院,那個方向正是霍菡嫣的住所。
“梨花帶雨微凝露,紅綃暖帳遇仙娥。這美人牀前落淚,真是摧心肝啊~~~”
凌江羽捲起食指在桌案上滑動,聽見薛嚴的的語氣,他掀起脣角,露出不多不少,旁人看起來溫和的笑容,他的聲音淡淡的,可是房間中卻莫名的帶着一種針鋒相對的氣氛。待到喚阿玉進來將臉龐微腫的林紓帶離,才意味深長的坐下將剛纔霍菡嫣發火弄翻的筆架擺正,至於地上硯臺也早已被小侍收拾乾淨。
“寧遠侯勘察賑災之事,進展可還順利?這番回京皇兄定當更加器重了。”
薛嚴回頭眼角下斜掃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凌江羽,話語無比謙卑,可是姿態和行爲卻是無比的囂張。
“區區螢火之功,怎比得上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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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素言離開了衆人的視線,走出院子。素言看見自家郡主居然不走大門,反而施展輕功直接越牆而入,頓時心慌意亂的跑進去,郡主不會要做什麼傻事吧。結果剛進房間就看見郡主翻箱倒櫃,一副難忍痛楚的模樣。
“郡主~~”
霍菡嫣幾乎把箱子全部翻遍了,也沒有看見膏藥。“素言,上次你給我敷傷口的膏藥在何處?”
“啊?”素言愣愣神,郡主不是應該在爲剛纔的事情傷心嗎?
霍菡嫣鼓着有些發紅的眼睛,委屈得不得了。“我癢死了。”據說受傷的人如果哭泣,傷口更會發癢,本來以爲是胡言,可是今日……唔,好癢。要不是爲了回京之後行事方便,自己纔不會浪費自己的眼淚來演出這場鬧劇。
素言聽見‘癢’這個字才反應過來,連忙小跑過來從牀邊的小抽屜裡把膏藥拿出來,幫霍菡嫣把外衣褪下來,拉開中衣的腰帶。看着霍菡嫣找腰間略顯猙獰的傷疤周圍冒出一些小小細白點,有些已經被霍菡嫣實在忍不住的手腕蹭紅了,連忙打開蓋子將藥膏抹上去,冰冷的藥瞬間滲透進去,連着手指的觸感讓霍菡嫣奇癢緩緩減退,舒服的嘆了口氣。“幹嘛藏得這麼嚴實?”方纔自己翻箱倒櫃怎麼都找不到,都快把她憋瘋了。
“下次奴婢多備幾盒放着就是,幸好郡主沒去抓,否則就要留疤了。”素言輕揉傷口周圍,所幸傷口不深,加上這冰片乳膏的奇特功效,應當是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女孩子若是留下疤痕總是一種遺憾,何況是郡主這身冰肌玉骨。
看着腰間已經癒合的傷口,想着當時的場景有些出神,素言的話她明白,留下疤痕唯恐夫家不喜,可她知道就算留下疤痕,她的夫君也只會心疼,豈會嫌棄。
素言抹了一會,擡頭看郡主在走神,起身替她把衣服拉好扣上,遲疑片刻後輕聲問道:“郡主,九王爺他……”
霍菡嫣似乎並未聽見素言的問話,只是看着桌案上的香爐,彎彎曲曲的煙如同絲線一般慢慢浮上去。“素言,你知道心繫一人是何種感覺嗎?”
“素言不知。”素言搖頭。
“曾經我也不知道。”趴在牀上的霍菡嫣眼神迷離,她避過身旁素言的視線,脣邊溢出苦澀的笑容。“可是當我知道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
素言低頭靜默,霍菡嫣沒聽見素言的聲音,反而因爲身上的癢痛消失漸漸的沉入夢鄉。
晚間,霍菡嫣坐在屋頂房樑上,倚靠在屋角默不作聲。看着凌江羽來過又在素言那句,‘郡主已經休息’的藉口中皺眉離去。
其實只有她心裡清楚,今日白天這一幕其實前世真實發生過,可是這場鬧劇的結果便是凌江羽再也不邁進霍王府的大門,直到自己僱傭殺手試圖在天靈寺將林紓絞殺,卻讓其逃脫被流竄的山賊姦污,事蹟敗露之後,凌江羽才忍無可忍的跪在皇上的大殿外,求皇上取消婚約,最終昏死在殿外才得到皇上點頭。自此她霍菡嫣便成爲京城的笑柄,成了好妒自負,毫無人性,喪心病狂的代名詞。
“薛嚴,既然我倆對這親事都非自願,今後便互不侵擾,彼此相安無事。”
新婚之夜,自己一臉冰霜的對薛少宸開口的便是這麼一句。她從來不知道,薛少宸爲了上霍王府提親,爲了讓魏國公接受自己這樣一個名聲敗盡的兒媳婦,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霍菡嫣,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你的心是不是永遠都捂不熱?!今天晚上我就要了你,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那是大婚過後三個月,自己拿着匕首不讓他靠近,最後被鮮血淋漓的場面嚇傻,也就是那一夜有了清瑤。
清瑤出生之後,他很高興,絲毫沒有因爲清瑤是個女兒而有絲毫不悅,每日抱在身邊,得意洋洋的像撿到一個絕世珍寶一般整天在她面前唸叨:“嫣兒,我們的女兒臉上皺皺的,但是很可愛。”
“我強迫了你娘,纔有了你。你娘在時,你是我的至寶。如今你娘不在了,你也就什麼都不是了。”靈堂之時緊緊抱着自己的屍體,冰冷的神情自己直到現在都忘不掉。
“嫣兒,你別死……嫣兒……”身穿大紅喜袍的男人,躺在金絲楠木的棺木中,赤紅着眼睛溫柔的抱着她的屍骨,聲音帶着深情和小心翼翼還有痛苦。
霍菡嫣望着天邊的閃閃爍爍的星辰,任晚風吹乾她臉上的淚痕。
“晚上的風景倒是不錯。”一件厚重的黑皮紅底的披風從後面罩上來,讓霍菡嫣有些恍惚的擡起頭,光線的遮擋看不清他的神情。“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薛嚴站在屋檐上抱着肩,凝視着霍菡嫣,脣角上挑。“憑本侯的能力,在這行館內找個人是何難事?”
“你明日便要返回帝都交旨,不早些歇息,來這裡做什麼?”霍菡嫣攏了攏披風,將自己大半的身子包起來。方纔還不覺得冷,現在倒覺得有幾分寒意。
薛嚴撇撇嘴,坐在霍菡嫣的身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來看看你眼淚流乾沒有。”
“現在看到了,你可以滾了!”霍菡嫣抱着膝蓋,把頭放在手肘上,眼睛別在一旁,不再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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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了一陣,身旁忽然傳來衣服摩擦的聲音,霍菡嫣微微轉頭,發現他竟然就這樣直挺挺的躺在屋樑上,一隻手撐着頭靠着另一邊的屋檐。寬大的衣袍鋪散在房頂的紅瓦上,描繪着金絲的紋路從他的袖口一直延伸到他的領口。
霍菡嫣回過頭去,看見的是薛嚴那張邪氣逼人的臉上,一臉無聊的伸出自己的手指在瓦上敲擊。
“侯爺莫非是學那醉臥屋檐的前朝舉子慕楓,可惜這兒可沒有明昭公主欣賞。”霍菡嫣脣角輕揚。
前朝舉子慕楓乃是著名的美男子,不知是多少閨中女子的夢中人。據說在京城趕考之時,曾醉臥六方閣,那一身紅衣、一頭青絲隨風飄搖,就此邂逅了當時皇帝最寵愛的明昭公主。自此官運亨通,一路官至宰相。
薛嚴凝視着霍菡嫣,厚臉皮的說道:“這不是有位霍小郡主嗎?若能得到郡主的垂青,定勝過那勞什子的明昭公主。”
“霍少宸,你怎麼這麼厚臉皮啊?”霍菡嫣哭笑不得的歪着腦袋。
見到霍菡嫣終於笑了,薛嚴才鬆了口氣支起自己的上身,“我說的可是大實話。”一邊說着一邊身子往前傾,本意是打算逗逗霍菡嫣。誰知道剛一靠近,霍菡嫣的眼眸頓時就迷離起來,眼前因爲熟悉的面容而出現了前世的鏡象,眼圈隱隱透着水光。
夫君……霍菡嫣不自覺的伸出手指貼在薛嚴的臉頰上,輕輕滑動讓他頓時僵硬的呆愣在原地。四眸相對,霍菡嫣的朦朧的眼神中透着濃濃情思。“嫣兒……”薛嚴似乎也被蠱惑了一般念出這個在他心底流轉了千百遍的名字。
霍菡嫣的眼淚頓時就滾下來,夫君……
手從薛嚴的臉頰滑向額頭,鼻樑。直到薛嚴的氣息緩緩靠近,她不自覺的閉上眼睛,輕柔而微涼的脣即將蹭上來,就像一個屬於她也是屬於薛嚴的夢。
“郡主~”底下傳來素言的叫喚聲,瞬間叫醒了沉溺在往昔的霍菡嫣。雙手一推猛的將薛少宸推開,自己在做什麼?!而薛嚴回過神來,也震驚的凝視着霍菡嫣,好似方纔呼吸都停滯了,直到這一刻才緩過來。
霍菡嫣解開披風,張開雙臂施展輕功飛身而下。四處尋找的素言聽見動靜轉過身來,看着一臉蒼白的郡主,擔心的問道:“郡主,你去哪裡了?讓素言好找。”
“沒什麼,進屋吧。”霍菡嫣此時心境雜亂無章,慌忙進入屋內。徒留屋檐上的薛嚴靜靜的坐着,擡手磨蹭着方纔細柔撫摸過的地方,目光深沉,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