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不涉及貴族,因此當方父被警察帶上手銬,押上警車的時候,直接向尾隨而來的記者公開——將由金城郡當地的皇家法庭審理。
前一陣子,方陽小朋友的事蹟,才感動全國。一轉眼,方陽的爸爸,成了囚犯了!這個世界變化的太快了,叫人難以接受。
誰的損失最大?方陽,即使他手術成功,他未來的十幾年內也不能在監獄以外的地方看到他父親了。
此外,就是電視臺了。製作“勇敢小男孩,跟病魔做鬥爭”節目的欄目組負責人非常生氣!通過電視熒屏,千家萬戶都感動方家人的淳樸和善良,對兒子傾注的滿滿愛意。大家都願意相信他們是好人,才願意慷慨解囊啊!
要是發現,捐款的對象是個罪犯,誰的心裡能接受?同時,不會遷怒節目製作方嗎?
方陽和他的家人,對方父的審判,除了苦苦哀求,無能爲力;但是電視臺的製作人就不同了。負責人直接將案件播報的新聞稿交給一個名叫‘洛英’的新人,告訴她,方家很可憐,現在是雪上加霜,怕是要熬不過去了。
而史家呢,得理不饒人。對了,他們家也不過有幾個臭錢罷了,沒什麼本事,一家人運氣好點,從百黛音樂網賺了點錢,愛顯擺,愛炫耀,一頓飯吃個五六千塊(有前年史家人聚餐的照片爲證)。有這些錢,方陽小朋友的病早就治好了。老天不公啊,那些良善人家的小孩多病多災,而頤指氣使、張揚跋扈的人家,過得有滋有味……
新人洛英才入行不到兩個月的,別小看是女孩,身上幹勁十足,加上本身有點背景,平日說話。對那些沒有底蘊,靠着有點臭錢就以爲了不起的人,十分厭惡。負責人將“攪亂一尺春水”的重擔交給她,滿意的看見洛英的臉上浮現一層憤怒。
“主編。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好人流淚、壞人得意!”
……
案件第一次審理。
代表史鑑之一方的律師是老熟人:方瑩。兩年不見,她已經是律師行業的精英人才,一身幹練的西裝,絲毫看不出當年青澀的模樣。
“我方請呈交證據一——在方陽病房裡的學記筆記。大家可以看看筆記,再對比我當事人的作業筆記。毫無疑問,這本筆記,就是我當事人送給被告的兒子方陽。我想請陪審團注意,案發當日是學習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
我方當事人的父母,曾經在當事人被綁架後的三個小時之內。到縣中心醫院去過。可惜,未曾獲知我當事人下落。被告人妻子隱瞞了,我當事人曾經去過醫院的事實!爲什麼?”
“我反對!反對控方律師無緣由的指責我當事人的妻子。她和本案無關。衆所周知,我當事人的妻子爲方陽同學的病情勞心勞力,已經足足一個多月沒有休息好——這一點。縣中心醫院的醫生護士可以作證。我想,一個爲兒子生命操心的母親,恐怕注意不到學校裡來了幾個同學,或者什麼來曾經來看過吧?她的眼中,注意不到其他。”
法官一敲錘子,“反對有效。控方除非拿出有力證據,證明被告和他妻子合謀。不然,不可以無理由懷疑。”
方瑩眼神微微一閃,“好的,法官閣下。”
案件的審理,非常艱難。
首先,樑翩翩是動用自己名下的權利。命令警備司的成員搜索到史鑑之的所在地——程序就不合法了。本地的案件,不應該經過警察局麼?怎麼警察局沒有立案,通過關係就請外來部分插手了?
而且找到人質的當時,史鑑之沒有被綁,只是昏迷了。而方父呢。他一口一定,自己就是經過,看到昏迷的史鑑之,正想打電話叫人幫忙。什麼?他是綁匪?他纔沒有!冤枉他,好啊,拿出物證!沒有物證,人證也行啊?
沒有想到方家人這麼無恥,指鹿爲馬、顛倒黑白,史家人更要控告他了!
第二次審理,方瑩拿出一疊醫院收支單據,語氣很平和的問被告,
“你兒子方陽的每日住院花費是多少?聽說你家的家境不算特別好,怎麼支付得起高級病房?對了,社會捐款?大都是都是匿名的嗎?這筆錢,你們是怎麼處理的?有專人管嗎?”
“反對。反對針對社會捐款質疑用處!我想有父母的都能理解,每個父母都希望能給自己的子女最好的。方陽同學的病情很嚴重,我的當事人讓方陽轉移的高級病房,也是對孩子的疼愛。我想那些捐助者,也不會在意。”
“辯方律師沒有抓住重點。我不是質疑被告的捐款用處,我是奇怪,既然有那麼多的捐款,似乎方陽只要等着做手術,然後痊癒就好了。爲什麼當父親的這個時候,要去百里之外的廢棄大樓裡隨意遊蕩呢?”
方瑩的語氣越發逼迫,“您有精神上的疾病嗎?沒有?那麼怎麼解釋你的行爲?”
“反對……呃,反對控方用譏諷的語氣質疑我當事人的精神狀況。”
“好吧,我換一種語氣問。請問被告,你爲什麼不守候在你獨生子的身邊,而是到外面遊蕩?”
“我,我心情不好,壓力大,就,就到外面走走。”
“走?恐怕走不過去吧?案發地點,可是距離醫院有一百里呢!您走過去,花多少時間呢?您散心,不是在家門口,或者醫院附近、公園裡,而是去那麼遠的地方嗎?
對了,讓我們看看,您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醫院。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手上的,就是醫院提供的監控記錄。根據醫院的監控鏡頭,案發當日你十一點十一分離開醫院。等等,退回一分鐘,前面那個個頭矮矮的是誰?”
方瑩故意用吃驚的表情,按住遙控器。法庭上的電視屏幕頓時定住了,出現一抹藍色,雖然不夠清晰,但遞上的證據六。就是史小賤被警察發現時衣服的照片。
顏色基本一致。
方瑩再做了一個實驗,根據監控鏡頭拍攝的角度,判斷出現在鏡頭裡的人,基本身高跟史鑑之相仿。
身高差不多。又穿着同樣的衣服。史鑑之自己也說,他考試之後,就去醫院,將把自己的筆記送給同學方陽了。之後發生什麼事情,他沒有多少印象。
換句話說,方父就是最後接觸史鑑之的人。
辯方律師朝方父露出猙獰的表情,如果眼神會說話,他的意思非常清楚:你不是說,沒有物證嗎?沒人看到你帶着史小賤離開醫院?爲什麼會被監控攝像頭拍攝到?
方瑩回答了辯方律師的疑問,
“呵呵。醫院的院長告訴我,他們的後門經常有一些醫患出入,爲了防止擅自攜帶醫院物品離開的事情,所以偷偷安裝了一個攝像頭。沒想到……被告,請問您還有什麼話說?”
方父捂着眼睛。肩膀不停的抖動。
在場的記者們不停的拍照,而陪審員們不停的搖着頭。
案情大白了,只是距離宣判還有些時間。
出了皇庭法庭,史家人飛快的穿過擁擠的人羣,對方瑩道謝,“方律師,你真了不起。剛剛在法庭上的表現。棒極了!說得對方啞口無言!”
“呵呵,也多虧悅而跟我走過一次醫院,找到那個隱秘的攝像頭。不然,也難讓被告認罪。”
方瑩跟兩年前的菜鳥律師相比,簡直換了一個人,應付起來得心應手。她和史悅而相視一笑。正欲說什麼什麼,一大波的記者瘋狂涌過來,
“請問方律師,你打贏官司,高興嗎?可是方家的情況你很瞭解。一旦方應明入獄,整個方家將會墜入地獄!你贏了官司慶祝,卻不知道方陽和他的母親,將來如何生活?”
說着這句話,記者們有應景的分開,讓方陽母親過來。幾日不見,她整個頭髮全白了,一見到史家人,當即噗通一聲下跪。沒有別的多餘話,就是磕頭,
“饒過我當家的吧!饒過我當家的吧!饒過我當家的吧!”
砰砰的磕頭聲,太過脆響了。不一會兒就有血跡。
方瑩兩年來打過不少官司,但是遇到這種不跟你講理,只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放棄自尊,放棄所有,公開的磕頭……還是第一次。
她的腦袋嗡的一聲,不知道怎麼處理了。
綁架案不是小案件,本來她打贏官司,是該收穫公衆認同的。但方陽的父親,拖他兒子的福氣,雖是被告,卻得到大家對原告的同情。
前一段時間的節目,方陽成爲萬千婦女心目中,“最可愛最可憐”的孩子。當方應明哭泣着,說“我是爲了我兒子方陽能活下去”,這個理由,沒道理的被公衆接受了。
那麼純真,跟病魔做鬥爭的小男孩,是爲了他啊!換了自己,也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受罪啊!多多少少,這些觀念影響着案件的審判。
如果審判過重,說不定會讓公衆不滿。
“快,快扶起這位大姐。我……是一名律師。爲我的當事人辯護,就是我的責任。”方瑩很快回過神來,用職業說話。
“可是,方律師你自己也有家庭,你覺得方應明入獄後,方陽的生活該怎麼辦?人都有惻隱之心,你就不能同情同情這個可憐的孩子嗎?”
“看他母親,都快瘋魔了。怎麼扶也不起來。今天你們不答應她的要求,恐怕她會一直磕頭的。”
記者們啪啪的繼續拍照。
Wшw _тт κan _co
史家人怒氣衝衝,可是遇到這種事情,怎麼做?
大聲叫嚷,“現在知道假惺惺的麼?前幾天到醫院,你怎麼一口咬定‘不知道呢’?
“不行了,我受不了!”鑑兒表姐張穎兒遺傳了母親的爆裂脾氣,剛想衝上去罵方家一家子沒臉沒皮的,被史進之一把拉住。
“不能去!”
“那眼睜睜看着他們顛倒黑白?明明受苦的是我家的鑑兒。他們竟然綁架,就該受到懲罰!”
“不能去,你去了,不是都是我們史家的了!”
史家二叔和史清清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妙。他們倒是想攙扶方陽母親,不要在法庭門口磕頭了。可是這麼多記者在呢,方陽母親恐怕也知道。這是最後一點機會,磕頭磕得越發用力了。
這個時候,史悅而站了出來。
她最討厭一種人,就是綠茶/婊。方家。除了方陽不太熟悉外,他父母都是比綠茶/婊更討厭的人。
“各位記者朋友,你們家的人被綁架過嗎?”
“你是史悅而吧?我記得你!你之前被捕的時候,我採訪過你!”
“我也想起來了,史鑑之是你親弟弟?哦,你們唱過《小蘋果》。”
“沒錯,沒有《小蘋果》,我弟弟也不會受到綁架。大家都知道,我們家賺了點錢。而且,我弟弟跟方陽是同學。是朋友。如果你們知道案情,就會發現,我弟弟是給方陽送學習筆記之後失蹤的。”
“這意味着什麼呢?意味我們家,跟方家關係尚可。至少方家人到我家來,不會們都進不去。就被打出去吧?”史悅而站在鏡頭面前,侃侃而談,渾身如籠罩着一層特殊的光彩,其他人,就跟佈景板一樣,全部被忽視了。
“方家人有困難,方陽同學生了病。我相信人都有同情心。願意伸出援助之手。所以,我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方家沒有主動上門,而是用綁架我弟弟的方式要錢呢?”
“因爲他們不相信你們家會借錢吧?”
記者中,有一個刻薄的聲音道。
聽到迴應,史悅而仍保持微笑。“不錯。他們不相信。只是,你不問怎麼知道結果?如果他們上門問過了,我們家不肯借,那是我們的不是,現在我對着鏡頭。必須要承認我們家的錯誤;可問都不問一聲,?就直接認定了?爲什麼?”
“或許,他們覺得有一種更省力的辦法,就是把我弟弟帶走,關到無人的地方,讓我們家的人着急兩天。到時候再借錢,就比較容易了?”
“我們誰家沒有親戚朋友?如果你們的親戚朋友,都用這種方式借錢,從你的至親身上,綁架,勒索,你們能接受嗎?”
史悅而低頭看着不再磕頭,而是滿臉是血的方陽母親,表情一冷,
“這位夫人,如果我們一家沒有同情心,現在站在法庭被告席的,不只是你的丈夫,還有你了!至於原因,你自己清楚!”
“我……”
“還想狡辯嗎?我就不相信,你兒子重病,你丈夫離開五六個小時,你不急?不問?或許你心裡也認可,手裡多了五十萬,會讓你兒子手術後順利度過,然後恢復健康快樂吧。
問題是,你們一家的悲傷,爲什麼要轉嫁到別人身上。你也有兒子,知道兒子不見了,我父母有多難過,多痛苦嗎?還有我弟弟,他才只有十二歲,他對你兒子一直非常關心。你們利用他的善良,綁架他,這樣對他,憑什麼?”
那個記者立刻接口,
“史悅而,你口才挺好,不過,不要試圖轉移話題了。你們一家賺了那麼多錢,寧願把錢吃吃喝喝,也不願意借給有需要的人。這麼冷血,還怪人家不相信你們肯借錢?指責別人的時候,爲什麼不先問問自己?”
“這位記者朋友,你的問題讓我很奇怪。難道說,現在的情況,是我們一家造成的嗎?”
“當然,如果你們一家同意撤訴,不久好了。方陽不會在醫院裡病情惡化。方陽的父親只是一時迷亂,並沒有真的打算傷害你的弟弟!”
“什麼是傷害呢?身體上的傷害是傷害?精神上的傷害就不是了嗎?我弟弟,他好心好意的借給同學筆記,結果回家的路上被同學的父親綁架!他以後還會這麼善心的對待朋友夥伴嗎?當他長大了,爲人處事,是相信‘人性本善’,還是相信‘人性本惡’?對不起,這位心胸寬大的記者朋友,我最關心的首先是我弟弟。他沒事,我纔有剩餘的心情關心其他人。方陽父親是一時想差了也好,還是蓄謀已久,我要爲我弟弟討個公道!”
“這麼說,你是不肯放過方陽一家啦?”
尖酸的聲音特別明顯。這時,方陽的母親忽然站起來,朝史悅而吐口水。史悅而的反應多塊,急忙一閃,卻將擁擠在法庭臺階上的記者撞了一下,引發的後果是骨牌一樣。一人碰一人,一人擠一人,險些都從臺階上滾下去。
……
“你要當心別人控告你人身傷害罪。”
方瑩看完了這一截的新聞片段,回過頭,嘆息的看着史悅而。“要是沒有後續的新聞,早早結案就好了。你們一家也不會成爲過街老鼠。”
“md,黑白都能顛倒了。”
因爲法庭外發生的事情,記者們不約而同的站在對立面寫新聞稿。
金城郡日報,《重症小朋友,面臨家破人亡》:母已瘋。父入獄,手術遙遙無期,幸福家庭今何在?
每日新聞,《人情:雪上加霜寒上寒》:同齡好友,怎麼不肯饒恕?
社會觀察報:《無情少女。宣判方家》:史悅而當衆宣稱,不會放過方父。
《社會再多溫暖,抵不過一家之怒》《誰來拯救你,孩子》《方陽,你的人生如此艱難》
洋洋灑灑,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球。
也有分析案情的,只是沒有幾人真的在意到底方父是用什麼辦法帶走了史鑑之。他們更在意的是:史家只是平民。憑什麼指揮了警備司的人幫忙找人?
警備司是什麼部門,是隸屬於金城郡郡守府的特警部隊,負責郡守一級的高官安全的,居然大材小用,去查找一個小小的學生?史家,貌似只是平民吧?
史悅而就算想公開她跟樑翩翩的關係。只是朋友,誰相信啊?
基本上認可的原因是:史家就是不忿自家孩子被綁架,情願花個五十萬,請動警備司的人幫忙。
這個說法,就讓史家的面孔更憎惡可恨了些。
既然以前是朋友。那麼也該能理解方家遇到的困境。爲什麼不能援助呢?五十萬,給那個都是給,爲什麼不看在方家人只是一時走上歧路,史鑑之和方陽是好朋友的面上。出個五十萬呢?
五十萬,對警備司的人來說,九牛一毛。對方家,卻是改變一生命運的大事。
史家的選擇,太令人失望了。
一時之間,史進之等年輕一輩的名聲,都遭遇了很大的影響。他們的朋友,紛紛疏遠了,“因爲你們家家風不正。”
史鑑之到校拿成績,也沒人理會他,老師還特意教育他“寬以待人”的道理。他很難受,回到家,跟父母懇求,
“要不,就撤訴吧?”
史悅而憤怒,當即扇了史小賤兩個耳光,“胡說什麼?方家人,必須坐牢!他們犯了罪,就該承受法律的懲罰。無論外界怎樣,都不能改變!”
史家駒心疼兒子啊,不過他拿繼女沒辦法,只能看着徐鬆玲。
徐鬆玲也不能理解女兒的堅持,“方家人……也的確可憐了些。要不……”
“要不什麼?放過他們?不可能!”史悅而堅定的說。
她當然不能同意了。
如果這次輕輕放過,那之後呢?
之後她出名了,以史悅而的身份賺的更多的錢。旁邊還有人,哦,覺得缺錢了,就把主意打到史小賤的身上。一次兩次,錢財倒是小事,問題是,她沒有多餘的保鏢分給她的弟弟,能時時刻刻保護着他!
史小賤,差不多是她最在乎的人之一。她不能想想,萬一有一天,小賤真的發生什麼事情……
所以,方陽小朋友很可憐。但是,她不會心軟。必須堅持到底。不管外界的輿論如何!
“你給我聽話!這件事,聽我的!”
史小賤扁着嘴,“怎麼聽啊?你以爲你在貞德的名聲好嗎?到時候老師同學都討厭你,你怎麼立足?”
“那是我的事情!”史悅而瞪着弟弟,“總之,不能撤訴。方家可以利用輿論,我就不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