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最後還是沒擰過大腿, 當雲凜強行牽着白以檀來到新房時所有人都一愣,當然,這裡只有蘇家親眷沒有外臣, 段軍和雲亦揚是特例, 不過也都是早已知曉內情之人, 便見怪不怪了。
趁着飲酒玩樂之際, 謝瑾瑜咬牙切齒地跟白以檀耳語:“帶着小兔崽子來就算了, 連陛下也給拽來了,你是要砸我的場子麼?”
白以檀真是有冤說不出,撇嘴道:“我可沒招他們來, 都是死皮賴臉跟着來的,不關我的事。”
謝瑾瑜眉頭扯緊, 還欲再說什麼, 被段軍一把拽了過去, 手裡又塞進滿滿一杯酒。
“瑾瑜,這喜糖也咬了, 獨木橋也過了,該好好喝一杯了吧?再拒絕我可要把新娘子搶走了,你自己獨守空房吧!哈哈哈!”
“你敢!”謝瑾瑜一邊瞪着他一邊擡手與他擊杯,然後爽快地喝光。
這一喝可不得了,蘇家的幾個兄弟都接連圍了上來, 你一杯我一杯, 似有不把謝瑾瑜灌醉就不罷休的架勢, 頃刻之間一罈子酒就見底了。蘇幼瑩本來安安好好地坐在內室, 聽見外面這動靜怕謝瑾瑜喝多, 連忙出來擋駕。
新娘子一出現所有人都開始起鬨,蘇幼瑩雙頰染上淡淡的粉色, 作風卻如往常一般彪悍,奪過謝瑾瑜的酒杯從幾個堂兄面前轉了一圈,道:“你們幾個平時在軍中斗酒鬥慣了的,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反倒合起夥來爲難他一介文臣,今兒個我話擺在這了,要喝酒衝我來。”
幾人大笑,紛紛表態:“那可不行,瑩妹妹是我們蘇家的人,可不興自己人對着幹,說什麼今天也得看看瑾瑜的本事,不然怎麼放心把你交給他?”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蘇幼瑩竟一時反駁不得,見狀,白以檀立刻上前爲她解圍。
“幹喝酒也太沒意思了,不如來劃個拳行個酒令什麼的,吶,我和段軍也來,你們挑一個代表,瑾瑜和幼瑩是一家,我們四方來玩,如何?”
段軍立刻笑開了,粗放的嗓音迴盪在房間裡:“一會兒都喝糊塗了還行什麼酒令,就划拳吧,簡單幹脆,一盞茶的工夫足夠讓瑾瑜睡到明天了!”
蘇幼瑩挑着秀眉看他,傲然道:“這種看臉的東西可說不準,段將軍這會兒說大話等下也不怕閃了舌頭,來,戰便戰,堂兄,你們派誰?”
幾人幾乎沒經商議便派出了酒量最好的蘇祁,與其他三人一塊圍坐在四方桌前,按順序與謝瑾瑜比劃。雖然這樣還是吃虧,但至少還有贏的機率,蘇幼瑩也就依了,從侍女手中接過酒壺,親自爲他們斟滿。
雲亦揚從未見過划拳斗酒,甚是好奇,胖乎乎的身子一縮就到了白以檀的膝蓋上,探出個腦袋問:“這怎麼玩?”
白以檀怕他摔下去,連忙抽出一隻胳膊箍住他的腰,道:“小孩子看兩眼就行了,要真學會了你爺爺明日就該把我白府鏟了,坐好了,不許動也不許瞎問,不然我讓風轍帶你回去。”
雲亦揚鼻子眼裡蹦出個哼,屁股挪了挪,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坐好不動了,可一轉眼就被人拎了起來,安置在一旁的矮几上,他擡頭怒視,下一秒便把目光轉向白以檀,可憐兮兮地癟了嘴。
動手的正是雲凜。
“他坐得好好的你把他弄走做什麼?”
當着所有人的面,白以檀既沒帶敬語口氣也不善,就這麼衝着雲凜脫口而出,誰能料到皇帝陛下一點兒也不生氣,還一本正經地回答她:“你傷剛好,他這麼肥在那蹭來蹭去,再把傷口弄裂了怎麼辦?”
段軍不合時宜地笑了,滿含揶揄地瞧着白以檀,她騰地紅了臉,沒法再顧及雲亦揚,回身投入戰局,試圖轉移旁人的注意力。
“來來來,該誰了?”
謝瑾瑜憋着笑說:“該咱倆來了。”
“你前兩局都輸了?”白以檀瞅了眼蘇祁和段軍面前紋絲未動的酒水,突然信心暴漲,“好,看我這一輪來個大滿貫!”
言猶在耳,剛出了兩次拳她就敗下陣來。
“哎,這小姑娘家家的到底是不行啊,看式樣都不像玩過的,你趕緊下去吧,我們還能多灌瑾瑜幾次。”段軍出言嘲笑道。
“我就是跟瑾瑜一邊的怎麼着?你們這幫豺狼虎豹,不服單挑!”白以檀忿忿地說着,正要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突然一隻手斜伸到面前。
“你玩你的,朕來喝。”說罷,雲凜沒給白以檀反應的機會,直接遞到脣邊喝完了。
氣氛霎時曖昧得很,段軍趁機作亂,沒大沒小地問着:“陛下,您這是護瑾瑜的短還是護以檀的短呢?臣大老遠地趕來,待遇還不如這兩個天天在您眼皮子底下看膩了的人,真是心寒啊……”
雲凜瞥着他,意有所指地說:“朕記得銳風營還缺個統領……”
“別別別,陛下,臣就是開個玩笑,您饒了臣吧,臣吹慣了鹹溼的海風,受不住天都城這燥氣。”
難得見到段軍吃癟,白以檀原先羞窘着這會兒倒笑開了,又補了一刀:“陛下的玩笑也是你能開的?天牢里老實待着去,還喝什麼喜酒?”
“陛下,天機營前來道賀的幾個副將還未離去,要不讓他們捆了段軍走,您意下如何?”蘇幼瑩跟着繼續補刀。
“哎!我說你們兩個,這就不太對了吧,拿陛下來壓人算怎麼回事啊?酒桌就該用酒來說話,懂不懂規矩啊。”
蘇祁亦笑道:“就是,說話間瑾瑜又少喝了,瑩妹妹,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這是緩兵之計啊!一會兒鬧得時間長了伯父來抓我們,瑾瑜可不就脫身了?”
此話一出,堂兄們都紛紛張羅着開始下一輪,方纔雲凜替白以檀擋酒之事便算是揭過了,白以檀鬆了口氣,不敢再回頭去看雲凜的表情。
可惜接下來並沒有風水輪流轉,彷彿是要印證白以檀跟蘇幼瑩是一邊的,她跟謝瑾瑜划拳硬是一次都沒贏過,變相地幫他分擔了不少,只是這酒全喝到雲凜的肚子裡去了,蘇幼瑩是樂見其成,眉歡眼笑地倒了一杯又一杯。
漸漸地,白以檀面上撐不住了,趁他們划拳之時回頭看了看坐在她身後的雲凜,他灼灼凝視着她,帶着一絲剋制,似乎只要一眨眼,那璀璨雙眸之後封住的深情便會如數傾瀉,翻起滔天巨浪,將她席捲,然後淹沒。
她強迫自己硬起來的心開始隱隱作痛。
“不玩了不玩了,我得把揚兒送回去了,不然一會兒殷親王該找來了。”
雲亦揚正是無聊,聽她說要走忙不迭地同意了,伸腳從矮几上蹦了下來,過來扯着白以檀的衣襬說:“那我們走吧。”
在座幾位都是聰慧之輩,哪能看不出白以檀心裡的彎彎繞繞?連慣常唱反調的段軍都未多加阻攔,只說他們還要再鬧一鬧,讓白以檀先走。
白以檀一手牽一個,毫無違和感地離開了。
遲鈍的雲亦揚直到走出謝府才發現白以檀把雲凜也牽出來了,眼珠子都快瞪掉了,結巴道:“陛、陛下哥哥……你怎麼也……”
雲凜輕勾着脣,眼中微光一晃即逝,閃電般伸出手把他提到了一邊,快得讓白以檀來不及反應。
“回你的親王府去。”
低沉的嗓音瀰漫開來,夾雜着帝王獨有的冷肅,如墜千斤,差點沒把雲亦揚嚇哭,很顯然,眼下沒有外人,皇帝陛下也不再端着,鐵了心要報前幾天的“奪妻之仇”了。
“你別嚇唬他!”
白以檀護犢般地把雲亦揚攬到身後,雲凜長臂一伸又把他拎走了,一個肉球就這麼做了幾次空中飛人,最後被甩進了風轍懷裡,而始作俑者一刻也未停頓地拉着白以檀走了。
“你放開我……做什麼去?”
行在前面的雲凜陡然一個回身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下巴抵着她肩胛,滿含醉意地低語:“檀兒,我醉了。”
他一不用自稱白以檀就知道要壞事。
“醉了你就回宮歇着……”
“你送我回宮。”
白以檀看了看四周環伺的侍衛和龍輦,使力推了推他,掙扎道:“我一沒車二沒馬的,送什麼?你快些放開我,自己回去吧。”
“我替你擋了酒,你就該負責。”
話很在理,思路也非常清晰,一點都不像個醉酒之人,白以檀剛要揭穿他,頎長的身軀驀地沉了下來,幾乎快要壓垮她,她小腿一彎卻是頂住了,心頭急了三分。
“怎麼了?要吐麼?”
隔了半晌他才低聲吐出一句話,深寒而寂寥:“你生病時想讓我抱着,我夜裡醒來都要把你往懷裡挪一挪,如今只是讓你送我回宮,就這麼難。”
白以檀的心霎時揪緊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平時冷漠示人,她以爲親密時的溫柔調笑已是他的另外一面了,哪怕是她讓他放了溫亭遠時他也不曾怨懟,而這一句話,滿含着冷戰至今他所承受的無奈和難過,就這麼坦然呈現在她面前,彷彿此刻站在這的不是一個帝王,只是那個令她高山仰止的檀郎。
心中好不容易築起的高牆一瞬間崩塌。
“你鬆開些……”她聽到自己如此說,“我要站不穩了,扶你去車輦上坐着好不好?”
這便是同意要跟他回宮了。
雲凜脣角微微上彎,輕淺地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