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聯隊長越澤六郎中佐現在考慮的是怎樣儘量的減少己方的傷亡,因爲在他看來,這羣步兵不是一羣羔羊,而是一羣有着牙齒的惡狼。林立的機關槍還有迫擊炮,會對己方的騎兵造成不小的傷亡,能夠儘量輕鬆的解決戰鬥纔是這個追求完美的武士所想要的,於是越澤六郎中佐選擇了在他看來最爲妥當的“放血戰術”。
所謂的“放血戰術”,只是一個形象地比喻,意思就是騎兵不停的從敵方陣地或者陣型的火力薄弱點進行攻擊,每次都將敵方陣型上的一小塊挖下,慢慢的,巨人一般的敵人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被消滅。
長期以來,越澤六郎中佐都感到有一些鬱郁不得志。原因是自他被調到第六師團以後,這個師團幾乎都是奉命執行在岳陽一帶的警戒和佔領任務,讓他的騎兵聯隊幾乎無用武之地。這種日子雖然過得比較閒適和遐意,但是對於越澤六郎中佐這樣的出身世襲貴族的軍官來說,簡直就是不可忍受。爲了打發時光,他經常帶着部下藉着訓練的名義,到鄉村裡去燒殺搶掠一番,順便滿足一下自己內心裡對血腥的渴望。
這次的長沙攻擊作戰,越澤六郎中佐的騎兵聯隊又是顯得無所事事。先是在前期的作戰裡部隊進展非常迅速,以至於他的部隊只能擔任一下搜索偵察任務來解解悶。後來在長沙城下的作戰,因爲是攻堅戰,騎兵用不上,又只能作壁上觀,眼看着師團的同仁在長沙城下撞得頭破血流,傷亡慘重。直到後來,師團被來自後面和側翼的中國軍隊不斷的尾追攻擊和側擊,這個時候,騎兵聯隊才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到處搜尋中國軍隊防禦線的薄弱點,爲師團的突圍尋找突破點。可是這樣的任務,在越澤六郎中佐的眼裡是帶有明顯的屈辱性質的。堂堂的大日本皇軍怎麼可以落得在支那軍隊面前倉皇敗逃呢?怎麼着都應該和對方拼上一個玉碎,以展現一下忠於天皇陛下的武士們的大和魂。
直到現在,越澤六郎中佐才感到自己的部隊終於有了可以大顯身手的機會。平原地形,集羣騎兵對步兵,簡直沒有更好的機會了。因此,他決定好好的將自己的得意戰術運用上來。不但要將對面的敵人擊潰,而且要儘量減少自己的損失,只有這樣,自己的勝利纔會顯得更輝煌。
方師長現在也是十分的緊張,因爲成功與否,全看敵人的動作了,一旦敵人不顧正面的火力攔阻,強行突破的話,沒有和騎兵作戰經驗的官兵們,頂多只要再被鬼子騎兵衝擊兩次,說不定就會崩潰。現在,部隊還能夠繼續在這裡,沒有炸營,散鴨子,已經是因爲自己一直以來嚴格強調軍紀的結果了。
只要敵人從兩翼攻擊,那麼憑着那些個爛泥,就能夠將鬼子的衝擊速度降下來,這樣自己再發揚火力的優勢,將敵人的戰馬打掉。或許還能成功的逃脫這一劫……
方師長着急,是急在好像下圍棋一樣,被人佔了先手,只能應招而不能主動攻擊。其實處在先手的鬼子也着急,急什麼,就是方師長開始考慮的地形問題……
鬼子其實並不是都像大家看的那些個電影電視裡一樣蠢笨無比。他們的軍官基本上都是經過正規的軍事院校培養的,而且有不少都是有很多的戰場經驗的。在中國清朝政府的維新運動,還僅僅停留在仿造洋槍洋炮的階段時,日本就已經開始全面仿效西方軍隊的制度,建立日本的新式軍隊,這裡面就包括建立近代化的軍事教育體制。1868年明治政府一成立,即實行“強兵爲富國之本”的國策,8月3日,京都軍校開學,該校是“陸士”的前身,起初僅收官僚子弟入學。這是完全沿襲了凡事必講等級身分的幕政陳規,因而遭到反對,1870年取消了身分限制,並通令各藩派送學生不論士庶均可。1871年12月10日,兵學寮遷到東京。翌年4月,法國陸軍中校馬立克等15人組成的教官團被聘執教。在德川幕府的末期,日本軍事訓練深受法國影響,“陸士”最初10多年內採用法式體制,並聘法國教官。但日本是帝制國家,故對帝制德國更爲欣賞,後來決計在軍事上以德爲師。1885年,“陸士”聘來德國麥克爾少校爲軍事顧問,遂改取德式體制。
“陸士”和其他各類軍校的出現,是天皇政府以“強兵”爲最高國策的必然結果。執政者認爲,強將手下無弱兵,而強將須從軍校中造就,爾後在戰場上練成。《軍人訓誡》強調封建忠君思想爲軍人精神之根本。“皇軍”成了“天皇陛下”這個人格神任意驅使的獸羣。士官學校實行奴化教育,除了有關軍事課程之外,學校當局竭力向學生灌輸軍國主義毒素,培養武士道精神。爲了磨練學生的“意志”和適應任何惡劣環境的能力,學校甚至經常逼學生重裝操練於烈日當空之時,薄衣僵立於寒風刺骨之夜。甲午戰爭中,日軍在旅順製造的屠殺中國軍民的血案、日俄戰爭中乃木希典發明的“肉彈”戰術等,都是在野蠻的武士道精神的培育下出現的。
在我國的歷史上,也有過許多人留學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這裡面有許多人都成爲了後來的風雲人物,包括吳祿貞,蔡鍔,孫傳芳,唐繼堯,閻錫山,許崇智,蔣方震,張紹增,陳其採,良弼,藍天蔚,傅良佐,何成浚,陳儀,李烈鈞,程潛,楊雨霆,朱紹良,當然還有在臺兒莊曾經猶豫不決,不敢從後側攻擊日軍的湯總司令以及已找到機會就要和劉建業所在派系的首領陳長官鬥一下的何部長。
這與當時中國軍隊裡大量軍官,尤其是中下級軍官出身行伍,幾乎很少接受正規軍事教育的情況差別很大。其實當時日軍的戰術水準和任何一支中國軍隊相比都是要強上很多的,哪怕是中央軍嫡系部隊也和對手有較大的差距。
所以並不愚蠢的越澤中佐開始實地觀測起地形來了……
但是日軍最大的弱點就是驕傲和輕敵。自從中日甲午戰爭,一直到後來的日俄戰爭,再到已經進行了足有三年的全面抗戰,一直以來,日軍基本上在正面戰鬥中都很少吃虧,而且極度的小看中國軍隊的戰鬥力。由此衍生爲不能被挑釁,或者是輕視,按照咱們的說法,就是容易中“激將法”。
“報告師長,劉軍長把他的野狼部隊的第二小隊派來了。”副官向方師長報告。
“真的嗎?太好了。我正想着如何激怒鬼子呢。”方師長高興得說。
“我們怎麼安排他們?”副官問道。
“讓他們自行尋找目標,自行行動。”方師長放心的說。
還在長沙城裡的時候,他就聽說過劉建業手裡有一支精銳部隊,人數雖少,但是戰鬥力非常強勁。只是他一直沒有機會見識過他們的能力。這一次,他可是有機會了。
“注意了,現在第一槍要給老子打準,要把鬼子給激怒了,老子要狗日的鬼子馬上向我們進攻,先打最前面那匹馬,有沒有問題?”第二小隊隊長武沛一旦上了戰場,嘴巴里面總是不乾不淨,可是手下的那些弟兄們就是喜歡這個調調。要是來一個說話斯文的,說不定大家還會很不習慣。這也難怪,這裡的弟兄們幾乎都是多年的行伍出身,文化不高,心裡面最信任的還是和自己一起摸爬滾打,出生入死的弟兄。
“沒問題,第一匹。”馬奇志雖然在一瞬間腦袋裡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但是六百米外射擊一匹馬還是不在話下的,一槍出去,馬上鬼子正面最靠前的那個斥候騎兵就一頭栽在了地下,隨後早就安排好的士兵們開始歡呼了起來:
“小鬼子,有本事就衝爺爺來啊!”
“小鬼子,來咬爺爺的鳥啊!”
“**!請你們吃吃老子的機槍!”
接着就是機槍一陣齊射,陣地前沿好似編織了一排火網……射出的子彈在鬼子騎兵的腦袋上嗖嗖的飛過,迫使鬼子騎兵再次後退了一百米左右。
打了大約一個連射之後,槍聲停止。但叫罵聲卻是甚囂塵上,越發的激烈了起來,有的士兵甚至將語言攻擊的對象延伸到了對面那些個騎兵的十八代以內的所有女性親屬,以非常關切的口吻關心她們的性生活質量,並提出強烈的集體幫助的意願……
“太君,我們殺過去吧!中國人侮辱了我們,我們要將他們全部殺光!”
在中國打了幾年的仗,即便是再笨的人基本上都學會了幾句中國話,何況罵人的話,總是最先被學會的語言,一時間鬼子騎兵們羣情激憤,揮舞着馬刀就要向前衝過去,將這些毫無武士尊嚴的對手全部砍成碎片。
但是越澤中佐看到了對面的密集機槍火力展示,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是激將法,我不能中計,不能正面衝過去,要堅持開始的兩翼包抄,多花一點時間勘察地形不是壞事,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於是堅持自己的想法,繼續往兩翼去看地形……
沒想到的是,中國軍隊陣地上的第二槍緊接着就來了。這一槍,準確地說,也就是隨便瞄準了一個目標就開了槍。畢竟,現在已經到了晚間,人的視覺範圍不過幾十米到上百米不等,再遠就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了,日軍已經退出了機槍的有效射程,距離我方至少有六百米上下,狙擊手的眼睛再瞪得圓也是徒勞無功,沒有夜視瞄準鏡,只用普通的白光瞄準鏡,根本就無法判斷那個纔是有價值的目標。只要瞄上一個,就可以了,不能強求太多。
但是,這一槍很幸運的正好擊中了越澤中佐的副官,緊跟在越澤中佐身後的副官胸部中彈之後,猶如一條破麻袋一般從戰馬上摔下,嘴裡還在發出:“長官,小心!”的微弱呼喊。這一槍還有緊接着到來的對面的歡呼和叫罵徹底的激怒了越澤中佐,於是,整場戰鬥最爲關鍵的命令被髮出了。
“兩翼突擊!”站在馬鐙上,越澤中佐高聲地發出了命令。
所有的日軍騎兵拉動了繮繩,早已隨着主人的心情一起躁動不安的戰馬一旦放開了繮繩,馬上就如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騎兵們都將馬槍掛在了馬鞍的得勝鉤上,抽出了馬刀,整個身子伏在了馬背上,迎着對面稀稀拉拉的機槍掃射開始衝鋒……
即便是天時地利都有,仗還是要人來打的,騎兵就算是降低了速度,那隻不過是代表敵人的戰鬥力被限制了一點,並不代表鬼子的騎兵一下就變成了兔子了,所以迅速的轉移了機槍陣地,還有調轉了炮口之後,部隊開始對日軍的騎兵開始了攔阻射擊,所有的人嘴巴里都喊着同一句話:“射人先射馬,打啊!”
對的,就是射人先射馬,準確選擇了目標的排槍射擊,比開始的盲目射擊有效得多。日軍的戰馬從公路兩邊的硬土衝進了泥濘的水稻田之後,速度一下就下降了不少,還有的戰馬一時無法適應,竟然馬失前蹄,將主人摔了下來。戰鬥纔剛開始不到兩分鐘,進入火力範圍的騎兵聯隊就被迎頭打了一棍。
這個時候看見身邊的騎兵不停的在往地下栽,越澤中佐才從怒火中清醒了過來。可是已經晚了,騎兵一旦開始衝鋒,要是掉頭或者是轉向都是極爲困難的,特別是這樣的地形上面。越澤中佐性格中日本民族的那種出自骨子裡的自我虐待傾向一下就涌上了心頭,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夾了一下馬腹,高聲的叫道:“騎兵衝啊!”
這樣一衝,倒是正好應了中國的一句古話“置之死地而後生”,越澤中佐的騎兵在損失了將近五百騎的戰馬之後,剩餘的四百餘騎兵竟然衝到了陣地前沿五十米。
“衝鋒槍,射擊!”早有準備的方師長在陣地的前沿集中了大量的自動火器,包括他的警衛連裝備的一百餘支射速很高的衝鋒槍。因爲衝鋒槍使用的是手槍子彈,所以,有效射程不高,只有五十米,但是,在眼前這個局面下,恰恰是衝鋒槍最合適的射擊距離。
一百餘支衝鋒槍成扇面掃射,一下子就把騎兵聯隊的進攻路線全部封鎖住了。在密集的自動火力面前,日軍騎兵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騎兵已經落伍了。正像一名英國的軍事觀察員在考察過日俄戰爭以後,在寫給國內的報告裡說得那樣:“當步兵擁有了戰壕和機槍以後,騎兵的任務就只剩下給步兵做飯了。”
在密如蛛網的交叉火網封鎖下,日軍騎兵接連到底。許多的中國士兵也端着刺刀拼死向前衝向日軍。戰鬥進入白熱化狀態……官兵們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一個想法—拼了。
終於,越澤中佐的騎兵只剩下了不足百騎,而中國方面的增援部隊仍然不斷從後方涌現。
“全體轉向,撤退!”感到情勢不妙,再拼殺下去就要把部隊全部報銷掉的越澤中佐終於還是恢復了清醒,含恨下達了撤退命令。
騎兵聯隊的作戰失利,僅僅是這一夜裡日軍總體失利的一個縮影。
因爲從後面不斷追擊上來的中國軍隊距離師團主力越來越近,後衛部隊已經不斷向師團指揮部報告陣地連續失守,即使使用上壁虎斷尾的戰術,按照目前的中國軍隊不斷加快的追擊速度,最多到明天上午,追擊部隊就會來到汨羅江邊。那個時候,第六師團即使想要逃跑,也勢必是難比登天。
“爲今之計,只有集中全力,拼命向前,哪怕是用屍體墊,也要墊出一條通道,不然,我們師團就只有全軍覆沒一條路。”神田師團長神色嚴肅地對部下各部隊軍官說道。
“師團全體官兵發揚大和魂,支那軍隊必然無法抵擋。”第23聯隊長有馬純彥大佐高聲嚎叫着。
“蠢貨,難道對面的那些支那人就是那麼容易被擊潰的嗎?難道前面的戰鬥裡,士兵們還沒有發揚出大和魂嗎?”第13聯隊長有成敏大佐輕蔑的說道。
“有成君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真是難得。依我看,大概有成君在前面被支那軍隊包圍的時候,嚇破膽了吧?”有馬純彥大佐反脣相譏。
“師團長閣下,爲了保持我作爲天皇陛下武士的榮譽,我請求批准以我的第13聯隊爲前鋒,繼續連續衝擊支那軍隊。”有成敏大佐不再與有馬純彥大佐糾纏,而是轉過頭向師團長請求。
“你們倆人都別說了。第23聯隊爲師團前鋒,第45聯隊爲第二梯隊,第13聯隊爲第三梯隊。師團部跟隨第13聯隊前進。”神田中將制止了兩人的爭鬥。當然,第13聯隊作爲師團的基本部隊,無論如何,都是要保護好的。
“哈依!”各位師團主要軍官都表示了服從。
新編14師邱師長已經殺紅了眼睛。
邱師長殺紅了眼睛,鬼子就像從地上冒出來一般,讓他感到非常奇怪,小小的日本島,從哪裡種植出了這麼多野蠻的肉體?
邱師長殺得眼睛就更紅了。
就連在鎮內的預備第十師也把幾乎所有的戰鬥部隊拉了出來,加入了這場血腥而慘烈的肉搏戰。
劉建業渾身上下早就是血糊糊的了,就象剛被人從紅酒桶裡撈出來一樣,左臂還掛了彩,那是剛纔一個端着三八大蓋衝上來跟他拼命的小鬼子送給他的戰鬥紀念。連劉建業的額頭也被一顆流彈擦傷,再加上和鬼子肉搏時濺上的血,劉建業的面容此時就象一個剛從地獄裡殺出來的阿修羅。
劉建業已記不清這是日軍在一個小時內以起的第幾次衝鋒了,也記不清他自己已經硬起心腸當場處決了幾個內心動搖想逃離這血火地獄的士兵軍官了,實際上誰也不可能將日軍的衝鋒次數統計清楚,因爲此時,第六師團和新20軍都已打得完全沒有了章法。日本人也不再進行幾十上百人的集團衝鋒了,而是十幾個,七八個的向新20軍陣地的某一段發動自殺攻擊或是衝上來肉搏,這讓劉建業連召集敢死隊員的時間都沒有。幸好這時,新20軍的那些和日軍打過多次血戰的士兵們的狂熱也被小鬼子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煽了起來,根本不需要軍官再去動員,他們也三三兩兩的在身上綁上成捆的手榴彈向日軍的陣營裡衝去,只要沒有在半途沒有被小鬼子密集的火力打成“篩子”,就總能夠將幾個日本兵帶入他們的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天照大神”的懷抱。
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需要什麼指揮了,雙方的軍官都下到士兵裡去領着部下士兵直接衝擊,也沒有什麼章法戰術了,平時訓練有素的戰法這時都已經一概用不上。甚至連雙方的炮火也不再追求什麼精確度了,反正炮彈扔在陣地前炸到的不是中國軍隊就是日軍,只要能夠打着人也就是了。不管是日本人的還是中國人的炮彈打誰的就是誰的了。
劉建業也不再講究什麼其它的了,早就命令部下的炮兵,連續對自己陣地前方實行炮火覆蓋,不論是什麼火炮,只要是能打出去炮彈的就行。炮兵們也堅決地執行了命令,大冬天的夜裡,一個個炮兵上身脫的精赤,不斷的裝填,開火,退殼,再裝填。在火光的映射下,可以明顯看到他們的身上冒着濃重的白色霧氣。
從戰術指揮的角度上說,中國軍隊與日軍的指揮官們這個時候已經可以說是失去對各自部隊的控制,雙方不再是有組織的進行作戰行動。更大的程度上這場戰鬥現在與其說是有組織的整體對抗,還不如說是雙方官兵的自發的在與對方作殊死拼殺.那種與其說是高尚的自我犧牲精神,還不如說是被這種血火地獄的氣氛完全同化後,從心底裡產生的一種狂熱的情緒驅使着雙方的官兵在這個血色的黎明瘋狂的搏殺。總之,現在的兩支軍隊已是完全沒有花哨的在以命搏命了。這時雙方的勝敗已經不在於火力戰術這些因素的影響了,而是取決於雙方官兵的意志,誰要在氣勢上被對方壓倒誰就將一敗塗地。
也不是所有的人的意志都這麼堅強的,無論是日軍還是中國軍隊都有一些新兵受不了這種讓一個正常人的神經隨時崩潰的場面。時不時有那些實在受不了這種讓壓抑的氣氛的而精神崩潰的兩軍士兵要不呆在那裡等待死亡的降臨,要麼在與敵人肉搏時掉頭就走。對於前者雙方的軍官們可以不去理會,而後者一般情況下軍官們爲了防止產生連鎖反應而使戰線垮掉,只有將這些可憐的士兵就地處決。整個戰場被戰火和濃烈的鮮血營造成了一種奇異的粉紅色,看上去充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悽美,就像一縷如血的殘陽。
此時的戰場上,已經沒有什麼突出地面的的東西了,就連地上的枯枝也找不到一根完整的,更加不說能不能看到一具完整的有手有腳的屍體了。整個地表上的土都被雙方的上千發各種炮彈打得鬆軟極了,在地上走着走着人的腳部就會在不知不覺之間陷入被血水泡得發沾的土裡。就在這不到五平方公里的陣地上中日雙方已經陣亡了不下一萬名的官兵,但地上只剩下一灘灘的血水和零星散落的殘肢。這哪裡是戰場,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
“範副官,你趕快去,去見方師長,去跟他說,無論如何,也要求他拉兄弟一把,最好把所有能拿起槍的人都派上來。現在鬼子和我們已經是殺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了。新14師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了,部隊裡連馬伕和伙伕都上前線和鬼子肉搏了。這個時候,只要誰還能有一支生力軍上來,誰就能夠獲得最後的勝利。一旦鎮外陣地被突破,我部將與日軍戰至一兵一卒。如果,預備第十師的弟兄們不想繼續趟這趟渾水,你們可以自行選擇撤退,一切的責任由我來承擔。然後,你以我的名義向戰區和軍委會發報,就說我部決意在這裡和第六師團血站至最後一人,決不後退,請友軍加快前進腳步,務必全殲第六師團。”戰鬥間隙,劉建業一邊靠在一棵被炮彈炸斷了半截的樹旁,任黃峰幫自己綁着繃帶,一邊對副官說道。
“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去。”範副官說完,向劉建業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轉身向後方跑去。
“軍長,鬼子又衝上來了。”同樣滿身是血的邱師長跑了上來說到。
“告訴弟兄們,今天,這裡就是我們的墳墓,我們和鬼子不死不休,戰鬥到底!”聽到這個消息,劉建業馬上一腳蹬開了正在綁繃帶的黃峰,拎起一把大刀,高聲喊着。
兩個民族的魂魄又一次激烈的直接碰撞。
範副官急匆匆的跑進了預備第十師的指揮所,來不及向方師長敬禮報告,就大聲地說道:“方師長,日軍與我軍在鎮外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狀態。我軍傷亡慘重,日本人隨時可能衝進鎮內。我們軍長命令我請求方師長率領所有能夠戰鬥的人員全體到鎮外去參加戰鬥。軍長讓卑職向方師長轉告一句話,一旦鎮外被突破,我部將與日軍戰至一兵一卒。如果,預備第十師的弟兄們不想繼續趟這趟渾水,你們可以自行選擇撤退,一切的責任由軍長一人來承擔。”說完這些話後,範副官一個立正之後不等滿屋子的軍官們有什麼示下,轉頭就走,他現在可顧不上這些上下禮儀的虛文了。
接到劉建業請求的方師長,很明白劉建業在這個時候向他發出這樣的請求,絕對是很難再繼續堅持下去了。一旦後繼無力,部隊崩潰,那麼前面的所有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況且,前面的戰鬥裡,除了留守渡口的一個團,預備第十師也是把所有的戰鬥力量全部投進去了。這個時候,如果自己選擇退縮,那麼自己還有顏面去見那些黃泉之下的弟兄們嗎?
“把師部所有能拿起槍的人全部召集起來,跟着我到前線去!”方師長大聲的命令。
劉建業這裡苦苦支撐到了最後的關頭,第六師團那裡的日子也不好受。日本人已經全面打亂的建制,除了一個警衛中隊還在警衛着師團指揮部之外,其它的鬼子全都壓到了陣地上。神田師團長的手裡也沒有多餘的預備隊了。
“師團長,後衛部隊報告,他們受到支那軍隊追擊部隊死死糾纏,不斷後撤,現在已經距離師團主力不到五公里了。”參謀長山之內一郎大佐面帶焦急的報告。
“命令後衛部隊無論如何必須堅決頂住。命令所有聯隊長帶着自己的部隊全部向支那軍對守軍陣地發起決死衝鋒!”神田師團長這個時候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即使前面是一道鐵牆,他也只能一頭撞上去了。
當方師長的隊伍衝上陣地的時候,正是日本人對新編十四師的攻勢最猛烈的當口。在敵人最後的瘋狂下,新編十四師的殘餘部隊已經全部收縮到最後的陣地上,依託幾個以支撐點構築的環形工事,做困獸之鬥。如果這個陣地的地點比較好,正好是在一片水稻田包圍之中,日軍早就攻了上來。日軍都已經衝到了離迫擊炮連的陣地只有一百五十米的地方了。迫擊炮炮手們在發射炮彈時,迫擊炮炮口擡起的角度已是快接近九十度的,稍有不慎,那出膛的炮彈就要飛到自己頭上,形勢可謂是千鈞一髮之際。
方師長見狀,揮舞着大旗帶着身後那隻拼湊起來的部隊向日本人發起了訊猛的衝擊。
日本人的這次進攻其實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步兵們在暗夜裡踩進水稻田,落得一腳深一腳淺,行動速度馬上降了下來。藉着火光,新編十四師的殘餘部隊拼命的用機槍和迫擊炮打擊日軍的進攻隊列,使大量的日軍士兵一頭栽倒在放滿了水的水稻田裡。
方師長的部隊突然從日軍進攻部隊的身後猛插了進去,立時打得日軍反應不及,被迫敗退下來。
“方兄,多謝你在這個時候還能伸手相救。”劉建業一隻手拉着方師長的手,淚流滿面。
“老弟,我們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以爲我可能丟下你跑路嗎?”方師長說着。
“軍長,戰區電報。第20軍、第58軍、第73軍、第4軍、第37軍和第78軍已經尾隨日軍,展開追擊。前鋒第78軍距離此地已經不足5公里。戰區要求我部必須嚴防死守,務必不使日軍得以逃脫。”參謀來過來,高興得喊道。
“馬上把電報通傳全體官兵,告訴他們,友軍即將來到,鬼子的末日就要到了。”劉建業興奮得跳了起來。
當電報傳達到下面的官兵時,久經血戰,精神也開始困頓的官兵們無不爲之一振,大聲的高喊起來:“中國必勝!中國必勝!國家萬歲!”
中國官兵的喊聲傳到對面的日軍陣地上時,正在前線靠前觀察的神田師團長神情頓時黯然。從對方的喊聲裡他明白了對方已經知道援軍即將到達,再繼續在這裡糾纏下去,自己的師團只能落得一個悽慘的被全部消滅的下場。
“我們已經不能在這裡繼續糾纏了。命令各部隊分散突圍,自行尋找撤退路線。”神田師團長沮喪的說道。
“閣下,我師團還有一戰之力,尚可繼續決死突破。就再繼續突擊一次吧!這一次肯定可以的。”平岡力大佐高聲的喊着。
“對方現在的士氣已經振奮起來了。我們已經很難衝破敵人的阻擊了。而且,我師團的官兵經過連續血戰,傷亡極大,體力上損耗很大,糧彈即將告罄,難道,這種情況下你還有辦法嗎?”神田師團長反問道。
“我,我……“面對師團長的反問,平岡力大佐無言以對。
“師團和各聯隊燒燬軍旗,以大隊爲單位,分散突圍。警衛中隊跟隨我繼續衝擊,掩護部隊撤退。”神田中將命令道。
“哈依!”此時,就連這個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了。
沒有多久,神田中將帶領着師團警衛中隊和一些資源跟隨他向中國軍隊衝擊的官兵,高喊着“天皇陛下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的口號,冒着雨點一般潑來的子彈,向中國守軍陣地發起了最後的死亡攻擊。
一顆機槍子彈,重重的撞在了神田中將的胸部。中將雖然努力用手裡的軍刀想要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但是,隨着越來越多的子彈命中,中將最後還是頹然倒下。在倒下的時候,他的雙眼彷彿看到了自己家鄉的山和水,還有自己小時見到的那些秀美景色。
“夫人,我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倒在地上的中將,默默的呢喃着,靈魂漸漸的脫離了他的身軀,向着遠方的家鄉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