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該是謝蕊彤的富貴,如今被那個姨娘生的女兒搶了去,她怎能無動於衷?
皺了皺眉頭,謝夫人忽然想到雪卉私底下跟她說的話,深吸了口氣,臉色也緩和了一些,哄着謝老爺道:“是我不對,只想着彤兒以後要高嫁,心高氣傲總比畏縮丟人來得好。”
她垂下眼簾,又輕輕提醒道:“只是柔兒雖好,以前柔柔弱弱的,如今突然厲害起來,也不知道身邊是不是有人指點。按理說,這事張姨娘看着辦就是了,不過柔兒若是進了王府,要是被小人慫恿着跟謝家離了心,這該如何是好?”
謝老爺摸着鬍子,想到謝初柔的變化,也微微蹙眉。
有心計的小姑娘沒什麼,最怕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之後,完全把孃家給忘了。
張姨娘不像是會讓謝初柔離心的,她還不至於那麼傻。
所以說,謝初柔被身邊人慫恿了?
謝老爺對謝初柔的印象,還保留在她嬌柔乖順的時候,被謝夫人如今一提,倒是想得遠了。
“既然柔兒得了王爺的青眼,那就派個嬤嬤跟着,也是時候讓她多懂些規矩。”
謝夫人笑着搭腔道:“府裡的嬤嬤最是忠心,要不把李嬤嬤送過去?”
謝老爺瞥了她一眼,哪裡猜不出謝夫人的心思,分明是不想李嬤嬤束着謝蕊彤。可是沒個人盯着謝蕊彤,他還真擔心這個長女鬧出什麼事來,斟酌一番後搖頭道:“琳兒幫忙管着家,讓於嬤嬤去柔兒身邊就好。”
謝夫人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強,點頭道:“老爺拿主意就好。”
謝老爺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姑娘們好了,謝家也好了,夫人以後只管風風光光的。”
謝夫人笑着應下,心裡卻是冷哼。
謝蕊彤富貴了,她這個生母才能沾光。謝初柔要是攀上了王爺,別說她了,怕是連謝老爺都要丟到腦後的,自己可不敢奢望了。
謝夫人送走了謝老爺,聽說他去的是書房而不是以前常去的谷蘭園,不由冷笑一聲。
雪卉有些不明白,張姨娘失寵,謝夫人不是該高興嗎?
這兩人在府裡十幾年不對付,如今張姨娘被冷落,謝夫人該幸災樂禍纔是。
謝夫人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就知道身邊這個丫鬟看得淺薄,腦子還沒轉過彎來。
她是不喜歡張姨娘,可是正因爲有她在,謝老爺纔不會在外頭花天酒地的。
而且張姨娘嫁進來這麼些年頭,雖說有些小心思,卻也對她客客氣氣的,不至於拎不請對她下手。
知情知趣,又明白自己的位置,這樣懂事的妾可不多了。
再說,不過是傷了手,謝老爺立刻翻臉不認人了,連多去谷蘭園一步也不樂意。
如此冷情冷心,就算謝夫人早就明白了,這會兒也禁不住心寒。
原本只想着謝老爺冷落幾天張姨娘,好叫謝初柔少一分助力。
如今謝夫人不由有些後悔,早該清楚謝老爺的心捂不暖,根本就是石頭做的!
張姨娘這一失寵,只怕沒那麼容易翻身了!
謝蕊彤在那邊鬧騰,謝初柔帶着丫鬟直奔谷蘭園。
這回倒沒再吃閉門羹,她臉上帶着笑,打發掉守在門口的琴笙:“我跟姨娘說幾句話,你去給我泡壺茶來。”
琴笙面露猶豫,紫曦已經一把抓住她帶到一邊,仔細說了謝初柔要喝的茶葉。
要的是信陽毛尖,還是要的今年摘下的新茶葉,泡的水不能太熱,煮沸後晾上一刻鐘,呈上的是第二碗茶,等不燙嘴了纔好送上來。
一串又一串的要求,聽得琴笙有些頭暈。
自從二姑娘從溫泉莊子回來後,似乎架子大了許多?
就連喜歡附庸風雅的謝老爺,也沒聽說特意去買毛尖,更別提是新茶,老早就被貴人們下定了,如今市面上只餘下些許,好幾十兩銀子纔買到那麼一二兩茶葉。
琴笙爲難道:“姨娘這裡只有碧螺春,還是上回老爺賞的。”
紫曦嘆了口氣,自家姑娘從莊子回來後,確實變了許多。
也有可能,這樣的她,纔是真正的謝初柔。
“姑娘只怕沒心思喝茶,你跟我在外頭等一等罷了,讓小丫頭去泡一壺碧螺春先送進去。”
琴笙想到這幾天姨娘寢食難安,即便不願見謝初柔,到底心裡還是記掛着的。
果然姑娘一回來,姨娘還是心軟讓她進去了。
只是小丫頭剛把碧螺春送進去,沒多久屋內就傳來摔破的聲音。
琴笙嚇了一跳,趕緊甩開紫曦就跑了進去。
張姨娘滿臉慍色,看向謝初柔的眼神全是恨鐵不成鋼:“你怎麼能……難道你就沒想過後果?”
謝初柔抿着脣,蹙着眉,與張姨娘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上是十分不耐煩的表情:“姨娘當初不也是這樣,怎麼如今倒是責備我了?”
聞言,張姨娘面色蒼白,渾身顫抖着,搖搖欲墜。
琴笙連忙上前扶着她,又伸手撫着張姨娘的後背,好叫她緩過氣來。
“好,真不愧是我的女兒。”張姨娘怒極反笑,擺擺手道:“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以後也別來我這裡了。雖說你是從我的肚皮裡跑出來的,不過如今看來,你已經長大了,再也不需要我這個姨娘了。”
她疲憊地擺擺手,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得萬念俱灰。
謝初柔聽得心裡不痛快,再怎麼不喜張姨娘說的話,她從來都當張姨娘是自己的母親。
謝夫人算什麼,總是雞蛋裡挑骨頭,也就張姨娘會事事幫着她。
謝初柔明白自己還嫩,少不得要張姨娘提點,當下緩和了口氣,垂下眼簾道:“這事是我做得焦急,可是機會難得,實在不想錯過了。姨娘也別說氣話,除了你,又有誰是真心待我的呢?”
張姨娘心口一堵,明知道謝府裡她是最關心謝初柔的人,到頭來,第一個戳她心窩子的,也是謝初柔。
瞧這話說的,像是情真意切,說到底不過是謝初柔擔心少了一番助力罷了。
她有些心涼,卻也更清楚這個女兒到底已經走上歪路了。
或許自己太篤定能把握好謝初柔的性子,誰知到頭來,張姨娘才明白她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讓謝初柔韜光隱晦,不管謝蕊彤做什麼,都必須忍着,讓着。
一次兩次就罷了,三次四次,甚至三年四年,就這樣一忍就是十多年。
就算是神佛,恐怕也是難以忍受的。
如今謝初柔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翻身,能把謝蕊彤踩在腳下,哪裡會錯過?
謝初柔見張姨娘面色慘白,心裡也有些不忍,低低地道:“姨娘,女兒已經是王爺的人了。如今生米煮成熟飯,姨娘不幫我,又有誰會幫我呢?”
張姨娘面上一驚,掃向一旁的琴笙和紫曦。
琴笙恍然,立刻帶着紫曦退到了門外,謹慎地把風。
張姨娘這纔看着謝初柔,緩緩開口:“柔兒這次……還真是太大膽了,殊不知太容易得到的,男人都不會太珍惜?”
她當初是別無他法,若是不捨身攀上謝老爺,自己就得被舅母送去給一個老員外當小的。
都是小的,張姨娘寧願選謝老爺。
財大氣粗不說,相貌也是頂好的。
相比之下,老員外年紀比謝老爺大了一輪不說,還有一個瘸腳的兒子。
聽說以前的夫人,就是被這個瘸腳的兒子生生折磨死的,員外也不理會。
張姨娘不想死,所以只得用了下下策,叫謝老爺主動娶了她爲妾。
她當年是不得已爲之,沒想到自己的女兒也會走上這一步。
張姨娘輕輕嘆息,事已至此,再多訓斥又如何,謝初柔根本聽不進去。
倒不如哄着她,不要讓謝初柔一錯再錯。
“這事大姑娘也知道了?”
謝初柔搖頭:“大姐那一晚喝醉了,只知道後來我和王爺親近了許多,一路上對我諸多挑剔遷怒。”
張姨娘鬆了口氣,謝蕊彤不知情還好,若是知道了,少不得一團亂。
“王爺可曾許諾了什麼給柔兒?”
謝初柔咬着下脣,輕輕搖頭。
正因爲龍志宇什麼都沒說,她才六神無主,只能到張姨娘這裡討主意。
張姨娘心裡涼了半截,要是男人,三妻四妾也就罷了,偏偏這人是十五王爺,什麼絕色沒見過?
對謝初柔一時貪歡,若是有些喜歡,在牀笫之上甜言蜜語,胡亂許諾也不是沒有。
這個男人卻在濃情蜜意中都不屑於許諾,更別提是牀笫之外清醒的時候了。
謝初柔卻是看出了張姨娘的惆悵,低低道:“女兒何曾不知道,這一步奇險,只是若能險中取勝,以後潑天的富貴便是跑不掉的了。”
張姨娘卻沒她想得那麼美好,謝初柔尚未進門,就已經率先破了身,這在平常人家已經是大忌,更別提是皇親貴胄了。
偏偏謝初柔滿臉期待地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輕聲道:“若是我能得了一男半女,要進王府並非難事。”
張姨娘只覺得悲哀,女兒到底年少,也不知道被誰慫恿了,給富貴迷花了眼。
於是上趕着的買賣,對方只會不屑一顧。
買賣是如此,更別說是男女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