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將麻煩事兒丟給莊熾,仁宗與莊煜俱是心情大好,便閒聊了起來。
“皇上,父皇有意與母后出京散心,您可知道了?”莊煜突然開口問了起來。
仁宗點點頭道:“朕聽說了,可是父皇如今御體欠安,朕真的不放心哪。不管怎麼說在京城延醫用藥的總比外頭方便許多,而且父皇母后也不必受風霜顛簸之苦,五弟,你說是不是這話?”
莊煜也點了點頭,這話說的極是,可是他今兒過來也是負有使命的,昨兒太上皇和太后可把他宣進宮去耳提面命的,要他一定說服仁宗讓他們出京散心。
因爲太上皇的身體不好,所以仁宗說啥也不肯讓父皇母后出京,都已經跪諫哭求好幾回了,太上皇和太后實在拿仁宗沒轍,這纔想到讓莊煜出馬。
“皇上說的是。”莊煜趕緊應和一句。仁宗皺皺眉頭,不悅的說道:“沒人的時候叫大哥,你一口一個皇上的,聽着真不舒坦。”
莊煜嘿嘿一笑,跳到仁宗面前叫道:“皇兄,你知道父皇當年對母后的承諾不?”
仁宗沒好氣的擡手敲了莊煜的額頭一記,笑罵道:“這個還用你說?你都知道的朕能不知道?哦,朕知道了,你是父皇母后派來的說客,好你個莊煜,如今真是長進了啊!”
莊煜趕緊說道:“皇兄皇兄手下留情,好歹您弟弟我也是當爹的人了。”
仁宗立刻說道:“就是養兒方知父母恩,得了,大哥也不爲難你,實話告訴你,大哥打算明年開春就奉父皇母后南巡,這樣既能圓了父皇的心願,我們也能放心。”
莊煜嚇了一跳,急忙問道:“皇兄你要南巡?”
仁宗點點頭道:“對啊,怎麼,不行?”
莊煜趕緊擺手道:“不是不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煜兒,這可不是你的性子!”仁宗見莊煜一反常態的欲言又止,心裡一急連“煜兒”這個稱呼都叫了出來。
聽到這一聲“煜兒”,莊煜彷彿立刻有了精氣神兒,他乾脆利落的說道:“皇兄,南巡一趟耗費極巨,不知道國庫能不能支應?”太祖朝之時,曾經有過一次南巡,竟然耗費了國庫中近六成的庫銀,太祖皇帝深感耗費太甚,所以在臨終之前特特告誡繼位太子,務必不可再行虛耗庫銀的南巡之舉。所以在後來幾任皇帝的統治之中,再沒有過一次南巡。這就是莊煜震驚的原因。
仁宗聽了這話便笑着說道:“朕所說的南巡並非如從前那般的南巡,此次南巡,朕打算下旨所經各地的官員不許迎不許送,不建行宮,一應支出全由內庫負擔,並不動用國庫之財。”
莊煜“哦”了一聲,這才明白了。只是他心裡還是有些擔憂,就算是不讓地方迎送建造行宮,這麼多人出門,只怕內庫支付起來也不會太輕鬆的。他的皇兄才繼位,誰知道以後會遇上什麼樣的事情,若是將內庫之銀耗盡,日後連賞賜都拿不出手來豈不是丟人丟到家了?
“皇兄,您真的決定了?”莊煜趕緊問了一句。
仁宗點點頭道:“是,已經決定了。”
莊煜“哦”了一聲,給仁宗行了禮便往外走,仁宗奇道:“你要去哪裡?”
莊煜回頭道:“回家,找無憂要銀子。”
仁宗糊塗了,納悶的問道:“好好的要什麼銀子?難道你還得自己買東西不成?”
莊煜轉身搖頭道:“不是買東西,是找無憂要銀子給皇兄。”
仁宗沉臉喝道:“胡鬧,大哥又不缺銀子。”
莊煜直接來上一句:“南巡就缺了。”
仁宗這才明白過來,只笑着說道:“好了,大哥既然有此打算,便會做好準備。若沒有足夠的銀子,大哥自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罷了,我們一起去給父皇母后請安,朕親自向父皇母后稟明。”
兄弟二人去了懿坤宮,仁宗將自己的打算細細說了一遍,太上皇和太后聽完,想了許久方纔點頭道:“倒也不是不行,不過皇帝,我們都走了,京城怎麼辦?”
仁宗想都不想便說道:“回父皇,交給十弟便可,若有極重大的軍國大事,也可飛馬急報。”莊煜聽了這話不由悶聲偷笑。而正在衙中精心計算每個俘虜要收多少贖金才合適的莊熾突然惡狠狠的打了個寒顫。他還納悶兒的自言自語,“不冷啊!”卻不知道他的好皇兄,當今仁宗皇帝又要往他肩上壓擔子了。
太上皇想了想,點頭道:“嗯,老十還行,看幾個月的家沒問題。”
於是乎,在莊熾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就被內定爲了輔國親王,於南巡期間代理一切政務。
經過數日的精心計算,莊熾果然拿出一份既公道,又讓韃韃人和柔然人肉疼的贖金價目表。這個價格絕對韃韃與柔然能付的起的,可是也會很傷了他們的元氣。而且這個價目表都無法讓韃韃與柔然討價還價,因爲莊熾的計算已經精細到了一紙一草的地步,想還都沒有餘地了。
雖然付的起,可是韃韃和柔然現在都有新的主人,他們並不想將先前的可汗與王儲迎回來給自己添堵。於是態度上自然便很是敷衍。只是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份原本很機密的價目表竟然在韃韃部和柔然國內傳的近人皆知。讓那些死忠於舊主的老少親貴們羣情激動,用盡各種手段要求迎回舊主人。甚至還有些鐵至還有些鐵桿們寧可傾家蕩產也要贖回他們的可汗與王儲。
如此一來,韃韃部新任可汗與柔然國新任王太女便極爲被動了。因爲他們並沒有徹底掌握所有的力量,故而不得不妥協。答應交贖金贖人。
中秋之前,韃韃部的五萬兩黃金和柔然國的三十萬兩黃金如期送到京城。大燕也將韃韃可汗,哈赤丹大王子以及被列上價目表的柔然親貴還給了他們使臣。
韃韃可汗與柔然親貴恨不能肋生雙翅一夜飛回家去,可是哈赤丹大王子卻不肯走了,死活要把心尖子莊炅一起帶走。
莊熾得報之後,命人將哈赤丹大王子帶到自己的面前,很淡定的對他說了一句話,差點兒沒把哈赤丹給氣瘋了,把在場的其他人給聽傻了。
莊熾只說了一句:“要帶走也不是不行,可這是價格麼有點高,只怕大王子捨不得。大王子要的那個人,不多不少,身價銀子整整五百萬兩黃金,少一兩都不行。”
“你……”哈赤丹真的要氣瘋了,他和他的親貴們加起來才三十萬兩黃金,一個莊炅卻要五百萬兩黃金,這……這也太無恥了!五百萬兩黃金,便是打成與莊炅真人一般大小的純金之人,都能打上萬個了。而柔然一年的歲入纔不過一百五十萬兩黃金而已。拿四年的歲入換一個莊炅,就算是哈赤丹大王子願意,柔然舉國上下的王公親貴平民百姓都不能答應。
“你故意刁難!”哈赤丹大王子如鬥牛一般衝以莊熾面前大叫起來。
莊熾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哈赤丹大王子,淡定的說道:“我們大燕子民的確很值錢,這個價格還是本王的優惠價。大王子若要贖人可要抓緊了,若是過一陣子本王會漲價也說不定。”
哈赤丹大王子聽了這話,“噗”噴出一口鮮血,生生被莊熾氣昏了過去。
莊熾卻不在意,反正大堂又沒鎖着門,堂上有柔然使臣,堂下還有柔然親貴,衆人可都看着呢,他連一個指頭都沒碰過哈赤丹大王子,他要吐血可與大燕敏親王無關。
柔然使臣臊的臉都沒地兒放了,趕緊命人將大王子擡下去。莊熾也沒阻攔,只是在使臣告辭之時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大王子真仍性情中人,日後還要常常來我們大燕出使啊,回頭本王會派太醫前去給大王子治病的,這吐血不是什麼大毛病,好治。”
柔然使臣一愣,他立刻聽明白了這位少年親王的言外之意。使臣只能咬牙躬身說道:“是,下臣必定向國主稟報王爺之意。”
原本柔然使臣暗中得了王太女的密令,準備在大燕境內尋找機會將哈赤丹大王子害死,然後再嫁禍給大燕人,這樣既能把贖金撈回來一些,又能除去哈赤丹這個前王儲。可是現在柔然使臣知道那個計劃行不通了。
收完贖金之後,莊熾向仁宗稟報,仁宗滿意極了,將莊熾大爲褒獎一番,還賞賜了許多好東西。並且痛快的給了莊熾整整二十天的婚假。敏親王大婚之期定於十月初九,日子已經很近了。
莊熾走後,仁宗招來暗衛,命他們派人尾隨韃韃人與柔然人,務必保證這兩人平平安安的回到他們的土地上。這還不算,因爲韃韃可汗與哈赤丹大王子回國之後勢必處於劣勢,所以仁宗特別下令讓幾名暗衛暗中出手,務必造成韃韃可汗與哈赤丹大王子分別能與新任掌權之人分庭抗禮之勢。只有這樣,韃韃部與柔然國內才能內鬥不息,完全無法聚集國力與大燕爲敵。
處置完俘虜,接下來要處置的便是犯下謀逆大罪的莊烴莊嫣季繡雲季弄雲等人。仁宗想了許久,方纔獨自來到懿坤宮面見父皇母后。莫約過了一個時辰,仁宗從懿坤宮中出來。他沒有直接回勤政殿,而是親自去了慎刑司。
命人將莊烴提到審訊室,仁宗看着眼前之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莊烴?仁宗不禁問了一句。此時的莊烴,看上去就象一個垂暮將死的殘廢乞丐。
莊烴用力睜大眼睛,看到一個身着皇帝常服的中年男子坐在自己面前,他呆了愣了半天,才認出這人就是他的大哥,從前的太子,如今的仁宗皇上。
莊烴張了張嘴,可好半天也沒有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只是從他的眼中涌出極爲渾濁的淚水。
仁宗看到這般情形,不由搖頭嘆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說完,便揮手命人將莊烴帶了下去。莊烴被帶下之後,莊嫣便被帶了進來。因爲有了剛纔見莊烴的情形,所以仁宗有了心理準備,而且莊嫣的情形比莊烴又好太多了。所以仁宗看莊嫣的眼神與看莊烴的便很有些不同。
莊嫣一看到仁宗,便膝行上前連連磕頭哭道:“大哥,嫣兒知道錯了,大哥饒了嫣兒吧……”
仁宗略一皺眉,兩旁的內侍便立刻上前將莊嫣拖開。只聽仁宗沉聲道:“當日你謀害朕之子嗣,可曾想過有今日?”對於以那種卑鄙齷齪手段加害無辜稚子的莊嫣,仁宗是絕對不可能原諒她的。
莊嫣絕望的哭倒在地上,她聽到仁宗沉聲道:“將罪人莊嫣封入井室,永不開啓。”井室是宮中的一種密刑,將罪人關入一個形如枯井的極小房間之中,被關之人只能直直的站着,然後再以銅汁澆死每一個縫隙,被關之人只能落個活生生餓死的下場。以仁宗的性情,他會下這樣的旨意,可見心中恨莊嫣恨到了什麼程度。
莊嫣並不知道,當日她謀害仁宗與莊煜的子嗣,驚嚇了仁宗最疼愛的女兒,那孩子從此便開始生病,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痊癒,總是病厭厭的,這是仁宗心中最恨之事。
處置完莊嫣,仁宗坐了一會兒,沉沉說道:“罪人莊烴打入金臺,遇赦不赦。”
金臺是慎刑司裡的一處特別牢房,以巨石砌成,大約有一丈見方,在石縫上生長着一點點狗尿苔,被關入金臺之人只能以這狗尿苔爲食,再不會得到來自外界的任何食物。狗尿苔被刮下之後,生長三天便能夠維持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存。所以莊烴被關在這裡並不會很輕易的餓死。被關入金臺之人,從此再也見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直至死去。
至於其他參與謀逆之人便好解決多了,仁宗一道聖旨便將他們發往刑場,受五馬分屍之刑。
在死刑犯被執行的前夜,按照老規矩要給他們吃一頓斷頭飯,再問問他們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只要心願不離譜容易做到,多半都能得到滿足。因爲這樣不會讓這些囚犯死後變爲厲鬼爲禍人間。
當問到季繡雲季弄雲姐妹之時,兩人的一致願望就是見睿郡王妃一面。一直被關押在慎刑司中的她們並不知道如今的無憂已經是睿親王妃了。
通常死刑犯臨死之前想見什麼人都是給見的。可是季氏姐妹要見的是睿親王妃,慎刑司的牢子們可做不了這個主。季氏姐妹求了半天,只求牢子將話送出去,至於睿親王妃見不見她們,她們並不強求。
牢子冷笑了一回,便走出牢房向上稟報。慎刑司的總管太監聽了這番稟報,不由冷笑道:“真是癡心妄想!不用理會她們。”
這時旁邊的副總管太監小聲說道:“公公,還是稟報一下吧,若是她們死不瞑目變成厲鬼可是個大麻煩!”
慎刑司總管太監皺起兩道極爲稀疏的眉毛,半晌方說道:“好吧,那就去稟報。”
無憂正府中與過府來訪的程靈素說話,程靈素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今兒難得魏玄沒工夫看着她,她便趕緊坐了車子到睿親王府透氣來了。這陣子她的壓力可是不小,毅國公府的每一個人都盼着她肚子裡懷的是個女孩兒,程靈素真真是鬱悶的不行,這生男生女之事哪裡能由她說了算呢。
“回稟王妃娘娘,有位慎刑司的公公求見。”春雨進門屈膝稟報,倒讓無憂有些驚訝。這慎刑司的人怎麼還找上自己了?
“可曾說了何事?”無憂蹙眉問道。
“回娘娘,說是牢中兩個女犯人明兒行刑,想在行刑之前求見您。”春雨是無憂無忌分出靖國公府之後才選上來當差的,對於季繡雲季弄雲之事並不很清楚,因此只能照着那慎刑司公公的原話說。
可是無憂一聽便明白了,她略想了想,點點頭道:“知道了,讓慎刑司的人回去,本宮自會安排。”
春雨趕緊跑去回話,程靈素見狀便笑着說道:“姐姐還有事情要忙,我便先回去了。”
無憂微笑點頭,命人好生送程靈素回府,然後便坐車進宮去了慎刑司,見季繡雲季弄雲最後一面。
“睿親王妃就要到了,快快打掃房間,趕緊把香薰上,可不敢讓這氣味污了王妃娘娘的鼻子。”慎刑司總管太監一聽說睿親王妃真的要來,便急慌慌的張羅起來。
等無憂到達慎刑司之時,慎刑司裡已經收拾出一間極爲乾淨的淨室,季繡雲季弄雲姐妹也被略略清洗之後帶進淨室等候。
一陣悅耳的環佩叮咚之聲響起,季繡雲季弄雲立刻仰頭去看,只見雍容華貴明豔照人的無憂緩步走了進來。雖然無憂只是穿了一襲很簡單的淺紫貢緞對襟纏枝葡萄紋夾棉褙子,頭上也沒有帶太多的金玉首飾,只是以一套三件羊脂玉白玉連環步搖綰起了如雲的綠鬢,可她就是能給人一種雍容華貴,令人不敢正視之感,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高貴,是季繡雲季弄雲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也不可能明白的感覺。
無憂走到椅前,緩緩坐了下來,垂眸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季繡雲季弄雲姐妹,什麼話都沒有問,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們。對無憂來說,季繡雲和季弄雲已經是前塵往事,與她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你是大姐姐?”季弄雲突然開口,顫聲問了起來。
“放肆,大膽罪奴……”跟在無憂身邊的白虹一聽季弄雲如此稱呼王妃,便憤怒的厲聲喝斥起來。只是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無憂擡手阻止了。
“大姐姐,大姐姐,救救我們吧,我們到底是堂姐妹啊,身上都流着祖父的血……”季弄雲突然伏地放聲大哭,哭的好不悲苦悽慘,彷彿她有着天大的冤屈一般。季繡雲一聽妹妹哭嚎,立刻也跟着伏地大哭起來。
無憂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坐着,看她們姐妹哭嚎,直到季繡雲和季弄雲因爲得不到任何迴應而哭聲漸息。季弄雲擡起頭看着高貴的堂姐,啞着聲音叫道:“堂姐,我們是血脈 至親啊,你是我們的大姐姐!”
無憂淡淡說道:“你們就算是本宮的親妹妹,只要犯了國法就得受相應的懲罰,天道昭昭,又豈能隨意而廢!看在你們明日就要行刑的份上,本宮見你們一面,這一面已經見過。你們可以踏實上路了。”
說罷無憂便站起來往外走,這時季弄雲突然撲向無憂,卻被身上有功夫的白虹飛腳踢開,重重的摔到地上。季弄雲還是不死心,只拼命向無憂爬去,口中不停的叫着“大姐姐……”
無憂身子猛的停了下來,她怒視季弄雲,冷冷道:“季弄雲,當年午時二刻你在昊極院正房北窗根底下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
季弄雲大駭,驚恐萬分的瞪着無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時,她臉上也是一副活見鬼的神情,看上去極爲扭曲可怕。
“你……你說什麼!”季弄雲哆嗦了好一會兒,才從雙脣中擠出這句話。
無憂冷冷說道:“季弄雲,別以爲你是天底下最聰明的,需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現在你還有臉求本宮救你麼?”
季弄雲立時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徹底蔫了,她如一灘爛泥一般癱在地上,再沒有了一絲挺起身子的力氣。
季繡雲一見到這種情形立刻急了,她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都說了些什麼,可是求生的本能告訴她,若不立刻把妹妹拋開單獨爲自己求情,她就再沒有機會了。
於是季繡雲尖聲叫道:“大姐姐,我可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啊!”
無憂皺了皺眉,淡淡道:“想出那般惡毒的主意,用髒東西害我孩兒,若連這樣的事情本宮都要原諒,本宮還配做母親麼!”說罷,無憂便徑直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看季繡雲季弄雲一眼。
無憂剛走出慎刑司,便見莊煜站在慎刑司大門對面的柳樹底下,眉宇之間有一抹擔憂之色。他看到無憂走出來,便飛奔上前,急急拉住無憂的手,擔心的問道:“無憂,你還好吧?那種東西根本不配你親自走一趟。”
無憂原本心中的確有些鬱郁之情,可是看到莊煜那雙飽含關切擔心的眼睛,那些鬱郁之情便不翼而飛了。她淺笑點頭道:“五哥,我沒事兒。有些話,說出來就能放下了。我們去給父皇母后請安,然後一起回家好不好?快到給孩子們講故事的時間了。”
莊煜牽着無憂的手,笑着應了一聲:“好,我們走。”夫妻二人相攜前往懿坤宮,季繡雲季弄雲之事便如青煙一般消散無形,無憂心中最後一點點來自前生的怨念就此徹底放下了。
次日午時,一干相關人犯被押到午門外的校場,以五馬分屍之刑處死。行刑之時,所有的王公親貴文武百官都到場觀刑。那極度血腥的場面極大的震懾了每一個人。所有的人都徹底瞭解了新君仁宗的雷霆手段,數十年間再無人敢心生反意。
天下安定,朝政也都上了正軌,轉眼便是次年春日,春暖花開之時,仁宗奉太上皇皇太后出京南巡,隨扈的自然少不了睿親王府一家子,留守京城的除了敏親王莊熾,也不做他人之想了。
不過莊熾此番留守京城倒是心甘情願的很,原因無他,只是因爲年輕的敏親王妃馬氏剛剛診出了一個月的身孕,莊熾當然要留在京城裡陪伴妻子,所以這留守輔國之事,他便責無旁貸的擔了起來。
仁宗一行到了江南,住進了江南最負勝名的退思園。這日莊煜正與無憂商量換上平民百姓的衣裳去逛當地最有名的山塘街,不想仁宗身邊的內侍貴華突然來請。莊煜與無憂說笑道:“必是父皇母后想白龍魚服,皇兄召我們陪伴護駕,走,咱們快過去吧。人多一起逛也更熱鬧些。”
夫妻二人說說笑笑便走到了仁宗住處,卻見房中一個內侍都沒有,只有仁宗鐵青着臉坐在椅上生悶氣。他一看到莊煜無憂進來,便憤憤叫道:“五弟你來看!”說着便將一封信拍到了桌上。
莊煜很吃了一驚,要知道仁宗從來也沒這樣疾顏厲色的對他說過話,無憂也是嚇了一跳,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惶恐。
莊煜趕緊拿過信來細看,一看之下也如仁宗一般氣的臉色鐵青,一屁股坐到椅上呼哧呼哧的生悶氣。
無憂這下子更加納悶驚訝了,暗自忖道:“還有什麼事能把他們兩人給氣成這樣,難道京城出大事了?可是也不象啊,那封信看上去既不象秘信,也不象是從京城發來的加急摺子。”
仁宗並沒有讓無憂猜的太久,只說道:“無憂也看看吧。”
莊煜將信交給無憂,無憂一看之下大驚失色,不由失聲叫道:“怎麼會這樣!”
莊煜長長出了口氣,憤憤說道:“昨晚還見過父皇母后的,他們必定走不遠,皇兄,我這就帶人去找。”
無憂一聽這話立刻皺起眉頭,仁宗亦沉聲道:“胡鬧,怎麼能帶人找,父皇母后身邊只帶了陸總管與孟雪兩人,若是走露了消息爲歹人所乘可怎麼辦?”
莊煜重重的嘆了口氣,他怎麼也沒想到父皇母后會來這麼一手,可讓他這個做兒子該如何是好呢?仁宗說完也重重嘆了口氣,這事真是難辦啊!
無憂靜靜的坐在一旁,想了一會兒方纔說道:“皇兄,既然父皇母后已白龍魚服離開了,我們何妨起程回京呢。”
無憂此言一出,仁宗和莊煜的兩雙眼睛齊刷刷看了過來,兩人的眉頭一般的緊皺着。仁宗沉聲問道:“無憂,這是何意?”
無憂輕聲細語的說道:“以臣妾淺見,父皇母后悄悄離開有原因有二。第一,父皇早年對母后有過承諾,如今正是實現承諾的時候,第二,此番南巡雖然動用的是內庫資財,並沒有從國庫裡出一分一文,皇兄也大力縮減了規模,可是每日所耗到底也不是一筆小數,父皇母后一生節儉,必不想讓皇兄日後有捉襟見肘之難。”
仁宗的眉頭皺的更加緊了,那是因爲無憂所言與他心中所想並無異樣,事實上,此番南巡動用的確是動用了內庫近七成的資財。南巡過後,內庫便得空了一大半。不過爲了父皇母后,仁宗當然極爲心甘情願,可是他的父皇母后卻是不捨得讓兒子日後爲難的。
莊煜聽了這話急道:“無憂,先別說這些,只說怎麼把父皇母后找回來。”
無憂輕輕點頭,慢慢的說道:“我們在明面上大張旗鼓的返回京城,一來能壓下父皇母后微服之事,二來,也讓父皇母后放心,可以自由的行動。”
莊煜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接口說道:“其實我們沒有全都回京,還留下一部分人手暗中尋訪。父皇母后沒了戒心,找起來自然也容易多了。”
仁宗沉思良久,對莊煜說道:“那便這樣辦吧,這事就交給你和無忌,務必要儘快找到父皇母后的下落,朕這便擇日回京。”
莊煜站起來躬身稱是,然後扭頭看看無憂,再轉回去看向仁宗,雖然沒說什麼,可他的眼神卻把什麼意思都表達出來了。
仁宗被氣樂了,罵了一句:“沒出息的東西!”然後笑着說道:“無憂與你一起留下,寶兒也留下,旭兒和曦兒隨朕回京。”
莊煜大喜,立刻跪下謝恩,看他那急吼吼的樣子,卻讓無憂羞紅了臉。
爲了不引人懷疑,在莊煜無憂無忌帶着寶兒化妝成平民百姓悄悄離開退思園之後,仁宗又在退思園中住了幾日才起駕回京。
任誰都沒有想到莊煜無憂無忌在江南這一找便找了足足三年。三年來他們都沒有同時回過京城,只是錯開偶爾回去露一面兒。對外只說是在尋到一個世外高人,能爲寶兒徹底斷除先天不足的病根。因爲需要五年的醫治時間,所以睿親王夫婦得一直陪伴着女兒。至於太上皇和太后的下落,仁宗不得不假父皇之詔,發了一道太上皇靜心養病,無諭不見外臣的旨意,勉強混了過去。
三年後的七夕節,莊煜和無憂循着好不容易纔打聽到的一點點線索來到了江南一個小鎮,這個鎮子很是偏僻,風景也是一般,不過在七夕這天晚上,小鎮天空中會出現彩雀搭橋的奇景,這等景緻極爲難得一見,莊煜和無憂估計着他們的父皇母后會來此賞玩。
莊煜抱着女兒,無憂走在他的身側,一家三口順着人流往前行走。突然,寶兒在莊煜懷中扭動着非要下來。莊煜便順了她的心意將她放到地上,無憂正想伸手去牽女兒的小手,不想寶兒卻撒腿跑開了。
莊煜和無忌大吃一驚,忙追了過去,這會兒觀景的人越來越多,倘有人趁亂將寶兒拐走怎麼辦,要知道寶兒生的玉雪可愛,憑是誰見到都想抱一抱她的。
江南溫暖溼潤的氣候也的確對調理寶兒的身體很有助益,寶兒現在的身體比從前已經好太多了,小胳膊小腿也有力氣。只見她蹬蹬蹬幾步就跑開了。莊煜急的大叫道:“寶兒別亂跑……”
無憂卻是若有所思,她拉起莊煜的手邊追邊說道:“五哥快些,寶兒從來不這樣,必是她發現了什麼。”
莊煜和無憂很快追上寶兒,他們看到寶兒正站在一對老夫妻面前,小手拽着老翁的衣角,仰着頭甜甜的叫道:“祖父……”
莊煜和無憂聽到寶兒這一聲喊叫,立時驚呆了,他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經找了三年多,真的找到了麼?
那對老夫妻低頭看到寶兒,面上亦閃過激動之色,特別是那位老夫人,正是激動的蹲下身子,緊緊抓住寶兒的雙手,急切的問道:“寶兒,你怎麼自己在這裡?爹和娘呢?”
“爹,娘……”不等寶兒回答,一聲激動萬分的呼喊響起,緊接着,莊煜和無憂飛奔到那對老夫妻的面前,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
那對老夫妻看到莊煜和無憂,眼中也泛起了淚意,特別是那位老夫人,立刻撲上前輕輕摟住莊煜和無民,喜極而泣的叫了一聲:“煜兒,無憂,我的兒啊……”
老翁口脣輕顫,半晌方纔說道:“都快起來,我們回去說話。”
此時便是再有天大的奇景也不能吸引他們這一行人了,莊煜抱起寶兒,悄悄向身後比了個手勢,兩名隱在暗中的影衛面上立刻露出極度驚喜的神色,兩人飛快退去,立刻飛馬趕往京城報信。
莊煜一家三口隨着老夫妻走了莫約一刻多鐘,便來到一處極爲乾淨簡樸的農家小院兒,小院兒沒有院牆,只紮了一圈半人多高的竹籬笆,籬笆上爬滿了薔薇花,大紅深紅水紅嬌黃粉白淡綠等等顏色的花朵兒熱熱鬧鬧的開着,好上去好不歡快。
被莊煜抱在懷中的寶兒一看到那滿架薔薇,興奮一邊蹬腿兒一邊叫着要下來。非要先下來跑去摘花兒不行。
做普通鄉野老翁打扮的隆興帝雖說這三年來得了大安寧大清靜,可心裡到底還是牽掛着兒孫們,一聽寶兒要摘花,便立刻笑着說道:“寶兒乖,花上有刺,仔細紮了手,回頭祖父給你摘。”
莊煜和無憂聽到隆興帝這如此此輕緩柔和的語氣,不免暗自吃驚,他們所知道的父皇,就算是再寵孩子都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與孩子們說話的。
說話間便進了小院,院中一個小腹隆起,正在收拾院中石桌的年輕女子擡頭看到睿親王爺和王妃還有小羣主竟然與太上皇和太后一起走進來,不免很吃了一驚,她趕緊迎上前去跪下行禮。
這年輕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皇太后的貼身女官孟雪,她看上去應該已經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莊煜和無憂不免暗暗犯了猜疑,難道他們的父皇收用了孟雪,孟雪肚子裡的孩子是父皇的?
皇太后見孟雪下跪,便笑着說道:“你身子重,且不必行禮了,仔細屈了孩子。今兒我們一家子團圓,快回房說與懷武,讓他別再伺弄那些藥材了,趕緊去打酒,今兒破例讓老爺喝上一回。”
莊煜和無憂聽了這話不知道怎麼的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了。看來孟雪是已經嫁了人才有的身孕,這孩子與他們父皇沒有關係,父皇沒有在離宮之後做了對不起母后的事情。
無憂趕緊上前親自扶起孟雪,笑着說道:“孟雪姐姐,這幾年多蒙你照顧公公婆婆,辛苦了。”
孟雪趕緊搖頭道:“少夫人言重了,服侍老爺夫人原是小婦人的本份。”因爲是在宮外,爲了安全起見,所以父皇母后王爺王妃之類的稱呼都是不用的,只能以老爺夫人少爺少夫人來稱呼。
孟雪應了一聲,向着西廂房那邊揚聲叫道:“相公,相公……”
片刻之後,一個身着長衫,看着莫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匆匆推門走出來,邊走邊急急問道:“娘子,如此着急的呼喊爲夫,可是哪裡不舒服?”
男子說完話便看到小院中多了三個人,他先是微微錯愕,然後便快步走過來給衆人見禮,想來是已經猜出了衆人的身份。
皇太后笑着說道:“他叫馮懷武,是位醫術絕好的大夫,去年我們作主將孟雪嫁給他了。懷武,這是老爺和我的老五和他媳婦兒,那是我們的小孫女兒。”
馮懷武上前一一見禮,在看到寶兒之時,他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可也沒有說什麼。
莊煜和無憂知道若非他們的父皇母后極爲信任這馮懷武,是絕對不會把孟雪嫁給她的,所以馮懷武是自己人。於是都笑着與馮懷武廝見,絕無一絲一毫的王公親貴架子。
馮懷武見過衆人之後便去廚房裡取了一隻黃澄澄的大葫蘆,隆興帝見了趕緊追上一句:“去村西頭曲家,打老曲藏着的三十年狀元紅。”馮懷武笑着應了一聲,拿着大葫蘆便匆匆走了。
莊煜無憂一直沒有看到陸柄,心中很是驚訝,莊煜便問了起來:“父……爹,陸總管呢?”
太上皇笑笑說道:“他去江中城買東西了,得明天才回來。”
莊煜聽了這話不免皺起眉頭,陸柄怎麼能一夜不回來,倘若有刺客,又有誰來保護他的父皇母后。
太上皇笑着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自信的說道:“煜兒,你爹也不是泥捏的。”
皇太后笑着說道:“都站在院子裡做什麼,快進屋說話。”
衆人進屋,孟雪忙去準備下酒菜,無憂見了便笑着說道:“爹,娘,您們都三年多沒嘗過媳婦的手藝了,不如就讓媳婦去做吧。”
太上皇聽了立刻笑着說道:“好好,快去吧。”
無憂笑起福身行禮退下去,與孟雪一起到院中東側的小廚房中做菜。邊做菜邊聊天,等馮懷武將酒打回來,無憂也做好六道香氣四溢,讓人一聞就食指大動的下酒菜。同時,無憂也從孟雪口中知道了這三年以來,太上皇和太后是怎麼過的。
將酒菜送到房中,太上皇一聞味道便笑着說道:“真香!”
太后在一旁笑道:“老爺,菜由着您吃,可酒,最多隻能吃三角子,可不能多吃。”
太上皇有點兒小鬱悶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莊煜和無憂,笑着抱怨道:“如今你們孃親管我管的太嚴了。”
莊煜和無憂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適應這麼平易近人,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帝王之氣的太上皇,心中難免有一絲絲尷尬。不過太后和馮懷武以及孟雪顯然都習慣了,只是笑笑什麼都不說。
這場酒一吃倒吃到了三更時分,三年未見,大家都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寶兒早就撐不住在太后的懷中睡熟了,可就算是睡熟了,寶兒都死死抓住太后的衣角,彷彿這樣她的皇祖母就不會再突然不見了一般,這又讓太后很是傷心的一回。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宮之中,仁宗在承乾宮中與皇后正要安寢,突然有宮人來報,說是長公主在宮外求見。
仁宗與皇后心中都咯噔一下,仁宗立刻叫道:“開宮門,速宣。”此時宮門早就落鑰,仁宗知道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他的皇姐纔會如此着急的闖宮,那必是有了父皇母后的下落。
皇后剛服侍仁宗穿好衣裳,長公主莊靈便急匆匆趕到承乾宮。仁宗早已經清過場子,此時殿內連一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莊靈幾乎是飛奔着進來了,她一見到仁宗便興奮的叫道:“皇上,五弟找到了……”
仁宗儘管已經想到就是這件事情,可是當他親耳聽到之時,還是不由自主的輕顫起來,他飛奔到莊靈面前,急切的叫道:“大姐姐,在哪裡找到的,父皇母后現在可還好?”
莊靈含淚笑道:“好好,父皇母后都好,身子骨挺健壯的,父皇的舊疾都好了大半,他們現在正在揚都府江中城外六十里的桃花甸。煜兒昨天傍晚才找到他們。”說着,莊靈便將一隻手指頭粗細的銅管遞給仁宗,找到太上皇和太后的消息就是放在這隻銅管之中由信鴿捎回來的,信上寫的更清楚些。
仁宗長長出了一口氣,連聲說道:“謝天謝天,總算是找到了。我這懸了三年的心總算是能放下了,大姐姐,天亮我們就出宮去揚都恭迎父皇母后。父皇母后真是心狠,這一躲便躲了三年!”
時間緊急,仁宗立刻親擬密詔一道,命人火速送入敏親王府,等密詔送至敏親王府,東方已經現出一抹魚肚白,仁宗率二十名親衛,連同長公主莊靈一起,輕車簡從直向揚都府飛奔而去。至於後續之事,仁宗都在密詔中交待給了敏郡王莊熾,這三年來,莊熾幾乎幫仁宗撐起了半個朝堂,什麼事交給他仁宗都是極放心的。
待仁宗趕到桃花甸之時,莊煜無憂帶着寶兒已經陪着太上皇和太后整整五天了。這五天裡,被委以重任的寶兒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粘着太上皇和太后,就連睡覺都要睡在他們的房中,顯然,前次太上皇和太后的離家出走行爲給他們的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要不他們也不能把寶兒派出來不錯眼珠子的盯着。需知這三年以來,寶兒每夜都要纏着孃親無憂一起睡的,這一點,讓做爹爹的莊煜都磨平了後槽牙。如今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寶兒丟給太上皇和太后,莊煜頓覺神清氣爽,爲自己這一箭雙鵰之計深感自豪。所以這五天,莊煜可以過得快活似神仙,他甚至都不想讓皇兄仁宗早些到來了。
這一日,太后無憂孟雪三人正在院中邊說笑着邊晾曬剛剛洗好的衣裳,忽然看到遠處一陣煙塵滾滾,灰濛濛的看不清是什麼。然後便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聲。太后心裡立刻明白了,只看着無憂笑問道:“是你們報的信兒?”
無憂忙要跪下,太后卻拉住她笑着說道:“沒事沒事,若不報信便是你們失職了。三年沒見他們,我們心裡也很想念。”
馬隊衝到小院近前,爲首之人一看到站在院中的太后,便立刻從馬上跳下來,飛奔着衝着院子,撲到太后面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哽咽的叫道:“不孝兒子請母后安!兒子給母后磕頭……”
這人便是仁宗,他一連給太后磕了七八個頭,纔在太后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着已經三十好幾,脣上已經蓄起了短短鬍鬚的大兒子,太后也歡喜的落了淚。
“母后……”又一聲大叫,莊靈從馬上跳下來,直直飛撲到太后的懷中,只叫了一聲便放聲大哭,她死死抱着太后,邊哭邊叫道:“母后,您太狠心了,怎麼能將我們拋下……”
院中的動靜引出了在後院取水澆地的太上皇莊煜他們,仁宗和莊靈以及跟來的所有人看到身着土布衣衫,袖子和褲管兒都高高挽起的太上皇邊用衣角擦手邊走出來,全都震驚的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除了那張臉之外,從後院走出之人再也沒一丁點兒象太上皇,他分明就是一個鄉野之間最普通不過的老農。
院中鴉雀無聲,太上皇卻先笑了起來:“都來了,別傻站着,進屋吧。”仁宗和莊靈等人這才反應過來,忙都跪下請安。
因爲仁宗等人飛奔而來的動靜着實不小,住在小院附近不遠處的鄉鄰們忙都抓着鐵鍬木根之類的東西飛跑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別再是來了什麼強人!
“莊老爹,出啥事體了?”一個身材健壯的農夫隔着開滿薔薇花的竹籬笆向太上皇高喊了起來。這一聲莊老爹傳到仁宗莊靈等人的耳中,着實違和的很,他們一時難以接受一個極普通的農夫這麼稱呼他們的父皇,大燕最貴重之人。
可太上皇卻沒覺得什麼,只搖搖手笑道:“沒事沒事,是我兒子女兒找來了,鐵牛你忙去吧,過兩天請你吃酒。”
那個健壯的農夫聞言神情立刻放鬆下來,搖搖手憨厚的笑道:“沒事就好,莊老爹,那我們忙去了,有事兒老爹只管招呼……”
太上皇樂呵呵的點頭道:“去吧去吧!”
鐵牛等人走後沒過多久,三三兩兩的農婦們從各個方向往小院走來。她們都沒有空着手的,要麼拎上兩隻風雞風鴨,要麼拐着一籃子還滴着露水的新鮮菜蔬,要麼端着一笸籮風乾的毛栗子紅棗山核桃,要麼拿了些鍋碗瓢盆等物。大家聽說莊老爹家來了好多人,便主動送東西幫忙來了。她們個個手腳麻利,很快在院外的空地上支起爐竈架上大鍋,熱熱鬧鬧的忙了起來。一時之間歡聲笑語盈滿了小院內外。
房中,仁宗看到院外忙碌的農婦們,再看看父皇母后那恰然閒適滿足的神態,原本那顆想立刻接父皇母后回京的心便沒有那麼迫切了。因爲他深知在京城皇宮之中,縱然終日錦衣玉食,可以享盡天下的富貴,可是卻沒有辦法享受到這種最純樸簡單的快樂。
太上皇的這個小院子並不很大,除了三間正屋之外便只有東西兩廂各兩間邊屋,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安置下仁宗帶的人馬。太上皇見了此等情形,便主動對仁宗說道:“耀兒,你與靈兒留下來住,其他人都去鎮子上住客棧,待明日爲父宴請鄉親們之後便隨你回京。”
仁宗忙應了下來親自去安排,他走出房門之時,心中便已經有了一個決定,就算是回到京城,他也要繼續讓他的父皇母后擁有這樣的安寧和幸福。無論費多少心思也一定要辦到。
次日一大早,太上皇在村東頭的曬穀場上宴請全村父老,向他們表示感謝。自從兩年前太上皇和太后來到這裡,便得到了所有村民的無私幫助,那座溫馨簡樸四季花開的小院便是大家夥兒幫着建起來的。
仁宗看着那些質樸的村民,心中深有感觸,他如今是一國之君,自然處處都要從治國理政的角度出發看問題想事情。此次出京迎接父皇母后,仁宗所看到的一切都在他心裡引起了不小的觸動。如何才能將國家治理的更好,仁宗心裡更加清楚了。
雖然挺捨不得莊老爹一家,不過所有的村民都挺他們高興,在村民們看來,沒有什麼比一家子團圓更要緊更歡喜的事情了。所以大家都歡歡喜喜的與太上皇和太后告別,只是在送行的時候再三再四的說着,請莊老爹日後一定常回來看看。
太上皇全都笑着應了,還承諾爲送兩名先生來繼續教孩子們讀書,以彌補自己離開後村裡的孩子們無人教導的遺憾。然後才與相送的村民們一一作別,踏上了回京之路。
太上皇走後一個月,一名內監在當地官員的陪伴下來到了這個小村子,將村子裡所有的百姓都召集起來,宣佈了皇上的一道特別恩旨。烏衣村現有一百四十戶百姓終生免賦。仁宗以這樣的方式表達對烏衣村民照顧太上皇和太后的感激之情。
烏衣村的村民再也想不到這樣天大的好運竟然會降臨到他們的頭上,一時都歡喜的懵了。停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趕緊拼命磕頭。他們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天大的好運,可也隱約能猜出必是莊老爹的功勞。那日他們見過莊老爹的兒女們,真是個個都出色極了,他們必定是朝中的大官兒!
後來,烏衣村的村民生活越來越富足,家家都有能力供養孩子們讀書。數十年後,從烏衣村走出了數十名舉人進士,烏衣村也不再叫烏衣村,而被天子賜名爲狀元坊,便不一一細表了。
太上皇仁宗一行回到京城,已經是將近八月中秋了。這三年來因爲太上皇和太后未在宮中,所以宮中就沒有過過一次中秋節。如今太上皇和太后歸來,當然要舉行一次最爲盛大隆重的中秋慶典。太上皇和太后的歸來,讓所有的人心中都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們從此再也不用擔心了。
太上皇與太后已經習慣了閒適恬淡的日子,所以對於宮宴之事並沒有興趣。只是爲了替兒子仁宗向百官證明些什麼,才參加了盛大的宮宴。看到太上皇和太后神彩熠熠的出現在宮宴之上,不論什麼謠言都不攻自破了。
仁宗也知道父皇母后如今很不喜那繁複冗長的宮宴,便盡力縮斷了在宮宴的時間。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時間,便結束宮宴命羣臣與內外命婦出宮了。到了晚上,仁宗與皇后邀月宮上單設一席小宴,一家人吃上一頓真正的團圓飯。
看着底下的滿堂兒孫,太上皇和太后臉上始終洋溢着滿足的笑意,與先代帝后比起來,他們真的是幸福太多了,他們的人生何其的圓滿。
宴罷吃茶之時,孫輩們都已經先退下去了,太上皇看着與亡友季之慎一模一樣的無忌,笑着說道:“無忌如今越來越象任安了,今年都十七了吧,怎麼還沒有成親?”
仁宗立刻笑着說道:“這幾年無忌一直跟着五弟五弟妹尋找父皇母后,他立誓一天不找到您們就一天不成親。”
太上皇立刻皺眉叱道:“胡鬧,都這麼大的人了還盡說孩子話!如今我們都回來了,趕緊成親。快快命欽天監擇個最近的好日子讓無忌成親,可不能再耽誤了。”
仁宗笑道:“父皇,兒臣每年都命欽天監擇日子的,今年有四個好日子,兒臣記得其中九月初六就是上佳吉日,離現在也最近,不如就定在這一天?”
太后聞言皺眉說道:“這會不會太倉促了,半個月哪裡夠準備的?”皇家婚禮那一樁不得準備上個幾年,如今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太后怎麼會不擔心委屈了無忌。
皇后在一旁笑着回道:“母后您就放心吧,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就等着無忌這個新郎倌兒呢。那怕是明兒就大婚都沒問題。”
太后聽了這話方笑道:“這就好這就好,那就定九月初六。”
無忌見這些人這麼直接了當的談論自己的婚事,還真有點兒抹不開面兒,只能低頭不說話。
莊煜見了促狹心起,便笑着說道:“無忌你怎麼不說話,可是覺得日子不合適?要不再等兩年?其實也不是那麼着急!”
莊煜此言一出,自太上皇以下,除了無憂以外,所有的人都用錐子般的眼神瞪向莊煜。太后正要斥責莊煜,卻見莊煜殺雞抹脖兒似的向自己使眼色,太后這纔會過意來,原來兒子是假意逗無忌的。這才點了點頭,沒找莊煜的麻煩。
無忌原本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可是聽姐夫那麼一說,他渾身一激靈,立刻擡起頭叫道:“不用不用,九月初六就很好!”無忌其實早就想成親了。不成親,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見到那個讓他丟了心的姑娘。每回去毅國公府,他都得抱着過五關斬六將的心態,還不一定每次都能見到未婚妻魏紫,無忌能不鬱悶麼。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無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無良姐夫涮了一把,他的臉漲的通紅,氣憤的瞪着莊煜,憤憤叫道:“姐姐,姐夫又欺負我!他現在老欺負我!”無忌深知姐姐是姐夫的剋星,所以才忍不住當面告狀。
無憂忍笑白了莊煜一眼,好聲好氣的安撫無忌道:“這不是看着你也不回話,你姐夫才激你的麼,彆氣彆氣。你給了準話兒,咱們就好趕緊操辦起來了。”
無忌鬱悶的看了無憂一眼,他現在覺得姐姐越來越不站在自己這邊兒,總是向着姐夫“欺負”自己。無憂卻用笑盈盈的雙眸看回來,無忌被無憂這麼一看,頓時什麼意見都沒有了。其實無憂不只是莊煜的剋星,也是無忌的剋星,什麼叫以柔克鋼,看看無憂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仁宗便命禮部尚書會同司禮監太監總管前往毅國公府宣旨。毅國公府上下人等接旨之後,心中雖然也很歡喜,可更多的情緒卻是捨不得。兩年前程靈素生出來的還是個兒子。如今程靈素又有了身孕,可是月份淺,還看不出是男是女,所以到目前爲止,魏紫還是毅國公府裡唯一的女孩兒。
心尖子眼珠子還有二十天就要出閣,從此不在毅國公府裡住着了,一想到這件事,毅國公府上下所有的男人都難受的不行。於是毅國公府上下便籠罩着一種歡喜與憂傷並存的詭異氣氛,歡喜的是女人們,憂傷的自然便是毅國公府所有的男爺們兒,一連十幾天,毅國公男人們就沒開過臉,還動不動就長吁短嘆。
不管毅國公府怎樣的舍不到,九十初六還是很快就到了。初六這日凌晨,魏紫便被叫了起來沐浴更衣上頭,戴上鳳冠之後魏紫便去拜別家中的長輩們。要拜別的長輩太多,所以魏紫特特提前了近一個時辰拜別。
毅國公夫妻坐在慕遠堂上,看着身着嫁衣,娉娉婷婷的魏紫在兩個陪嫁丫鬟的攙扶下緩步走來,毅國公便坐不住了,他緊攥着太師椅扶手的雙手都顫抖起來。阿紫這就要嫁人了,活活要摘了他的心肝兒!
魏紫上前拜下,口稱:“大伯父,大伯母,阿紫拜別了!”
魏紫這句話剛剛說完,毅國公便猛的衝下來將跪着的魏紫緊緊摟入懷中,放聲大哭道:“不嫁了,我們不嫁了,阿紫,大伯伯捨不得你……”
毅國公這一哭,毅國公府裡感性的男人們可都憋不住了,全都圍上來哭囔道:“不嫁了不嫁了……”之類的話。把自毅國公夫人以下,闔府的女眷們都驚呆了。她們也捨不得魏紫,可女兒家哪能不嫁人的,這幫爺兒們嚎個什麼,難道讓阿紫在家裡當老姑娘被人指指戳戳的笑話一輩子麼?真是瘋了!
魏紫也傻了,她哪兒能想到一向威武剛強的大伯父會衝下來抱着自己哭着不讓自己嫁,然後爹爹哥哥們也全都衝上來了,這是商量好的麼?她該怎麼辦呢,難道真不嫁了?
就毅國公府的男爺們兒哭的稀里嘩啦的時候,陣陣鼓樂之聲傳了進來,毅國公老夫人見丈夫弟弟兒子們和侄子還圍着魏紫依依不捨,果斷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
老夫人這一聲端地喝的是聲如洪鐘,震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靜下來。但見老夫人手持沉香雲頭如意拐,大步走了過來,以不容抗拒的氣勢用柺杖打開一條通路,成功的站到了被圍在最中間的老國公和魏紫的面前。
老夫人一手執拐一手拽住毅國公,沉聲道:“國公爺,阿紫是一定要嫁的!”
毅國公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看上去活象個被欺負慘了的白髮老頭兒一般好不可憐。一聽老妻說出那樣摘他心肝的話,毅國公的眼淚又涌出來了。
老夫人可是被氣的不輕,手中柺杖重重一搗地板,大聲說道:“可也沒那麼容易就讓那小子把咱們家的心肝寶貝接走!你們都傻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準備起來,再不去,人就進門了!”
阿紫的八個堂兄和一個親哥哥恍然大悟,立刻響亮的應了一聲:“是,孫兒立刻就去。”說罷,九人帶着自己的兒子們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百粵鎮守使夫人看到這般情形,心中着實爲女婿捏了一把冷汗,瞧着這架勢,她這杯女婿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喝上呢!都說是丈母孃疼女婿,這不,無忌的岳母大人已經開始心疼他了。
來迎親的無忌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毅國公府大門前,他心裡還美的不行。因爲通常鬧喜攔新郎都是在大門以外的,只要進了大門就算是過關了。看來毅國公府上下沒人打算難爲他。因着這個念頭,無忌長長的鬆了口氣。覺得自己之前實在是太過擔心,還特特提前了兩個時辰前來迎親,這不啥難題兒都沒遇上麼。
勇親王季無忌真是想的太美了,他立刻就會見識到毅國公府所有男爺們兒的厲害。他是真不知道,當年他獨闖毅國公府,將阿紫的八個堂哥一個親哥全都打翻在地,這個“仇”他九個舅爺可都死死記着呢,就等着今天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毅國公府大門緊閉,這也是正常的,所以無忌並沒有多想,只是下馬上前親自叫門,靜等大門中開。可是無忌並沒有等到大門打開,而是聽到門內傳出一聲六七歲小童的應門聲音:“誰啊?”
無忌還是沒在意,只依着規矩笑着高聲說道:“本王前來迎娶貴府小姐!”
“哦,是來接親的啊,那你知道我是誰麼?你說出我是誰我就給你開門!你要說不出來就是不重視我們家,那我就不開門了!”一個聽上去很可愛的童聲響了起來。然後還有一些細碎的聲音:“對,叫他猜,他要猜不出來小姑姑就不用走啊……”聽這動靜,門後少說也有三五個小男孩兒。
無忌立立刻就傻眼了,要知道毅國公府別的不多,就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特別多,只是從六歲到十歲這一段,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之多。無雖說這些孩子無忌都見過,可是他哪能記得這麼清楚,聽個聲音就能猜出對方是誰。說實話就象是見了面,無忌都不一定能全部認出誰是誰家的誰。張冠李帶之事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
就在無忌傻眼之時,門內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嗯,這樣吧,叫你猜一次也怪爲難你的,顯得我們以小欺大欺負你,這樣吧,我讓你猜三次好不好?”
無忌哭的心都有了,猜三次!讓他猜三十次還有可能猜對,三次,他不如一頭撞開毅國公府大門算了,了不起就算是搶親唄,反正他有聖旨撐腰,也不怕什麼!
陪無忌接親的有季維揚季維翔兄弟,還有大皇子二皇子,長公主府的兩個兒子,這些人一聽這意思不對,分明是毅國公府要刁難他們的堂兄(表叔表舅),大家立刻齊刷刷的看向季維揚,誰叫季維揚是他們當中腦子最好使的一個,小小年紀就給自己贏了個“智狐”的美名。
季維揚高深莫測的一笑,擡頭看了看毅國公府那高高的門樓。這門樓是高,但是對於無忌這種身手絕高之人來說,便實在是不算什麼了。無忌會意,向季維揚點點頭,兜手抄起喜袍下襬掖在腰間,只一個旱地拔蔥,便輕飄飄的落在了門樓頂上。他往下一看,臉立時就綠了。
原來人毅國公府裡早就防着這一手呢,一帶極厚實的大紅喜幔將貼身藏於大門之後的孩子遮的嚴嚴實實,除非無忌跳到地上,否則他怎麼都看不到那孩子是誰!無忌的牙齒咬的咯咯直響,這到底是誰想出這麼缺德帶冒煙兒的主意,真真氣死他了!
季維揚仰頭一看,見堂兄的臉色不對,分明正在磨牙,他忙也一撩袍子躍身跳上了毅國公府的門樓之下。往下一看,季維揚立刻笑了,他的眼中立時升起興奮的光彩,這樣纔有點兒意思,嗯,有挑戰性,他喜歡!
無忌是關心則亂,此時完全開動不了他那其實也挺靈光的腦子,隻立刻低聲叫道:“維揚,怎麼辦?”
季維揚壓低聲音說道:“大哥別急,先下去再說。”無忌點點頭,與季維揚一起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黑子過來!”季維揚落地之後立刻高聲將他的黑豹叫了過來,跟在黑子身後的是它的孩子們大黑二黑三黑直至六黑,共計六隻小黑豹。
七隻黑豹在毅國公大門前一字排開,季維揚特意高聲叫道:“黑子,帶着一到六黑演練起來!一定要賣力氣,晚上回府有重賞!”
季維揚這一命令可把所有來接親的人都給樂翻了,看靖國公府的七黑表演是京城中每一個孩子的夢想,偏季維揚小氣的緊,七黑又傲氣的緊,纔不會輕易的表演。便是他們這些個親近之人看的機會都不多。
果然門內的孩子們立刻淡定不了了,只聽一個小孩子低聲叫道:“銘哥哥,要不我們開條縫看一眼吧,七黑表演呢!我早都想看了!”
剛纔叫無忌猜名字的那個聲音也響了起來:“不行,我們不能開呢,要是開了他們一定衝進來,到時小姑姑就被他們搶走了……看錶演怎麼都沒有保護小姑姑重要!”
無忌立刻知道了這孩子是誰,他就是毅國公世子的小兒子,老六魏銘,今年還不到七歲。平日裡鬼精鬼靈的一肚鬼主意。“你是魏銘!”無忌立刻高聲叫了起來。
“哎呀,都是你,誰叫我的,你看,被聽到了吧!小姑姑要是被搶走了就賴你!”門內的魏銘氣急敗壞的衝着叫自己“銘哥哥”的那個小堂弟叫了起來,把比他小兩歲的堂弟魏鎮吼的小聲哭了起來。還是旁邊的誰小聲哄了幾句,魏鎮才抽噎着收了淚。
毅國公府對孩子們管教的極好,所以無忌在叫出魏銘的名字之後,不用無忌催促,魏銘便主動打開了大門。他們纔不會做出那耍賴的事情。
無忌一個眼色,季維揚立刻拿出一大把沉甸甸的荷包分給所有的孩子們,還上前領着他們去看七黑表演。果然幾個孩子一看到七黑表演便興奮的什麼都忘記了,讓他們的準小姑夫順利走進了大門。
無忌剛走了幾步,就看到親親舅爺魏玄一個人站在道路中間,似笑非笑的看着無忌,無忌分明從他的眼中看到一抹興災樂禍。
無忌心中一沉,立刻快步上前,露出八顆牙齒笑着叫道:“九哥好,九哥辛苦了,這日頭挺毒的,九哥怎麼站在這裡,讓妹婿心裡好生過意不去,九哥,吃杯茶歇會兒?”
魏玄看到無忌眼中閃過一抹緊張,心中又是一樂,暗道:“你小子也有今天,當日我去迎親,你可沒少爲難我!一報還一報,你且等着吧!”
“不累,迎接王爺大駕,萬萬不會累的。”魏玄假笑的說了起來。
無忌頭皮一緊,知道今兒想抱得美人歸絕對沒有那麼容易了。他心念轉了數轉,乾脆來先下手爲強,便一步跨到魏玄的面前,壓低聲音在魏玄耳邊說了一句,魏玄臉色一僵,狠狠的瞪了無忌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讓出了道路。
無忌立刻拱手長揖到地,連聲道:“謝九哥成全。”
站在毅國公府最高處掠陣觀戰的毅國公見魏玄啥都沒做就讓道路,氣的直捶窗子,恨恨的叫道:“小九該打!那小子到底對小九說了什麼,看回1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