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縷鐵甲,原來在你身上。”阮景昕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這件鐵甲衣,曾是先帝隨身所穿,最後葬入皇陵。
卻沒想到,這件鐵甲衣竟然會落到楊榮的手裡,實在耐人尋味。
謝燕娘挑了挑眉,躲在阮景昕身後,還有心思挖苦楊榮:“原來楊公子不但至孝,還是盜墓的好手?皇陵處處機關,可不好進去,楊公子果真伸手了得,還是有厲害的幫手?”
她的目光在那幾個戎族人身上打了一轉,顯而易見,是懷疑戎族幫着楊榮去挖先帝的陵墓了。
“胡說八道!”楊榮抹了把臉,沒了危險,他又開始恢復了剛纔翩翩郎君的模樣,理直氣壯道:“此金縷鐵甲有一對,一件在先帝身上,一件在楊家的祖屋。”
謝燕娘眨眨眼,所以楊榮跟死人穿着同一件鐵甲,這是相當驕傲的事了?
楊榮竟然看明白了她的眼神,氣得險些跳腳。
孟銘祺大刀一揮,龐禹狄連連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影,手臂被傷,鮮血淋漓。
謝燕娘擔憂地看了過去,就見阮景昕抿着脣,忽然右手高舉。
孟銘祺警惕,一個眼神,已經讓幾個跟隨他的人飛快地離開了原地。
楊榮沒有戎族人的默契,硬是慢了一步,無數的羽箭從高處落下,他臉色微變,身影連連躲避之餘,用鐵扇將無法避開的羽箭劈下。
該死的攝政王,竟然還留有後手?
他狼狽躲避,等羽箭停下,身上因爲有鐵甲衣並無大礙,唯獨雙臂依舊中了幾箭,血流如注。
孟銘祺等人卻毫髮無傷,這些羽箭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隔靴搔癢,要躲開是輕而易舉。
謝燕娘自然不會放過任何裡間楊榮和戎族人的機會,眼珠子一轉,又大聲說道:“幸得楊公子用計將戎族人騙過來,要不然大人的這番埋伏,卻是要浪費了!”
楊榮險些被她這番話說得吐血,明明是他帶着戎族人好手刃阮景昕,偏偏到了謝燕孃的嘴裡,怎麼變成自己接着攝政王來對付戎族人?
他按住傷口,冷笑道:“真是可笑,這男人殺了我一家幾十口人,我爲何要替他對付戎族人?”
謝燕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楊榮:“楊公子,小女子不懂朝廷之事,卻也知道一句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楊榮面色猙獰,又聽她道:“楊公子穿着金縷鐵甲,傷不及要害,這番苦肉計倒是像模像樣。”
謝燕娘當然明白憑着自己三言兩語,不可能立刻離間他們。
但是猜忌就像是一顆種子,只要她悄悄放在幾人的心裡,隨着時月一過,便會慢慢生根發芽,總有一天會成功。
畢竟戎族和楊榮之間不過是合作的關係,原本就互相存着別的心思,彼此會化敵爲友纔怪!
楊榮硬生生被謝燕孃的話氣得嘔出一口鮮血來,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有個丫頭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愣是曲解了自己的所言所行。
“果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女人,”孟銘祺知道今天一擊不中,就已經失去了先機。
反正以後多得是機會,沒必要硬碰硬:“退——”
他緊緊盯着謝燕娘,直到後者發毛的時候忽然嘴角一彎。
那笑容猶若猛獸看中了獵物,嚇得謝燕娘又往阮景昕的身後躲去,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等四周一靜,謝燕娘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還不由自主地揪着阮景昕的衣衫,嚇得連忙放了手:“大人……”
阮景昕轉頭看了過來,面具下的目光含着幾分笑意。
龐禹狄不顧身上的傷勢,笑着嚷嚷道:“沒看出謝姑娘一張利嘴果真厲害,楊榮氣得吐血的樣子,讓我身上的傷也不疼了,渾身都痛快了。”
他大笑着,扯到了傷口,又呲牙咧嘴的,一張娃娃臉愣是變得扭曲。
康雲章帶着人從遠處趕來,見阮景昕無礙,這才送了口氣,跪下告罪道:“屬下來遲,讓大人受驚了。”
“不妨事,”阮景昕也沒能料到,孟銘祺逃出牢獄後,沒馬上回去,而是滯留在京中,伺機刺殺他。
這次帶來的侍衛不多,康雲章遲遲沒有現身,就是擔心讓孟銘祺看到人數不多,更是會奮力一搏。
一道柔和的力度將康雲章扶了起來,他謝過阮景昕,便上前給龐禹狄看傷。
“將軍傷得厲害嗎?”白狼在謝燕娘腳邊亦步亦趨,她伸手揉了揉白狼的腦袋,低聲問康雲章。
康雲章搖頭:“皮外傷罷了,沒幾天就能好了。”
像他們這種在戰場出生入死的,身上有傷是常有的事,龐禹狄身上的傷口多,渾身是血,卻都避開了要害,只能算是小傷了。
謝燕娘這才鬆了口氣,對上阮景昕的視線,她有些尷尬地低下頭。
剛纔自己擅自開口,也不知道攝政王會不會怪罪於她。
龐禹狄沒看出謝燕孃的尷尬,兀自大聲跟康雲章轉述剛纔的情形,笑着起身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道:“好樣的,原來小丫頭三言兩語也能讓人吐血,實在痛快!”
康雲章細心,看出謝燕娘侷促的面色,拍掉龐禹狄的手:“謝姑娘也是替大人不平,這才忍不住開口辯解,平日只怕不是如此。”
謝燕娘連連點頭,這位青龍將軍說的話是深得她心!
龐禹狄瞥了她一眼:“潑辣有什麼不好,該出聲的時候就該出聲,憋着忍着又有什麼意思?”
他胡亂在傷口上灑了點藥粉,草草包紮好,看着身後被劈壞的馬車,皺眉道:“戎族都是野蠻人,好好的馬車給弄壞了,只能騎馬。”
他們習慣了,騎馬沒什麼,總不能叫嬌滴滴的謝燕娘跟着騎馬。
謝燕娘看了眼阮景昕,連忙擺手道:“此處不宜久留,民女能試着騎馬的。”
說是試着,因爲她從來沒騎過馬,也不知道會不會連馬背都上不去。
弦外之意,在場的三人都聽出來了。
總不能讓謝燕娘獨自騎馬,摔下去可不是小事,斷胳膊小腿就算了,摔到腦袋那就是要命的事。
如今再去尋馬車,卻也不易。
附近荒山野嶺的,最近的村落那破莊子,別說馬車了,連牛車都沒有。
阮景昕沉吟片刻,說道:“謝姑娘若是不介意,便暫時跟我同騎一馬,等到了地方,再讓人尋來馬車便是了。”
謝燕娘別無他法,也只能點頭答應了,不然她要用雙腿走過去嗎?
只怕等到天黑,她也沒能走到地方。
同騎一馬,實屬無奈之舉。
她看着阮景昕瀟灑地翻身上馬,動作行雲流水,叫人賞心悅目。
身下的駿馬渾身黑亮,唯獨四個馬蹄是白色的,彷彿腳踏白雲。
阮景昕坐在駿馬上,側過頭,伸出了右手。
右手五指修長,穩穩停在跟前。
謝燕娘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上。
手臂一緊,她被阮景昕輕輕一拽,便坐在了他的身前。
駿馬鼻子噴了一大口氣,似乎不樂意阮景昕之外的人上到馬背。
白狼溜到駿馬腳邊,低吼了兩聲,似乎十分不滿,沒法上馬背跟謝燕娘擠在一起。
駿馬給嚇得耷拉着腦袋,恨不得所成一團,渾身微微顫抖。
阮景昕伸手撫了撫馬鬃,駿馬這才安靜了一些:“姑娘坐穩了,走——”
駿馬撒開蹄子就跑了起來,巴不得離白狼遠遠的。
馬匹的天性,害怕猛獸,跑得比平常快很多。
謝燕娘被顛得身子不穩,頻頻向後靠,最後閉上眼抓住一個東西穩住自己。
身下的駿馬因爲白狼在後面追趕,跑得更快了。
她原本想等馬匹跑得慢了,自己就向前挪一挪,別碰觸到阮景昕。
可是駿馬越跑越快,嚇得謝燕娘一動不敢動。
尤其顛得厲害,她整個後背抵着阮景昕的胸膛,溫熱透着衣衫傳了過來,鼻尖滿是屬於男子的氣息,叫自己耳根通紅。
好不容易馬匹終於停下來了,謝燕娘渾身僵硬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一直抓住阮景昕的衣襟,整個人幾乎是蜷縮在他的懷裡,驚得險些跳起來,手足無措地便要跳下馬,被阮景昕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馬背的高度對男子來說沒什麼,對謝燕娘這樣嬌小的姑娘來說卻是極容易扭到腳的。
“別急,慢慢來。”阮景昕扶着她坐好,率先翻身下馬,站在底下向謝燕娘伸手。
平日銀色的面具總是流露出疏遠和冷淡,如今從高處往下看,卻不難發現面具下的雙眼透着柔和,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謝燕娘恍然間覺得這樣溫柔的眼神十分熟悉,彷彿在哪裡看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裡。
小手一緊,她已經被阮景昕託着手臂穩穩地站在地上。
“怎麼了?”見謝燕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小臉茫然,阮景昕不由低聲問道。
龐禹狄見狀,看着她笑道:“不會是剛纔被戎族的人嚇住了,如今纔回過神來覺得害怕了吧?”
謝燕娘瞪了他一眼,對着阮景昕搖頭道:“大人,民女只是晃了神……”
“大人——”一聲激動的高呼,嚇了謝燕娘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