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東北野戰軍攻陷錦州城,猶如一扇巨門從天而降,驟然間鎖住了東北大地的一川秋色。
秋天是個收穫的季節。
被鎖在關外的國軍官兵卻人人都覺得自己是正在等待着鐮刀的莊稼。
東北的國軍部隊人心慌亂。
10月,東北野戰軍已進駐錦州,直逼錦西和葫蘆島。侯鏡如心急如焚,蔣總統更是坐立不安。離開葫蘆島後,蔣總統趕往北平,立即召集傅宜生、衛俊如和杜光亭召開緊急會議。
此時,杜光亭已轉任華東方面的徐州“剿總”副總司令,正在擬定以三個兵團攻打山東的計劃。見了蔣總統,杜光亭忙問那份攻打計劃是否可行。蔣總統卻面若冰霜:“今天先不談這個問題,現在重要的是東北戰局。”
杜光亭便不敢多言。
待三人到齊,蔣總統再次向衛俊如下令:“必須儘快收復錦州。”
衛俊如立即重提自己的老意見:“我認爲應迅速令廖建楚的西進兵團回師瀋陽固守方爲上策。如果不放棄西進收復錦州的計劃,將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固守瀋陽將會使幾十萬精銳部隊陷於G軍重圍之中。”蔣總統面有怒色,“只有奪回錦州,才能進可恢復東北,退可撤往華北。”
但是,不管蔣總統說什麼,衛俊如就是不讓步,兩人爭了幾個小時,仍無結果。蔣總統轉而問傅宜生的意見。
傅宜生當然明白收復錦州的巨大危險性,只好搪塞着說:“這是關係國家的大事,要方方面面都考慮到纔好。”
蔣總統又掉頭問杜光亭。杜光亭實實在在地說:“廖建楚的西進兵團收復錦州的把握不大,如果想將軍隊撤出東北,不能強攻錦州,唯一的出路是走營口。”
蔣總統見自己的兩個老部下都不支持自己,氣得拍着桌椅大罵衛俊如。衛俊如一聲不吭,就是不同意打錦州。
這次會議最終只好不歡而散,沒有達成任何一致。
第二天一大早,蔣總統再次召見杜光亭,開口就問:“東北事緊,你目前有什麼看法?”
杜光亭心中暗道:大事不好。嘴上卻應付道:“東北我軍士氣不振,各軍的建制已然殘缺不全,要想收復錦州,必須先補充整訓,然後再相機行事。”
說到此,杜光亭轉了話題:“現在徐州形勢也不容樂觀,我想立即返回前線去。”
蔣總統擺了擺手:“徐州,還不用着急。現在的大事是必須奪回錦州。錦州不奪回來,我們就會被隔斷在東北,只能等着G軍來吃掉我們。”
杜光亭沉思了一下,問:“可是,如果我們去攻打錦州,那會有幾成勝利的把握呢?”
“六成把握總有。”蔣總統略加思考後說道。
杜光亭微微搖了搖頭:“孫子說,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現在我們算到六成,失敗的可能性更大。”
蔣總統不G。
杜光亭接着說:“孫子說,五則攻之,十則圍之,倍則奇正並用,有奇無正,有正無奇,每戰必殆。以目前敵我兵力比較,不是我倍於敵,更談不上什麼奇兵正兵。相反,倒是敵倍於我,敵人有奇有正,並可能集中五倍十倍兵力攻我、圍我、消滅我軍。所以,我認爲,目前收復錦州是凶多吉少,並可能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但是,我們失去錦州就會失去美國的援助,這是關係到全局的戰略大計。”蔣總統提高聲調,用拳頭敲着桌子嚷道。
杜光亭立即住口不再說話,看着蔣總統在自己的面前氣呼呼地走來走去。
轉了一會兒,蔣總統突然停了下來,改成一副很平靜的G氣對杜光亭說:“我看這樣,還是把東北完全交給你好了。從現在起,廖建楚的西進兵團由你指揮,抓緊機會,越過黑山,奪回錦州。好了,你先去準備準備吧。我任命你爲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冀熱遼邊區保安司令,指揮部可以先設在葫蘆島。”
杜光亭滿臉無奈,自恨命運不濟,欲待再辯,可蔣總統早已獨自離開了。
杜光亭只好收起行裝,奔赴瀋陽。可剛到瀋陽,就受到致命一擊:長春陷落!
蔣總統擔心已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遼瀋戰役剛一打響,蔣總統就曾電令困守長春的鄭桂庭要相機撤退,向瀋陽靠攏。
然而,退出長春談何容易?
自1948年5月30日起,東野的林司令員屯兵長春,令李天佑一縱和黃永勝六縱把偌大一座長春城早已圍個水泄不通。6月15日,林司令員初戰吃力,決意揮師南下,繼而對圍困長春做了重新部署,令肖勁光和肖華全面負責,改派鍾偉十二縱的34、35師和黃永勝六縱的18師擔負具體封鎖任務。
鄭桂庭帶着新7軍和60軍被困城中,處境日益艱難。
錦州之戰打響不久,長春外圍的六縱、十二縱也奉命開往開原前線。長春圍城的任務轉交到了剛成立不久的六個獨立師手中。
“這是天賜良機,成功與否,在此一舉!”鄭桂庭見長春周圍的正規軍紛紛撤離,突率軍於10月4日起,連續發起兩次突圍,經過三天多的激戰,突圍部隊先後被打回城中。
鄭桂庭黯然神傷:此時的長春,飛機不能降落,步兵不能突圍,內外聯繫中斷,真正成了一座死城。
城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這麼多的活人,糧食從何而來?
爲了保證軍隊的供給,鄭桂庭在解放軍圍城之初就頒佈了《戰時長春糧食管制辦法》。全面進行市區人口普查和餘糧登記,規定市民只准自留3個月的口糧,其餘的按價賣給市政府以供軍需。居民糧食被徵繳一空。一些奸商乘機勾結不法軍人囤積居奇,導致糧價暴漲。從6月至9月,糧價整整上漲了700倍,且有價無市。
國軍空軍的飛機日日出動,靠空投來維持這座城市的喘息。可到了7月以後,解放軍配備了高射炮火,控制了長春上空,國軍執行空投任務的飛機再也不敢低飛慢飛,只能在離地2,000米以上的高空亂投一氣,然後倉皇逃離。空投物資常常隨3飄落在城外的陣地上。大米、四川榨菜、豬肉或牛肉罐頭,經常成爲圍城戰士的額外美味。
越是物資稀少越是容易發生爭端。進入秋季以後,西北3增多,長春空投的物資隨3飄落在60軍防區的比落在新7軍防區的機會增大,兩軍因此經常發生衝突、械鬥。鄭桂庭早就下達命令:凡收集的空投糧食,一律交兵團倉庫集存,而後統籌分配。但在這種情況下,有誰還會將到了手的糧食再交出去?甚至每當空投飛機到來時,有些部隊便立即燒火,糧食落到附近馬上撿來倒進鍋裡,待收集者趕來時,生米已煮成了熟飯。
但缺糧的不僅僅是長春,東北的每一座孤城都缺糧。秋深了,而來長春的飛機也越來越少了,空投由數日一次變爲基本停止。國軍的存糧日趨減少。部隊由過去的每人每天一斤糧減到半斤、四兩,最後連二兩糧也難以分到。
各種矛盾越來越多地浮出了水面。新7軍因爲是嫡系部隊,而且久駐長春,以前就存有大量儲備。60軍卻是當初曾軍長帶着從吉林撤進來的,毫無根基,糧荒嚴重。所以,雖然兩軍同駐市內,但給養供應卻有着明顯的差別。60軍大米與高粱米供應各半,後來則全是高粱米,到最後大部爲黃豆,少量高粱米,數量也減少了一半。而新7軍卻吃的全是大米白麪。60軍的不滿情緒越來越高,一些雜牌軍、地方武裝更是牢騷滿腹。有些甚至乘機出城投降。僅從6月25日至9月底,城外解放軍就接收了國軍投誠官兵13,500餘人,約佔長春守軍總人數的17。
長春城內軍心動盪,投誠之3四起。這股3從地方武裝吹到正規部隊,從下層士兵吹到高級軍官。
60軍的高層也在這股3中動搖了。
9月22日晚,長春中長路理事會大樓,第60軍軍部,曾軍長辦公室。
星星點點,長空欲墜。東北的深秋夜已有一絲涼意,夜的長春顯得更加悲涼。曾澤生從收音機裡得知駐守濟南的吳軍長率部起義的消息,大爲震動,心想長春的命運真正到了重新選擇的十字路口。
曾軍長和第60軍到長春後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第60軍兵員嚴重不足,裝備又差,而最重要的是吃飯問題,如何保住活命。如果連命都保不住,還奢談什麼打仗?
天氣漸漸冷起來,冬裝糧*皆無,陷入從未遇到過的苦境,似惡戰連綿。曾軍長寒心徹骨,滿眼怒火。他每天傾聽着這洶涌的苦難,覺得自己的心像醃泡在苦海里。
決定東北國共命運的戰略決戰已經拉開序幕,長春更加孤懸暴露,陸路、空中交通完全中斷,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死城,宛如3雨飄搖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爲洶涌的波濤所吞沒。
作爲第60軍最高指揮官,有着雲南講武堂和黃埔軍校雙重經歷的曾軍長的性格十分矛盾:既有“惟蔣是國”的正統觀念,又有較濃厚的地方觀念;既對南京國民政府內部的腐敗深表不滿,又將思想較爲進步的軍官視爲不可靠分子,是一個比較典型的舊軍人。60軍來自雲南,原是“雲南王”龍主席的部隊,1946年被蔣總統調到東北。因其不屬於嫡系部隊,處處受到歧視。
隨着錦州外圍作戰開始,長春也已在東北解放軍決戰的掌心。
曾澤生當然不知道這一計劃,但憑几十年的作戰經驗,憑對交戰兩軍的觀察和分析,曾軍長似乎預感到什麼。
第60軍何去何從?
曾軍長經過多日的思想鬥爭,決定把手下的182師師長白肇學和暫編21師師長隴耀找來做初步的商量。
可人都到齊了,曾軍長卻突然犯起難來,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開口說起。他給每個人遞了一支菸,自己卻陷入沉思。
白肇學感到軍長有難言之隱,當即表示:“我們共事多年,平日推心置腹,有何難事我們可以共同商量解決嘛。”
曾軍長這才緩緩地說出:“就是部隊的前途、出路問題。過去我們也談過,現在請你們來,就是想要商量決定究竟怎麼辦?”
隴耀意識到曾軍長既然主動約見大家可能已下定決心,緊接着說:“還商議什麼,軍座怎麼決定就怎麼辦!”
白肇學低頭不G,又說:“這是關係全軍官兵前途的大事,還是大家商量決定纔好。”
曾軍長於是詳細分析了形勢和部隊的危險處境,說:“現在,突圍和堅守都是死路一條,我們的唯一出路就是率部起義!”
隴耀一聽到“率部起義”,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早想軍座會這樣決定的。我們60軍這些年受它們南京嫡系的氣太多了,排擠、歧視、分割、監視、裝備壞、待遇低,送死打頭陣,撤退當掩護,賞是他們領,過是我們背。這樣的窩囊氣,我早就受夠了,我擁護起義!”
“唉!”嘆氣的是白肇學,“我少年從軍,本想爲國爲民,禦侮安邦。但是幾十年來,我所看到的卻一直是自相殘殺。我早就厭倦戰爭了,我們可以起義出城,然後放下武器,解甲歸田。”
曾軍長見兩人都同意反蔣,終於放下心來。相互間又進一步交流了意見。時間轉眼到了23日凌晨的3點鐘。他要廚房搞了點“夜宵”,吃完之後才把兩位老部下送走。
白肇學回到家裡毫無睡意,坐在沙發上苦苦地想了一夜。
他想起1924年孫中山先生倡導新三民主義,改組GMD,聯俄、聯共、扶助農工,在中國GCD的幫助下掀起了大革命浪潮。當時自己在廣東滇軍幹部學校學習,學校黨代表廖仲愷先生親自介紹自己加入中國GMD。
他想到滇軍前輩在蔡鍔將軍領導下討袁護國的光榮傳統,想到第60軍在徐州與日本侵略者浴血奮戰,贏得了各界的尊敬和讚揚。
他還想到,潘朔端將軍託人給自己捎信,說GCD堅持“愛國一家,不分先後,既往不咎,量才錄用”的政策,要自己認清形勢,作出明智的抉擇。是啊,張沖和潘朔端原來在滇軍中也身居高位,人家不計前嫌,委以重任。而蔣某人失道寡助,衆叛親離,自己不能再替他賣命了。”
想到蔣總統和國軍,白肇學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在東北,蔣總統和國軍已是臭名遠揚,東北老百姓稱南京政權爲“二滿洲”,還編了一首流行很廣的民謠:“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白天要勞工,夜晚要姑娘,民脂民膏搜刮光,夠嗆夠嗆真夠嗆廣”。
蔣總統在內戰初期曾誇下海口,要在一年內消滅東北G軍。可是,現在快兩年了,解放軍越打越強,而國軍卻整團整師地被消滅,有的高級將領投奔GCD,或者率部起義,部隊士氣越來越低。古G說:”得民心者得天下“,看來這場內戰的前途不容樂觀,在這樣與民意相悻的政治集團內,個人升官發財的路也是走不通的。爲了長春數十萬父老,爲了第60軍數萬三迤健兒,自己應隨曾軍長率部起義,曾軍長和他的兩位師長作出了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解放軍攻錦戰役打響後,曾軍長加緊準備起義工作。9月最後一天,曾軍長、白肇學、隴耀在隴耀的師部再次聚會,分析研究部隊起義後可能對雲南及眷屬的影響。
經過分析研究,三人決心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不計後方一切得失,積極進行起義各項準備工作。但是,這個眷屬和後方問題,不能不使曾軍長他們有些心情沉重,三個人一直談到晚飯後方纔散去。
正在這時,蔣總統爲穩住軍心,致電守軍,許下“即派大軍出關、迅速解圍”的諾言,同時給曾軍長寫來一封親筆信,信中對曾軍長稱兄道弟,G氣非常親熱,要曾軍長鼓勵士氣,堅決固守長春,大軍一定前來解圍。
哪知,到了10月1日,義縣一解放,錦州守軍已成甕中之鱉。而所謂“大軍一定前來解圍”的希望早已成爲泡影,曾軍長激怒地對隴耀說:“蔣某人簡直是一個大騙子,我們再也不能上當了!”
從這天起,他們三人經常接觸,研究起義的準備和組織問題。10月4日,鄭桂庭命令曾軍長配合新7軍突圍出城,他們一度想利用這個機會起義。但再三考慮,認爲時機尚未成熟。幾個人磋商多日,卻一直未能正式與城外的解放軍取得聯繫;下屬軍官和人員絕大多數目前對此事尚一無所知;配屬60軍的暫編52師態度不明;新7軍內部情況如何也不知道。
曾軍長搖了搖頭。“我們先出城吧,趁機探探新7軍的口3。”
最後,兩個軍各抽調一個師,向長春西北方向作試探性突圍,先收復大房身機場,然後在飛機接應下全軍突圍。
結果這次突圍連戰四日未能成功。任憑鄭桂庭和各級官長如何親自督戰,士兵們也不肯賣力了,有時甚至只要解放軍的回擊炮一打響,突圍部隊便自動退回原陣地。
鄭桂庭又氣又急,卻毫無辦法。這時,東北“剿總”向他下了一道十分惡毒的命令,要他使用毒氣彈突圍,被他拒絕了。在這之前,已經有過這樣的命令,鄭桂庭一直沒有執行。在他的內心,人性仍然存在。他感到,打內戰已經是不好的事情,如果對自己的同胞使用國際上都禁用的武器,就太不人道了。
鄭桂庭見兩位軍長都堅決表示不願再突圍,自己再固執己見恐出意外,遂長嘆一聲,有氣無力地下達了撤退命令。他心裡很清楚,此番突不出去,以後就再也無生機了,長春的10萬守軍只有等待死亡的降臨了。
曾軍長藉機找到新7軍軍長李鴻問:“目前我軍士氣低落、兵無鬥志,貴軍如何?”
李鴻面帶憔悴地說:“士氣低落,大概都差不多吧。”
鄭桂庭下令撤退的第二天,曾軍長和白肇學、隴耀在鐵路賓館進行第六次聚議,檢查準備工作情況。曾澤生判斷,錦州守軍必將全部被殲,那麼與第60軍成爲姊妹部隊的第93軍也將從此完蛋,瀋陽亦將不保了。如再不立即起義,必然遭到同樣的下場。當斷則斷,不斷則亂。現在是第60軍起義的時候了。
10月10日,幾架飛機突然飛臨長春上空盤旋,空投下蔣總統給鄭桂庭、李鴻、曾軍長的親筆信。信中說:目前G軍主力正在猛攻錦州,東北局勢十分不利,長春的空投物資亦難維持。望吾弟接信後迅速率部經四平街以東地區向東南方向轉進。行動之日將派飛機掩護,瀋陽方向亦有部隊在路上接應,等等。
蔣總統不過是安慰一下鄭桂庭,他正拼死力要大軍壓向錦州一線,哪裡還有什麼力量和精力接應長春10萬大軍突圍出這座孤城。
可是,鄭桂庭對蔣總統充滿無限信任,以爲突圍又有了一線希望,立即召曾軍長和李軍長來兵團部開會。三個人反覆商量了許久,最終也沒有個結果,鄭桂庭只好電覆蔣總統,陳述不能突圍的理由。
過了兩天,蔣總統第二次電令鄭桂庭突圍。李軍長當時突感傷寒,鄭桂庭又召曾軍長和新7軍副軍長史說商議。曾軍長和史說向鄭桂庭分析道,在長春外圍,有解放軍第一兵團新編的六個師,雖戰鬥力不強,但阻止長春守軍突圍有餘,而在遼河兩岸,尚有解放軍久經戰鬥的第6縱隊,在此情況下,若硬行突圍,必被消滅。鄭桂庭也深感解放軍阻擊力量強大,瀋陽至長春間距離遙遠,突圍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只好硬着頭皮再將此意電陳蔣總統。
曾軍長回到60軍後,深感事情緊急,蔣總統不斷地催促長春突圍。如果不能儘早起義,恐怕都會被鄭洞國趕上戰場,那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13日晚上,他找來白、隴兩位師長,經過商議,決定派出手下曾跟解放軍有過來往的兩個團長,迅速與城外取得聯繫,定於16日夜裡正式起義。
這兩個團長穿小街,爬城牆,幾經辛苦終於將曾軍長的起義信送到了解放軍手中。由於事出意外,解放軍中對曾軍長是否爲真起義意見不一,幾經爭論,最後肖勁光拍了板:歡迎曾軍長起義。待兩個送信的團長返回60軍時已是16日的下午。他們不知道這幾天中又發生了多少事情。
曾軍長原本讓二人15日返回,但由於至夜尚無消息,他內心中感到非常不安。
16日10時,曾軍長正吃早飯,突然鄭桂庭來電話叫他馬上到司令部,有緊急事情。曾軍長以爲起義之事泄密,頓時緊張起來,遲遲不敢動身。後經鄭桂庭再三催促,才勉強前往。一見曾軍長神色異常,鄭洞國忙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什麼。”曾軍長結結巴巴地說。
“沒什麼就好,現在有比什麼都重要的事。”
鄭桂庭邊說邊拿出剛收到的蔣總統手令:“現G軍各縱隊均被吸引於遼西方面,你部應通令即刻開始行動。如仍遲延,坐失機宜,致陷全盤戰局於不利,該副總司令、軍長等,即以違抗命令論罪,應受最嚴厲之軍法制裁。”
此時,曾軍長才如釋重負,坦然問道:“司令官准備怎麼辦?”
鄭桂庭說:“現在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按命令突圍。我決定今晚開始行動,明天出擊,後天即18日就突圍。你們看如何?”
曾軍長用低沉的聲調說:“我沒有意見,不過部隊士氣非常低落。突圍,60軍沒有希望。”
一旁的史副軍長也接過話來說:“新7軍的情況也差不多,但如果總司令決定突圍,我們服從。”
鄭桂庭看到大家愁眉苦臉,也很無奈地說:“好吧,突圍的事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先回去準備一下,下午開會擬定突圍計劃。”
曾軍長無意在此滯留,起身告辭說:“下午開會討論如何行動,我派參謀長來參加,他可以代表我決定一切。情況我已瞭解,一切聽從司令官決定。”說完匆匆離去。
曾軍長感到時間緊迫,他坐立不安地等着出外聯繫的兩個團長回來。直到天將黃昏,才終於接到了好消息。
曾軍長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精神振奮。他立刻派兩位副師長作爲他的正式代表出城去與解放軍接洽起義的具體行動,然後,他趕到暫21師師部地下室,召開營以上軍官會議,正式宣佈起義的決心,並命令暫編21師馬上行動,對新7軍佈防。同時令暫編52師師長李嵩帶所屬三個團長夜裡11時到軍部開會,準備強迫他們就範。
李嵩一直矇在鼓裡,還以爲要突圍,等到了軍部才知道60軍的其他兩個師都已決定起義了。自己知道大勢已去,只得表示服從命令。暫編52師的問題輕鬆解決了。
肖勁光已調動各路兵力,在城外作好了接應準備,同時派出解放軍代表夜赴60軍商議下一步的工作。
16日這一夜,長春守軍最高指揮官鄭桂庭也沒有睡好。他佈置完突圍行動計劃後,不僅沒有一點高興的心情,反而覺得空虛和沉重。他明白,突圍是凶多吉少,明天很可能就是他們全軍覆滅的日子。
夜色已深,鄭桂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說:“司令官嗎?不好了。60軍已經決定起義了,今夜就行動。”
“什麼?”鄭桂庭大吃一驚。他立即通知兵團副參謀長楊友梅:馬上調查第60軍的動向。隨後,他又給曾軍長打電話,但整個第60軍的電話,不是打不通就是沒人接。
鄭桂庭無力地放下了電話。
這時,突然一陣敲門聲,新7軍副軍長史說、參謀長龍國鈞等都跑來了,緊張地報告:“剛纔新7軍軍部附近遭到亂槍射擊,60軍防區對新7軍加強了警戒。”
鄭桂庭擺了擺手,長嘆一聲:“算了,他們要怎麼幹,就由他們幹去吧。”
曾軍長的起義完全打亂了鄭桂庭的安排,突圍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向瀋陽衛長官請示下一步的行動。衆人面面相覷,然後惶惶不安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