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在北方,春秋短,冬夏長。
黃葉落盡,樹木枝幹光禿禿的,滿目蒼涼的格調。
某個夜晚,雪粒子淅瀝瀝地從夜空落下……今年的冬天來得早了些。
這天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初雪過後,陽光格外燦爛,鳳蘅殿內簾幕層層放下,擋住了光色,暗暗沉沉,雲琉大半兒的臉埋在了被裡,眉頭舒展着,睡得正熟,連身邊人起牀穿衣都沒感覺到。
“進來。”
最裡面的金色紗帳晃了晃,秋月和秋水輕手輕腳地進來,端着兩個托盤。
“我要睡,不要鬧。”雲琉無意識地拍開在她鼻子上作怪的手,直接將腦袋縮進了被子。
慕容耀也不惱,反而覺得他的琉兒真可愛,可時辰不早了,早膳不用的話,實在傷身,於是不顧牀上人的嫌棄,拉開被子,俯身在她的臉頰和鼻尖細細密密地吻着,雲琉本推拒的雙手漸漸放鬆,搭在了對方的肩膀處。
眼皮掙扎了兩三下,終於睜開了,帶着尚未睡醒的迷濛,像是有層薄薄的霧。
慕容耀停下親吻,與她鼻尖相抵,看見她眼裡的迷糊,心不自覺地柔軟下來。
“琉兒。”
聲音刻意低沉,似乎有幾分誘哄的意味。
雲琉被吵醒的不滿,莫名其妙地消散開,糯糯地哼了一聲,“嗯”。
“生辰快樂!”
他生辰的時候,琉兒是這麼祝福的,應該沒錯。
“呀?”生辰快樂喔,沒錯,今天是她的生日。
“謝謝…”雲琉環着他的脖子,抱緊。
“秋月,秋水!”側眼發現了還有其他人在,雙手立馬改抱爲推開。
慕容耀:“………”
雲琉坐起身,正想問她們倆爲什麼會進來。
秋月呈上清茶,雲琉就着慕容耀的手喝了一口,漱了漱嘴,然後吐到了盅裡。
見她漱完,慕容耀端下托盤裡的白玉碗,右手拿起銀筷,挑了根有簪子粗細的麪條,伸到她嘴邊。
雲琉木呆呆地張嘴,將麪條吸進去,嘴裝滿了,這根麪條卻還沒吃完,心裡想着到底是有多長啊…
慕容耀笑:“琉兒,這是長壽麪,很長,先把嘴裡的吃完,長壽麪不能斷,我用筷子夾着就不算斷。”
雲琉上下牙齒一碰,麪條斷在了慕容耀的筷子上,而他竟真的一直舉着。
“魚”麪條裡怎麼還有魚肉雲琉低頭研究,湯水清亮,看不見一絲油星,麪條彎彎繞繞盛在裡面,細看就會發現整碗麪真的只是一根麪條,而麪條的斷開處,明顯可以看出裡面裹着剁碎的魚肉,雲琉想怪不得這麼好吃,實在是功夫下得不小。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這碗長壽麪真正精華的地方是湯,看起來澄澈無比,簡直像是白水,可這白水是費了五個時辰,用母雞,母鴨,川貝,火腿,人蔘等多種名貴材料吊出來的,裡面別說是放精心做出的面了,就是白菜,那也是美味。
吃完了面,連看起來寡淡的湯水也喝了個乾淨,慕容耀見她吃得香,眼裡的笑意沒有斷過,“喜歡的話,下次還讓御廚做。”
後宮的女人上午會來請安和賀生辰,雖然還想睡,雲琉還是咬着牙爬出了溫暖的被窩,坐在銅鏡前,讓人給她梳妝。
鏡子裡,慕容耀站在她後面,手裡似乎握着什麼東西,躊躇不前。
“耀哥哥”雲琉猶豫喊了聲。
慕容耀走過去,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個小小的木匣。
雲琉看了他眼,雖然他依舊木着張臉,可雲琉和他相處了這麼多年,哪會看不懂他的表情,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這下是越發好奇了,雲琉拿着木匣搖了搖,沒聽出什麼,懷着些許期待打開了它。
匣子裡靜靜躺着支木釵,簡易的鳳形,做工雖不復雜,然而邊角打磨得十分圓滑,可以想象做木釵的人定是很用心的。
“你做的?”雲琉的手指沿着鳳凰紋,一寸一寸地觸摸,愛不釋手。
“嗯。”
“怎麼…還有花香的味道”
“大概是黃楊木的緣故。”
鳥中之王稱鳳凰,木中之王爲黃楊。它不生長在土壤裡,而是生長在千米高山雲霧籠罩的巖壁上,以巖縫中的滴水和雨露爲養分,可以說是吸收了天地之精華,也許是因此纔會有淡淡的清香味,而且它生長極緩,有千年長一寸之說,所以極其珍貴。
慕容耀看着鏡中女子笑得甜蜜,內心的滿足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學木雕,是在皇位之爭最激烈的那幾年,不是因爲喜好,只是爲了能讓自己靜心做出最準確的決策,登基後,就拋到了一邊,這次是爲了給雲琉做生辰禮物,才重新拿起了刻刀,木雕這手藝,一天不練手生,何況是空白了五年,雕刻得不好,可好在他有一個容易滿足的妻子,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雲琉將髮髻上的名貴玉簪拔出,隨意地一丟,遞上木釵,“戴上。”
“快點兒。”見人遲遲未動,雲琉不禁催促。
慕容耀替她將垂下的髮絲繞到耳後別好,認真地將木釵插.入髮束。
雲琉伸手摸了摸,問道:“好看麼?”
“好看。”
衆嬪妃上午來鳳蘅殿坐了一會兒,送上賀禮,陪着說了些話,便都識趣地離開了。然後是宮外的王公貴族紛紛派人送來的珍寶奇物,雲琉目接不暇地看着禮單過了又過。
“凝香露拿上來看看。”李真元唸到鎮遠王府的禮單時,被雲琉打斷。
碧綠的瓶子,透明狀,可以看見裡面裝着的液體,她在寧城時,曾跟柳叔叔學過幾年的醫術,偶然聽他提起過凝香露,據史書記載,鳳鸞皇后年輕時,也被人所害壞了容貌,高祖爲她遍尋天下名醫,最終配製了凝香露治好了她臉上的傷,然而幾百年前珍稀的藥材,在如今可想而知是什麼樣的光景了,柳叔叔爲此付出的辛勞……
晚宴的規格一同皇上的生辰,甚至某些方面,在慕容耀的安排下,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歌舞正盡興時,慕容耀卻拉着雲琉匆匆退場,只留下句“衆卿自便”,讓人摸不着頭腦。
雲琉被他扶着從龍輦上下來,慕容耀又拿了件大氅給她披上。
“摘星樓你怎麼帶我來了摘星樓”雲琉望着皇宮裡最高的建築,一肚子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