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嬌女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場面變得異常詭異安靜。這條衚衕裡住着的大多是勳貴人家,一堆人圍在門口到底叫人笑話,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有陌生面孔探頭探腦,偏那位姑娘無一絲窘迫,神情坦蕩,立得筆直,一臉笑盈盈的望着柳氏,好似全然沒有察覺到周遭衆人探究的眼神。
只這一照面,便曉得這位姑娘不是個好相與的,到底家醜不外揚,柳氏同呂氏暗暗交換了個眼神,呂氏輕輕頷首,便領着女兒登上馬車,緩行而去了。都是大家主母,這點事兒連棘手都稱不上,頂多有些膈應罷了。但凡家中有幾個出色的子弟,總會有那麼一些這樣那樣的小麻煩,總歸柳氏也不是個拎不清的,會給她們一個交待就是了。親事還沒成呢,她沒必要操這份兒閒心呢!
看瞧着馬車拐了個彎,消失在路口。柳氏看向紅衣姑娘,眼神微動,將那人上下掃視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矜持的笑意,氣勢外放些許,凌厲壓迫之感瞬間便教那姑娘神色一僵,之後便見柳氏面色溫和,輕輕笑道:
“姑娘即是要尋我家小子,便進來說話吧!”
一臉好客的樣子,往裡讓了讓。那紅衣姑娘略一遲疑,咬了咬脣,索性邁步上前,跟着柳氏往張家門裡走去。而張煙和盛諾頓時化身路人甲圍觀黨,小眼神兒一對,同時眼睛化作探照燈,顛顛兒的跟在後頭,隨着柳氏腳步想要一探究竟。張煙眯着鳳眸,砸吧砸吧小嘴兒,這是要開演大戲的節奏啊!追上門的姑娘喲,她家玉樹臨風的大哥都沒這待遇呢,二哥牛啊,竟讓小姑娘追到家裡來了,真人不露相啊!
略走幾步,盛諾神情一頓,徒然停下腳步,招來身邊兒嬤嬤耳語幾句,瞧着那嬤嬤快步離開,便轉頭與張煙對視一眼,隨即齊齊彎了彎眉毛,笑容融融的緩步前去。
同大嫂手挽着手,張煙笑眯眯的看着路旁花草,同大嫂卻是一樣的心思。那女人雖說要找**鬆,但這對姑嫂卻半點兒告知**柏的意思都沒有。開玩笑,虛榮心這玩意兒,不光女人有,男人照樣不缺,聽到有女人戀慕,就算沒那心思,也不免生出些得意,亦或者,心生好奇,想要瞧瞧那對自己有意思的女子是何模樣兒,到這兒就壞菜了不是!男女之間那點兒小情思,大抵便是從生出好奇之心開始的……話說,其實她倆都對那柳家姑娘印象挺好,她們可不想節外生枝,憑白惹出變故,憑的讓人不喜。
招待客人便是在正廳裡,丫鬟上了茶,屏退閒雜人等,幾個女人各坐一處,柳氏垂眸寬着茶葉梗子,慢悠悠的喝着茶,好似對突兀找上門來的姑娘絲毫不好奇,張煙和盛諾學着柳氏模樣兒,都低頭不語,眼睛細細瞄着青瓷茶杯,好像能看出花兒來一樣。
主人家這樣態度,便教那姑娘生出絲難堪來,擡眼望一眼上首美貌傲然的美婦人,視線微移,又瞥了眼對面容貌明豔的盛諾,以及精緻絕色的張煙,隨即目光在張煙微凸的小腹打了個轉兒,眼皮默默垂下來,心中思緒翻轉,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涵養使然,即使心中不喜,柳氏還是擱下茶盞,擡起眼簾,望着這位不請自來的姑娘,溫和開口:
“小姐貴姓?”
聽到柳氏詢問,紅衣姑娘神色一震,立時挺直脊背,端莊無比的微微頷首,巧笑嫣然,清脆聲音揚起:
“夫人客氣了,小女姓蕭,夫人是長輩,稱小女一聲亞蘭便是。”
“呸!”張煙埋在茶杯中的半張小臉兒一抽,吐出一個茶葉梗。聽到這話,張煙忍不住好奇的擡眼瞥去,細細打量這蕭亞蘭的眉眼,越瞧心中越是生出一種很是不妙的感覺。
嘖嘖,這姓氏,這眉眼——無端的教她回憶起一些不那麼美麗的人和事。忽然聽到身側茶杯同案幾磕碰的聲響,下意識的扭頭一看,恰好同盛諾撞了個對眼兒,瞧着盛諾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兒,顯然是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兩人同時轉頭看向蕭亞蘭,心中滋味兒難以明辨。
——這個倒黴催的,都離開兗州了,怎的還是逃不開這家人,陰魂不散啊真是!
就這一句話的功夫,張煙心裡頭琢磨開來,大致猜出這是蕭家哪位的千金!到京都之後,老爹便圈着兩位兄長,閉門苦讀。要從老爹的高壓政策下抽出空閒勾搭小姑娘,怕是不能夠的。這麼一算,便只能是在兗州時的舊債了,不過,那幾年她家兄長們也是家裡學院兩頭跑,秦夫子的課業差點沒把他倆給壓扁了,平日累的跟死狗一樣,出去使壞的難度也挺高來着。
左右一盤算,恐是在學院偶遇的可能性最大。張煙摸着下巴,腦洞開始奔騰,她彷彿記得二哥曾提過那麼一次,說是他同窗的妹妹,就讀芳草幗苑的一個姑娘,好像是個聲名鵲起的才女,等等,唔,對了,那姑娘就姓蕭來着。
彼時,她還沒遇見蕭家那幾個奇葩男女,只是腦子裡一晃神兒,便給拋到一旁,不予理會了。
張煙小眼神兒隱秘的瞄着傳說中的‘才女’,心中默默感慨,這麼個出息姑娘,必須得是還算靠譜的蕭家大房養出來的,那位苦逼的蕭家長子,張煙也聽說過得,要不是他hold的住,蕭家早被人扒皮揍個百八十次了,一人能幹也禁不住一家子賤人橫生呢!
可是,他們倆家沒什麼交情吧!呃,好吧,除了幾次十分不美好的見面,其實應該算是陌生人吧!
張煙看着對面笑意軟軟的蕭亞蘭,心裡頭泛嘀咕,要說她二哥招惹這姑娘,她第一個不信,就憑這姑娘這要命的姓氏,她二哥就不可能多看她一眼。話說,當初蕭四乾的破事兒,在張家可不是什麼秘密。林柏跳起來要去拍板磚,還是她攔着的呢!
姦情?呵呵,鬼扯的吧!
張煙縮在一旁兀自出神,柳氏卻是眉眼不動,聽了蕭亞蘭自報家門,心裡頭打了個轉兒,卻是已將這姑娘家世三代默默過了腦門兒,微微一笑,輕聲問道:
“蕭小姐,此番前來,所爲何事?”至於叫閨名了,算了吧,她們可沒那麼熟。對於林柏,柳氏更是隻字不提,她家兒子要是清白有損,兒媳不依誰負責?
聽出柳氏話中疏離,蕭亞蘭笑容一僵,隨即想到心中念想,便強忍了羞澀,抿了抿嘴脣,努力讓自己顯得大方一些:
“小女,小女曾求學兗華芳草女苑,同林柏師兄偶然結識,多次討教學問,師兄助我良多。後因家母實在掛念小女,思之成疾,無奈小女只得退出學院,趕回京都盡孝。日前,無意間聽聞,師兄一家已是回到京都,小女想着師兄曾對我多有關照,依情依理,小女都該上門拜訪纔是。”
話說一通,蕭亞蘭抑制不住的臉頰通紅,眸光流轉,波光粼粼,滿腹情誼躍然眼中,遮掩不住。
柳氏看着這番情形,眼底漸漸冷然,只那蕭亞蘭絲毫不曾察覺,腦中驀然思及適才門口處那一雙母女,心中劃過絲不安,頓了頓,眼中掩着些許探究,遲疑道:
“許是小女魯莽,今兒瞧着,竟像是打擾了貴府宴客。”
嘖嘖,張煙滿是興味的瞅着蕭小姐,心中暗暗咂舌,這姑娘膽兒夠大啊!找男人不算,還想着刺探敵情,心眼兒不少吶!
盛諾同樣對性蕭的沒甚好感,眼瞧着蕭姑娘很有點那麼毛遂自薦的意思,也只含笑不語,只做壁上觀。她很認得清自己身份,不管結局如何,小叔子的婚事可沒她發揮的地兒,圍觀看戲就好。
柳氏可沒那般好心情,剛定下婚事,這就來個上門攪局的,尤其這婚事還是她先回孃家張的口,當着人家面出了這麼一遭,柳家沒說什麼,這還什麼都不是的,就先防上了,可真叫人堵心。
男女情事最忌拖泥帶水,還是蕭貴妃的孃家侄女,呵呵!生怕她不夠鬧心麼!柳氏面色溫和,語氣卻透出微微冷意,順着蕭亞蘭話音,直截了當挑明道:
“教蕭小姐見笑了,確實是我張家貴客,也不是旁的,正是林柏定親人家。”
“定親?”怎麼可能!
蕭亞蘭臉色徒然煞白,驚愕不已的睜大眼睛。
柳氏笑意淺淺,微微點頭,望着蕭亞蘭似有不信的眸子,慢悠悠睜眼瞎話:
“是呢!早前就定下親事,婚期不過幾月後。”說罷,好似想到什麼,柳氏凌厲鳳眸微眯,透出屢屢柔和,緩聲道:“我彷彿記着,蕭小姐兄長也曾爲我兒同窗,既如此,待得成婚那日,可要來喝杯喜酒啊!”
一副歡喜模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爲倆人熟悉的不行呢!張煙暗暗的同盛諾擠眉弄眼,埋汰柳氏誆人都不帶眨眼的,得來盛諾一個高冷白眼兒,無奈消停挪身,窩在椅子裡,靜靜拿果子磨牙,瞧着失意女子魂失魄落。
蕭亞蘭眼圈微紅,襯着慘白的面色,平添幾分可憐模樣兒。只是胸中自有傲氣,到底做不來撒潑瞪眼,不過低頭片刻,便平復心緒,同柳氏等人閒談開來,不失禮數。
張煙在一旁觀望,不禁暗自嘆息,倒不如柳氏那般瞧不順眼。這要是擱在現代,真是太正常不過了,就是比這還主動的也不是沒有!並沒有什麼好稀奇的。只是——在什麼山頭唱什麼歌,在這樣一個大的時代背景下,這麼幹確實有些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不是說說而已,風氣使然,已成習慣。試圖挑戰一把禮教,哪怕只是些微出格,最終吃虧的還得是自己不是!
並不是說勇敢不好,只是,與男子相比,無論何時,女子總是活的艱難一些。張煙一直認爲,同律法一樣,熟讀清楚是爲了找漏洞,遵守大制度下的規則,同樣可以如此。
直衝蠻頂反而會起反效果,就好比蕭亞蘭,直愣愣登門,叫嚷出二哥的名諱,能不能見着人且另說,退一萬步,哪怕能嫁入張家,可是已經惹得婆婆不喜,這時候可沒分家單過那一說,惹得頂頭上司不喜,日子能好過麼?所以,蕭姑娘這一步已是走錯了,哎——
瞧着蕭亞蘭略顯蕭瑟的背影,不知怎的,張煙心中莫名傷懷。
經過這麼個小插曲,耽擱了不少時辰。當丫鬟前來稟報,世子來接她時,張煙一下子跳出悲傷的小泡泡,猛地跳起來,緊張的看了看更漏,便忍不住呲了呲牙。
完蛋了有木有!說好的今兒早些回去的,下午洛凌淵會帶了太醫請脈,可這個點兒,過大發了好麼!她都可以想見男人的黑臉有多——呃,漆黑!
果然,不過片刻,洛凌淵已經龍行虎步,大步邁到門前,心虛非常的張煙立時便顛顛兒湊了上去,小臉兒諂媚的笑着,討好的叫了一聲:
“爺!”
洛凌淵面無表情,眼神都不帶斜的,只禮數周到的同柳氏施禮,道:
“見過岳母!”
其實憑洛凌淵身份大可不必如此,可這番更能表示他對張煙的看重,柳氏心底明白,更不會端着架子,視線瞥過閨女訕訕的笑臉,便知道這妮子定是不妥當了,反射性的瞪了她一眼,轉頭面對洛凌淵,卻是笑的慈愛:
“女婿來了,來接煙兒的吧!今兒時辰不早,我就不留你了,你們趕快回去,同王妃請個安,好教她安心。煙兒性子總毛毛躁躁的,女婿你多擔待。”
到底忍不住,拐個彎還是給張煙求個情。她真是操心的勞累命,柳氏心下感慨,卻是忍不住又瞪了張煙一眼,這個祖宗——
洛凌淵面色不變,只是聲音溫和許多,頷首應道:
“煙兒很好,您放心。”
再多,就沒有了。洛凌淵的耐心全都給了張煙,對着柳氏她們,這已經是極限了。
柳氏也不在意,只一個勁兒的催着張煙她們趕緊回去,不放心的送到門口,瞧着張煙被洛凌淵扶着上了馬車,這才鬆了口氣。
剛想轉身回府,冷不防的卻瞧見馬車簾子一掀,驀的張煙探出腦袋,對着她們揮了揮,還有很興致的做了個鬼臉,下一秒便又縮回頭去。柳氏瞪着眼睛,捂着自己心口,盛諾忙上前一步攙扶着,便聽到柳氏木愣愣的望着馬車消失在遠方,口中喃喃:“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呀,這魔星,簡直要了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