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賠着笑臉低聲道:“大小姐有所不知,這是夫人的意思。姑娘家的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在場,總是有些說不過去。”
謝蕊彤面色緩和了一些,還是不高興。
她辛辛苦苦打扮,竟然白走一趟?
雪卉早就想好了對策,小聲提議道:“花廳後頭有一個隔間,原本是給客人遞茶水的地方。若是大小姐不嫌棄,倒是可以在裡面坐着聽一聽。”
隔間離得近,裡面說的話能聽得一清二楚,又不叫謝夫人和雲夫人看見,倒是個好辦法。
謝蕊彤迫不及待要親耳聽聽,哪裡會拒絕,連忙催着雪卉帶路。
身邊的嬤嬤卻有些猶豫,長輩說話,小輩在隔間偷聽,傳出去倒是有些不中聽。
不過謝蕊彤不是聽得進話的人,嬤嬤便把話都嚥下肚子。
有些事,說多錯多,倒不如不說了。
繞到小門進了隔間,雪卉早就收拾好了,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椅子上還有軟墊,顯然事先準備妥當。
謝蕊彤滿意地點頭,在軟墊上坐下,雪卉很快送來一杯碧螺春。
她嗅着茶香,豎起耳朵聽着裡面的動靜。
雪卉不能久留,跟嬤嬤咬了兩句耳朵,不外乎是要她小心伺候大小姐的話。
嬤嬤聽得心煩,這個謝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早就失寵了,如今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指手畫腳的,實在叫人討厭。
她倒是誤會雪卉了,後者琢磨了謝蕊彤的心思,特地花了幾個大錢把隔間裡原本伺候的小丫鬟給打發走了,就想巴結這位大小姐,生怕跟來的嬤嬤把事情搞砸了,自己那錢不但打了水漂,還落不得好,自然一再叮囑,恨不得自己留下來伺候謝蕊彤。
謝夫人倒沒發現謝蕊彤溜到隔間偷聽,跟雲夫人寒暄了幾句,把她直往天上誇。
雲夫人只比謝夫人年輕幾歲,瞧着兩人卻是差得遠了。
雲夫人喜歡穿着鮮豔的裙衫,梳着時下流行的婦人頭,佩戴的首飾都是一等一的好。妝容精緻,皮膚白皙細膩,一顰一笑嫵媚至極,哪裡像是苦哈哈的寡婦,倒是自在得很。
不是沒人在背後嘀咕,這雲夫人身爲寡婦,穿得太鮮亮,裝束太張揚,瞧着就不像會爲亡夫守節,私下裡指不定做不少見不得光的事。
可是明面上,一個個捧着她,看得便是雲夫人背後的靠山十五王爺。
雲夫人也不在乎這些夫人怎麼看她,奉承的話自己已經聽得太多了。
謝夫人誇了幾句便有些詞窮,她也聽得有些不耐煩了,輕聲打斷道:“今兒來叨擾府上,是因爲謝大姑娘。原本不該我來的,實在是推脫不得,我也不能不厚着臉皮來了。”
聞言,謝夫人捏着帕子掩脣笑道:“夫人哪裡的話,倒是勞煩夫人親自跑一趟。”
“勞煩不至於,只是此事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雲夫人蹙着眉,面露遲疑。
“夫人只管開口就是了,我家姑娘跟夫人一見如故,夫人總不會害彤兒就是了。”謝夫人心裡着急,偏偏雲夫人猶猶豫豫的,始終沒說出口,不由有些急切。
“這是好事,怎會是害她呢?”雲夫人倒是笑了,低聲道:“上回大姑娘去城門走了一轉,恰好回來述職的一位大人經過,對姑娘念念不忘,便讓我來問問夫人的意思。”
謝夫人心心念念那位大人便是十五王爺,哪裡會不答應,眉開眼笑道:“女大當嫁,我們做爹孃的,哪裡會攔着?”
雲夫人還想着要多費些脣舌,沒想到她一口就應下:“夫人說得對,姑娘家留來留去倒是要留成仇了。回頭我便讓那位大人說說,請官媒到府上來。”
官媒?
謝夫人覺察出不對來了,若是十五王爺提親,哪裡還需要官媒,直接派人上門來就是了。
若果許的不是侍妾,請皇上直接下旨也可。
她愣了愣,忍不住問道:“夫人說的,究竟是哪位大人?”
雲夫人也是一笑:“我倒是心急,忘了跟夫人提一提,是回京述職的上州刺史袁大人……”
若是別人,謝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上州刺史的袁大人,她卻是知道的。
因爲這位袁大人曾跟謝老爺來往,只是那年紀比謝老爺還要年長一兩歲,謝夫人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了。
她悉心養大謝蕊彤,什麼好的都緊着這個女兒,卻不是用來嫁給一個糟老頭子的!
還是一個比謝蕊彤的親爹還要大的男人,謝夫人心裡一時失落,嘴角的笑容實在掛不住了。
原本以爲雲夫人是上門給十五王爺提親的,如今看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謝夫人滿腹抱怨,卻又不敢惹怒雲夫人,這位夫人有十五王爺當靠山,可不是能隨隨便便得罪的。
雲夫人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謝夫人的不愉。
她在來之前,就能想到謝夫人必然不會那麼容易點頭的。
袁克林確實前程不錯,前頭的夫人因爲難產過世了,足足十年沒續絃,瞧着爲人也正派,身邊只有兩個地位不高的侍妾,是個長情的人。
要是謝蕊彤嫁過去,那就是正正經經的官夫人。
他膝下兩個女兒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謝蕊彤過去,也不用擔心怎麼跟繼女兒相處多久,她們就出門子了。
整個袁家,還不是她說了算?
一去就當大夫人,立刻能當家不說,只要肚皮爭氣,剩下一男半女的,就能在袁家站穩腳跟,以後誰能跟她腳板?
底下的兩個侍妾都是丫鬟出身,看不順眼只管發賣了就是。
就算不管,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只可惜謝夫人是個膚淺的,壓根就看不出這其中的厲害來。
雲夫人懶得跟她多費脣舌,不是聰明人,說多也累:“知道夫人疼愛謝大姑娘,此事也不忙,回頭決定了,派人給我傳個口信就是了。”
說罷,她便起身要走。
冷不丁聽見隔間一陣刺耳的輕響,雲夫人皺了皺眉。
其實她着實對這位上州刺史有些可惜,選誰不好,偏偏選了謝家的大姑娘。
這位謝大姑娘,雲夫人一眼就能看穿,不外乎是個被富貴迷花了眼的女子。
攀附富貴就算了,還是個拎不清。
反倒謝家的三姑娘,卻是個聰明人。
要是袁克林選了謝秋娘,雲夫人倒是不好辦了。
如今挑了謝蕊彤,在她看來,這位謝家大姑娘不知道修了幾輩子的福氣纔是。
不過謝蕊彤心裡野心大着呢,一心想要跟着十五王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雲夫人一甩袖,面無表情地走遠了。
謝夫人心裡不痛快,厲聲喝道:“誰在裡頭伺候,一點規矩都沒有!”
謝蕊彤一臉委屈,慢慢走了出來。
見狀,謝夫人不由一愣:“彤兒,你怎麼在隔間裡?難道剛纔的話,你都聽見了?”
她皺了皺眉,一個沒出閣的姑娘竟然跑到隔間來偷聽長輩的話,實在有些過分了。
只是謝夫人素來寵愛她,見謝蕊彤哭喪着臉撲過來,連忙哄着道:“別怕,這事還沒影呢。回頭跟你爹商量商量,怎能叫你嫁過去當繼室吃苦?”
謝蕊彤聽着雲夫人的話,眼淚便下來了。
她心裡又是忿恨又是難過,雲夫人居然不是爲龍志宇提親來的?
那個上州刺史,聽都沒聽說過,估計是在外做官,也不常回來。
要是自己遠嫁,豈不是有什麼事,連個幫忙撐腰的孃家人都沒有?
而且瞅見謝夫人的面色,也是十分不贊同的,那位袁大人莫不是有什麼隱疾,或是醜陋得不能見人?
謝蕊彤越想越是害怕,一張小臉埋在謝夫人的懷裡,怎麼也不肯出來了。
謝夫人憐惜地摟住女兒,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怕,有孃親在,自然不會讓你吃虧。”
她琢磨着,今兒這事得跟謝老爺說說。
自己一個婦道人家,不好拒絕雲夫人,還是讓謝老爺來想辦法。
謝蕊彤聽了,輕輕點頭,心裡只盼着爹爹也會給自己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