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楊傑的住處,劉建業渾身都感到了輕鬆,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避開參加內戰的命運,又可以在陸大里面深造,學好真本事教訓小鬼子,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
回到團裡大約兩個月,劉建業就接到了師長黃維的電話,要他把團裡的事務和團副韓應斌做個交接,由韓應斌代理團長,劉建業則交接完後,休假一個月,然後就出發去南京,到陸軍大學報到。黃維還很難得的半開玩笑的問他,到底走了什麼門路,居然連向來性情梗直,幾乎誰都不買帳的陸軍大學校長楊傑都親自到參謀本部找何應欽部長,保薦你免試入學,這可是陸軍大學很少有的例子。劉建業只能隨便的打馬虎眼,說大概是廬山訓練班的時候,表現比較好的原因吧。當然,劉建業也只能這麼說,難道對黃維說是因爲自己不想打內戰,很想打日本人,正好和楊傑的想法一樣,找機會到陸軍大學去躲避嗎?(陸軍大學的招考實際是非常嚴格的,尤其是正期班,所有學員都必須初試,複試和麪試,全部通過以後才能獲得入學資格,即使蔣介石也不能夠安排學員進入正期班學習,抗戰時候,前貴州省主席王家烈經過老蔣特許,也只能以無學籍的旁聽生身份參加正期班的學習。此處這麼寫,是爲了顯示和國軍內主張積極抗戰的少數派的關係。)
交接了部隊的事務,順便私下叮囑了自己的兩個舊部,要他們在部隊裡訓練時候好好幹,剿共的時候適當的偷懶,儘量不要和紅軍交火,保命要緊等話,劉建業離開了南昌的駐地,開始了悠閒的休假時光。中央軍的待遇,老實說,還是很不錯的,雖然發的是打了七折的國難餉,劉建業作爲中校團長,每個月還能拿到大約100塊法幣,在當時法幣還沒有抗戰後期發的那麼濫,幣值還是很堅挺的,所以,劉建業中校現在屬於絕對的高薪階層。加上走之前的時候,黃維說過由於南京作爲首都,物價比較高,陸軍大學又不負責安排學員的食宿,學員需要自行解決食宿問題(這一點是真的,直到陸軍大學抗戰時候遷往重慶以後,由於重慶的房屋緊缺,才安排學員住在校內),11師每個月給他發放生活津貼80元,現在的劉建業,只要不是夜夜笙歌,錦衣玉食,這些錢足夠他花的了。所以,劉建業從南昌到南京一路遊山逛水,把廬山,黃山,九華山,甚至連江北的琅岈山都給逛了一個遍,好好的過了一把前世由於沒有足夠票子,買不起動輒200RMB以上的景區門票,不能飽覽祖國大好河山的癮,足足的玩到了離開學只剩5天才到了南京。
在下關碼頭下了船,劉建業乘着市內小火車,從挹江門進了城,聽着熟悉的南京方言,看着依舊雄偉高厚的南京明代城牆,這個冷兵器時代的世界城牆之最,心裡突然有了一股衝動。這麼雄偉的城牆,幾年以後它還是那麼容易就被小鬼子突破了嗎?這麼美麗的城市,我前世的故鄉,我能眼看着它成爲人間地獄嗎?不能,絕對不能,我一定要做些什麼,即使我的力量微弱,我也要爲了保衛這座歷史上多次經歷屠城苦難的古老城市,盡我的力量,絕對不能讓鬼子那麼猖狂。
進了城,劉建業先到了18軍在南京的辦事處進行報備,然後,拎着自己的行李皮箱,走到街上,買了一份當天的報紙,找起了出租房屋的廣告,按圖索驥,準備去租一個住處。
找了幾處房子,劉建業並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不是距離學校比較遠,就是房子比較小,放了牀鋪以後,就放不了多少東西了。中午隨便吃了一些東西打發一下肚皮,劉建業按照報紙廣告上的地址,走到了珠江路邊上的珍珠巷內,敲響了房屋臨街的大門。
‘;來了,彆着急。‘;幾聲敲門音之後,門裡傳來回答的聲音。接着,大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四十五六左右的戴着黑邊眼睛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打量着穿着一身整齊軍服的劉建業,‘;你是什麼人?剛纔是你敲的門吧?有什麼事情嗎?‘;
劉建業看的出來,這個中年人對自己的來意有着一些疑惑。也難怪會有這樣的想法,珠江路北面就是老虎橋的陸軍監獄,南面雞鵝巷裡面有軍統局的前身復興社,這兩個地方可是人只要進去,基本上就沒有囫圇出來的。南京作爲國民政府所在地,特務尤其衆多,抓幾個人,實在是很平常的事情。自己又是穿的一身軍裝,難怪對方會有疑問。
‘;我是來上陸軍大學的學生,馬上學校要開學,所以,我要找一個住處落腳,正好看到報紙上面有你這裡的租房啓事,所以,我就冒昧來打攪了。如果有不周之處,還請原諒。‘;劉建業在中年人面前,顯得和顏悅色,操着南京方言,直接說出自己的來意。
‘;來租房子的,那好,進來看看吧,看好房子,再談價錢,合適的話,就可以租給你了。‘;中年人看到劉建業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而且聲明是來租房子的,就打開了門,讓劉建業進到門裡。
進到門裡是一個天井小院,正中有一口水井,院子裡面還種着石榴樹,梔子花,幾叢月季花,還有一個曬衣服的棚架,顯得很有生活氣息。進去是一幢傳統江南民居式樣的二層小樓,青瓦馬頭牆,很是讓劉建業這個前世的南京人感到分外的熟悉和親切。劉建業前世的父母都是解放後到的南京,一直住在郊區,所以,劉建業可是沒有機會住過這種傳統民宅的。
‘;出租的房間在樓上,請跟我來。‘;房主領着劉建業穿過院子,經過堂屋,登上木樓梯,上了二樓,打開一間房間,‘;就是這間,朝向南面,採光不錯的,你看看吧。‘;
房間不算小了,大約二十平方,看的出來,房主打掃的比較勤快,房間很整潔,看上去也很亮,不象一般老式房屋那麼內部昏暗。房間裡,除了一張硬板牀鋪,還有一個書桌,靠牆的地方,空間可以再擺上兩個書架,推開窗戶,可以看到下面的院子和大門。這樣的房間,讓劉建業感到比較滿意,所以,他也不打算找其它房子了。
‘;房子不錯,請問租金是多少?‘;只要房主不是獅子大開口,劉建業就準備租下來了。
‘;如果不包伙,每個月20塊,包伙的話,再加15塊,怎麼樣?‘;
實話說,這個價錢的確很公道,劉建業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直接就同意了這個價格。反正,自己的薪水不少,寧波那裡的老爺子顯然還不要自己寄錢回去養家,即使租金再高一些,對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劉建業也不是什麼問題,更何況可以包伙,省了自己不少的事情,何樂而不爲。
開學前的幾天,劉建業到鄰近的市場上,買了兩張椅子,兩個書架,一盞檯燈,還有一些學習和生活必需的物品,把房間再按照自己的需要重新佈置了一下。這幾天裡,他也和自己的房東混了一個熟,知道了房東的一些情況。房東姓王,名博文,是附近第九中學的國文教師;夫人姓呂,在巷口那裡開了一個小雜貨鋪,補貼一些家用;家裡還有一個兒子,在中央大學物理系讀大一,一個女兒在金陵女子大學國文系讀大三。王博文向來都以自己的一對兒女爲自己的驕傲,言談裡,只要一談及自己的兒女,就會不由自己的表現出一副很自豪的樣子。兩口子出租房間,也是因爲兒女都上大學,雖然不遠,但是卻要住校,家裡平時顯得冷清,找來一個房客,也能熱鬧一些。
報名的日子到了,劉建業自己一路走到了薛家巷的陸軍大學校址,辦完了規定的報到手續,領取班級名單,本學期的課程表和各科目負責教官開出的參考書籍清單,順便也領取了學校每月發給每人的12元津貼費,就出去到廣州路等地採購需要用到的參考書籍。一直到了晚上,劉建業才拎着買來的兩大竹箱參考書籍和自己感興趣的其它書籍,回到了珍珠巷。一進門,劉建業正好看到房東一家四口人,都在堂屋的桌上圍坐着吃晚飯。
‘;小劉,回來的正好,我們等不及你了,剛開始吃,你就回來了,來,一起坐下來吃飯。今天,怎麼回來的挺晚嗎?‘;房東老王親熱的讓劉建業坐下來,趕緊吃飯。
劉建業應着老王的招呼,還是先把裝書的箱子放上樓,脫下軍服,下來再到院子裡面的水井邊,打了一些水,洗了臉和手,然後才坐到了桌前。
‘;老王,這兩位應該就是你家的公子和千金吧?‘;劉建業小聲的指着同坐在桌子前的兩個青年,向房東老王問道。
‘;你說的沒錯,這兩個就是我的兒子王靖國和女兒王靖芸。怎麼樣,我沒有向你吹牛吧?‘;老王又顯出得意的樣子,又轉向自己的兒女說到:‘;這就是家裡新來的房客,黃埔畢業,今年剛從18軍考進陸軍大學的劉建業團長。‘;
‘;我以後還有許多事情可能會打擾到大家,還請多多海涵。‘;劉建業忙向兩位少房東客氣的打着招呼。王靖國是一副常見的國字臉,頭髮短而直立,眉毛濃而且長,嘴脣上有少許的絨毛,穿着一件長衫。王靖芸則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樣,看上去清純秀麗,留着齊耳短髮,眼睛明亮,穿着淺藍色的小褂,黑色的百摺裙。
儘管劉建業客氣的打了招呼,王靖國卻從喉嚨裡面發出一聲很不客氣的哼的聲音,然後一下就推開了飯碗,說了一句吃飽了,就離開桌子,進了裡屋。這種情況,讓劉建業有一種自己的熱臉貼上了別人的冷屁股的感覺,表情很是尷尬。反覆想了幾遍,劉建業也沒想起來,自己有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少房東,自己和他應該是萍水相逢,原先都不認識的,莫名其妙。
‘;不好意思,犬子的脾氣不太好,都是我平時教導無方,若有冒犯的地方,還望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原諒。‘;老王趕緊給自己的兒子向劉建業賠禮道歉。
‘;沒什麼,也許他今天心情不好,我正好趕上了。‘;劉建業雖然面子受損,倒也表現的無所謂。事實上,他也就是不怎麼看中個人的面子,最喜歡諷刺別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弟弟他是看到軍官,心裡纔不舒服的。‘;桌邊的王靖芸小聲的說了一句。
‘;是討厭軍官,不是討厭我,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劉建業雖然心裡感到疑惑,卻也忍住沒有問下去。
這件事情,讓本來比較熱鬧的氣氛,一下變的有一些冷清,劉建業也沒了吃完飯,和老王談古論今,天南地北的聊天的興趣,草草的吃完了晚飯,就上了樓,看了一會書,徑自躺下了。
晚上吃飯時候發生的事情,劉建業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這倒不是因爲他大度豁達什麼的,要知道,從北宋開始,中國的軍人地位就一直比較低下,北宋的狄青狄武襄,在前線打了那麼多勝仗,立下赫赫武功,回朝擔任掌管軍隊的樞密院使纔多久,就被一幫腐儒排擠到南邊釣魚去了,不出半年就鬱悶致死;明清兩朝的軍人地位也不怎麼樣,武官幾乎見了文官就低三級,朝廷又不放心軍人,經常派文官出來帶兵打仗,結果自然是敗多勝少,比如薩爾滸之戰的明朝督師楊鎬;當然不排除個別文官能打仗的,例如范仲淹,袁崇煥之類,可那樣得人實在是少的可憐;到了民國,多年的內戰,城頭變幻大王旗,中國大地兵火連天,人民受到軍閥部隊反覆蹂躪,自然讓軍人在老百姓心目裡面的地位可謂是降低到了極點。劉建業在江西的時候,就對此有所感受,即使是中央軍的嫡系,還不是經常有幾個部隊之間的官兵當街打羣架的。‘;沒辦法了,只有慢慢來解決這個問題了。‘;劉建業自言自語了一句,睡意上來,關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