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倩起牀洗漱後,一看到了七點,用腳碰了碰睡在地鋪上的陳德全。
“起來,上班別遲到了。”
“還早嘛。”陳德全揉揉眼看了一下鍾,又翻身過去睡了。
“天天都這時候起牀,怎麼還早?老毛病又犯了嗎?”
“工程都驗收了,你爸說要我休息一天的,就是去了,他老人家今天也不會給我安排工作的。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吧。”夫妻關係稍微好一點,陳德全又在老婆面前發起嗲來。
“你怎麼就不能發揮一點主動性,非得給你安排事情才知道做?”
“行了行了,我就睡一會兒。好瞌睡只要一會兒的。”陳德全這幾天心裡太平,老婆安住了,爸爸瞞住了,就只等公司開除梅榮久,他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他心裡有數,在即將召開的董事會上,即使舅舅不出面說,岳父也會把天心湖的事提出來。就算爸爸要袒護梅榮久,但他也不能完全不理會其他董事的聲音。
陳德全吃了早餐出門上班,朱淑倩破例把他送到了院門口。
陳德全來到公司後並沒有進辦公室,而是驅車來到了德賽跑馬場。憋了這麼久,是應該放鬆一下了。
陳德全來到跑馬場,劉阿太已牽着龍擡頭等在那裡,龍擡頭見了陳德全還噴了幾下響鼻。也許是龍擡頭埋怨陳德全好久沒有來了,陳德全剛上鞍時,龍擡頭還顛了他幾下。
信達房產安裝公司,郵遞員來到陳德全的辦公室,見陳德全不在,只得來到朱朗然的辦公室。
“朱總,請您籤個收。”
朱朗然看都沒看就簽了收。郵遞員走後,他還在想是什麼郵件,怎麼直接送到他這兒,還要他簽收?順手拉過來,兩隻手把個郵件撐得老遠,眯縫着眼看。待到他看清這是一份法院專遞,特別是他看明白了專遞上的內容時,他的兩撇眉毛早已擰得老高。他先是有些吃驚,接下來腦子裡冒出了一系列的疑問。這小子,什麼時候把新房都押到了銀行?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他要這麼大一筆錢幹什麼?淑倩前面和他鬧矛盾,以及這次流產是不是都與這件事有關?既然銀行都起訴到法院了,淑倩不可能不知道呀,可淑倩爲什麼一直替他瞞得嚴嚴實實的?難道淑倩是怕鬧到董事長那裡後對德全不利嗎?淑倩,我的女兒,你真的是用心良苦,打掉牙齒和血吞,都是我害苦了你!一想到陳德全竟如此不省事,他的火氣就直衝腦門。抓起電話就打陳德全的手機。可才按幾個號碼,他又冷靜下來。他基於兩點考慮:第一,這件事淑倩到底知道不知道?首先得要問問淑倩;第二,如果淑倩確實是因爲顧忌董事長知道後對德全不利纔要瞞着大家的,自己又該如何處理?朱朗然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沒什麼好主意。最後決定先問問淑倩再說。朱朗然出來貓了一眼,見陳德全的辦公室仍然關着,返身拿着那份法院專遞,邊朝陳德全的辦公室裡塞邊在心裡罵道:“好小子,你自作自受,我看你怎麼收場!”
德賽跑馬場,陳德全跑了幾圈下來,神采飛揚,連叫了幾聲好爽。
“老大,你一向沒來,龍擡頭沒精打采的,你一來,龍擡頭又生龍活虎了。”劉阿太拍馬屁道。
“家裡人都很關注我的工作,我只得照顧一下他們的情緒,好歹做給他們看看。”陳德全邊說邊輕輕地撫摸着龍擡頭的頭,一副十分憐愛的樣子。
“老大,姓梅的那小子還用盯嗎?”
“夠了。”
陳德全微笑着揮手作了個打住的手式,“到底是幹老本行的,你乾得很棒。”
“多謝老大誇獎。”劉阿太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陳德全掏出皮夾子。
“老大,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陳德全一笑。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劉阿太接過幾張鈔票,笑嘻嘻地收好,“老大,這一向得了嫂子不少表揚吧?”
“你照料好龍擡頭就是了。”陳德全只是一笑。
“你還去公司嗎?”
“當然。”
朱淑倩正在廚房裡跟唐媽學做粉蒸鱖魚,手機響。
“淑倩,是我。”
朱淑倩一聲爸爸沒出口,聽得她爸爸在電話那頭輕噓了一聲。
“你找個理由出來一下,也別說是我找你,明白嗎?我在大院門口的車上等你。”安裝公司辦公室裡,朱朗然輕聲道。
朱淑倩心裡一緊:出了什麼事嗎?又不便問,只得對唐媽道:“唐媽,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誰呀,那麼神神秘秘的?”唐媽笑問。
“一個同學。”朱淑倩只得撒了個謊。
“怎麼不學做粉蒸鱖魚了?”
“唐媽,下次你再教我。”
朱淑倩上樓匆匆忙忙換了件衣服下樓,韓菊如正好從衛生間到客廳。
“媽媽,我出去一下。”
“你還在月子裡哩。”
“一個同學,有點急事。”朱淑倩從來沒有撒過謊,一撒謊臉上有點不自然。
韓菊如看在眼裡,沒有多問,只是叮囑道:“別傷風了,路上也要小心點。”
朱淑倩來到公司院門口,遠遠地就見到了她爸爸的車子。
“爸爸,有什麼事嗎?”朱淑倩神情有點緊張。
“爸爸就想和你聊聊。”朱朗然故作輕鬆地笑笑。
見朱朗然一直把車開進了湘江賓館,還開了個房間,朱淑倩越發覺得爸爸今天好奇怪,幾次想問,但又不好怎麼問。
父女倆來到1101房,朱淑倩給她爸爸倒了杯茶。
“爸爸,您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吧?”朱淑倩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是的,淑倩。上次你和德全鬧矛盾,這次又流了產。我和你媽媽都問過你,你雖然什麼都不肯說,但我們知道你是有原因的。爸爸今天找你來,就是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因。”
“爸爸,都過去的事了。”朱淑倩稍稍鬆了一口氣,“上次也沒多大點事,無非言語口角。這次流產,是我不上心。”
“淑倩,爸爸知道你想做一個好妻子,你要維護你丈夫,這是對的。你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你。我只想提醒你,做事也好,做人也好,大是大非面前還是要講一個原則的,否則就有可能發生事與願違的事。愛得過份叫溺愛,容得過份叫縱容。水到零度就結冰,水到一百度就成了氣。這裡面有一個度的問題。”
“謝謝爸爸的教誨。”
“淑倩,在夫家,你不僅是個妻子,還是個嫂子、兒媳婦。當嫂子,就要爲小姑子做表率,當媳婦,就要爲長輩分憂。你過門之前,你公公不是和你單獨談過?你是不是忘了他跟你說的那些話?”
“爸爸。”朱淑倩回憶起陳至信和她談話的情景,“關於這一點,我做的很欠缺,但我一直在努力,我從來就沒有放棄努力。”
“淑倩,爸爸知道你努力了,但結果怎麼樣?”這時候,朱朗然已經確信她女兒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她是在替陳德全掩飾,於是他再也沉不住氣了,“淑倩,你們的新房抵押到了銀行,這你知道嗎?”
“爸爸,您聽誰說的?”朱淑倩一愣之後問。
“這麼說你還真的不知道?”
朱淑倩低下頭不做聲。
“爸爸怎麼知道的?法院的專遞都送到了爸爸的辦公室。”
朱淑倩想起這些天來所受的委屈,鼻翼翕動着,熱淚差點奪眶而出,但她還在強忍着,努力地咬着嘴脣。
“這筆錢不是個小數目,德全他幹什麼用了?”
“爸,德全他賽馬花銷大,特別是最近幾場賽事花費不少,又不敢向家裡開口。”
“賽馬花銷?賽馬有多大的花銷?德全又不是結婚後才玩馬的,再說賽馬的花銷需要拿房子貸款來解決嗎?”朱朗然心痛地看了朱淑倩一眼,“淑倩,到了這時候,你還在爲德全掩飾。你是爸爸的女兒,沒有誰比爸爸更瞭解你,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說假話。”
“爸爸……”朱淑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淑倩,你這次流產就是因爲你知道了貸款的事嗎?”
“爸爸,您別問了。”朱淑倩掏出手帕擦乾淚水。
朱朗然起身把她攬在懷裡,聲音在些哽咽:“不要怪爸爸問得殘酷,你要維護你丈夫不錯,但你也要知道,你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女兒,你的幸福就是爸爸媽媽的一切。這麼大的痛苦你爲什麼要獨自己承擔呢?你說出來爸爸至少也可以給你出出主意呀!”
“爸爸,您和媽媽爲我付出得太多太多,我不想你們爲我擔心。”
“德全這小子有些不聽話我是知道的,可我怎麼就知道他竟然會邪門到這個程度?這門婚事你媽媽本來就是不同意的,都是爸爸糊塗,是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您不要這麼說。您沒有給我壓力,我是自願的。”
“你公公婆婆都知道嗎?”
“爸爸,上次鬧矛盾的事,只有婆婆知道。貸款的事,公公婆婆都還不知道。”
朱朗然長嘆一聲,良久才緩緩地說道:“淑倩,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德全這小子壞到了這個程度,你一直替他瞞着,你這不是放任他胡作非爲嗎?你婆婆都管他不了,你又奈何得了他?誰能管住他?只有你公公。可是你什麼事都是瞞着你公公。德全再不管管,不知還會鬧了什麼包天大禍來。今天押房子,明天說不定就會押公司。”
“爸爸,您說的道理我知道。可是公公本來就看德全不順眼,要是這兩件事讓他知道了,他會怎麼收拾德全?我真的不敢想象。再說,公公本來就有高血壓,他能受得了那麼大的刺激嗎?要是德全怎麼了,或者公公怎麼了,德全他會原諒我嗎?爸爸,我知道您的脾氣,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可您也要理解女兒的難處呀。”
朱淑倩走後,朱朗然獨自一人又在房間裡呆了一會。他心裡權衡着這事怎麼向袁素芬說,和董事長說不說?想到女兒始終不肯說出德全這筆錢到底幹什麼用了,他又有點惱。回家的車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淑倩她們上次請的那個保姆是什麼時候一聲不響就走了?那個保姆一看就不是個幹保姆的料。淑倩之所以有口難言,難道是德全這小子與保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何以解釋這麼大一筆錢的去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