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花布
過兩天繡莊就要正式，嶽箏就派人去通知了邦，讓他過來幫忙的。讓小給邦安排了住處，嶽箏就喊了邦來給他交代了明天都要做些什麼。
“上午你去繡莊裡看着，我請了一批工匠，讓他們把繡莊單闢出一間來，這間是要沿牆面裝上擱架的。工匠師傅是趙家的一班，早先繡莊都是他們給整理的。趙師傅人很厚道，你不用看着他們，只是用個什麼的時候給他們買來就行。”她一一說道。
邦認真地聽着，像是接受什麼重大任務一樣道：“奶奶，我記着了，一定把您交代的事情辦好。”
嶽箏笑了笑，也鼓勵道：“這點小事，對邦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她接着又道：“趙師傅那裡也說了，這活計大半天就可以完成。下午你送走了人，就鎖上店門，到城西巷劉婆那裡買一來。”
邦聽地張大了嘴巴，嶽箏的話纔有個間歇，他就急着道：“奶奶，這事交給我不行吧？我怕看人，給您買了不得用的人回來。”
嶽箏擺了擺手，說道：“我與那劉婆打過不止一次交道，她不會拿什麼不靠譜的人糊弄你。你只挑那些老實肯幹的人就沒錯，最好是一家人，男人還得會駕車。繡莊那邊開張了，也得有人看着。”
見邦還是有些惶惶的樣，嶽箏想了想道：“那這樣吧，半下午的時候我讓李嬤嬤過去，幫忙看着些。”
邦一聽，臉上滿是放心的笑容：“這樣好，這樣好！李嬤嬤見的人多，肯定不會看走眼了。”
“李嬤嬤？”嶽箏這時轉頭，看向另一邊指導小繡法的李嬤嬤。
李嬤嬤連忙起身，笑道：“老奴反正整日裡也沒什麼事，就當出去玩了。”神色間倒有些得意的神色，在她眼中略一遍的下人是忠是奸，是老實還是厚道，是能幹還是不堪大用，從沒有錯過呢。
嶽箏斂衽點頭，“那就麻煩您老了。”她笑道。
李嬤嬤連忙擺手後退，口裡着急道：“您跟老奴可別這麼客氣。”擔待不起，真是擔待不起啊。
嶽箏一笑搖頭，又轉過身對邦道：“別忘了問問劉婆，是否有叫紅兒的十六七歲的姑娘被買過去。其他的牙行，也過去打聽一下，花幾個錢也沒什麼。”
邦鄭重應是。
一旁小與李嬤嬤都是奇怪地對看一眼，這個紅兒是什麼人啊，一直被奶奶這麼打聽的？難道是奶奶失散的妹妹，可又不像啊，爲什麼只去牙行裡打聽呢？就好像知道那紅兒一定會在牙行裡出現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邦就拿了繡莊前後門的鑰匙駕着車去了。
雖然趙師傅手下的人有十幾個，做活也很應心，但還是把邦忙得沒一刻停歇。一會兒要去街上買釘，一會兒又要二十年以上的柳木條……
直到下午未時末，繡莊的右邊被收拾出來大小適中的一個隔間。中間隔的門牆都是鏤空的漆紅木架，這樣不論站在哪一邊，都能看見另一邊的東西。而且四五間地面廣闊的繡莊被這樣一隔，更顯得地方大了起來。
邦沒見過做活這麼麻利的，摸着那鏤空的架嘖嘖道：“趙師傅，我看你們單個人做活也沒有那麼快，當時還覺着今天一天要做不完呢。”
趙師傅拿着毛巾拍打着身上的木屑，聽此爽朗笑道：“你這小說話倒是實在，這樣的活計我們至少也做了十年了，當然心裡有數。”
邦摸着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雖然佩服他們活做的好，但是到了掏錢的時候，邦還是心疼不已。就安這幾個架都要收八十兩銀，他家裡那前後相連的十幾間青磚瓦房才五十六兩。
“八十兩是不是貴了，蓋個房纔多少錢呢？”邦嘗試着講價錢，奶奶給了他一十兩，自然是綽綽有餘的，但是錢這東西，自然是能省就省嘛。
趙師傅聽了不禁哈哈大笑，這孩還真是把什麼都寫在臉上。“你的主家可是已經講過價錢了，還要再講一遍？”他止了笑問道，又說道：“我還有這十幾個徒弟要分這佣金呢。”
邦聽了很是不好意思，卻還是道：“工料雖全是您老出的，可是釘木條我買下來也花了一兩多呢。還有午飯，我家奶奶怕你們吃的不好，特地交代我去飯店給你們定的，而且要葷素各十樣的來，這都花了五六兩呢。”
一番話下來，趙師傅和他手下的一班工匠都笑了起來。
“讓你這小一說，我們不再讓幾兩就不講情面了？”趙師傅問道。
邦點頭，“本來就是的，都實在些以後纔好合作。”
這話還真是說中了趙師傅所想，之前這間繡莊就是他帶着徒弟們給修整的，主家娘確實是個實在的人，只是一開始講了講價格問題，後來就是他們需要什麼二話不說就讓人去街上買來。
就這一點，已與以往僱他們修整房屋的主家大大不同。哪次去了地方，少個什麼東西跟主家要的時候，都推說請他們來是付過銀的，就什麼都不管了。
更何況，伙食上確實從沒有差過，那娘在這督工的時候，他們還可以點餐。
再說了，給這間繡莊整修時，那些要浮雕在柱、桌椅板凳上的各種花樣，還有這繡莊的整體佈局都是別出一格。但看一處可能感覺不出來什麼，整個做好時卻是清雅之中彰顯着高貴富麗之象。
憑他老趙在建築圈裡打滾的這一二十年，自然看得出來這房間設計的比着魯家繡莊都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當時他也只是在那娘跟前一提，問問是否可以讓他們用這房間的設計。沒想到人家二話沒說就點頭了，根本沒有提半個銀的事。
而老趙又是在木料磚瓦中浸淫了這麼多年的，很快就將這繡莊的整體設計拆卸開來，像那鏤空的漆木隔板，都是以這繡莊中的裝飾花樣爲主而雕鏤出來的。
前幾天一做出來，就被來客看中了。
既然人家仁義，他也不能勢力了。當時就決定他日不論誰家找他裝修店面，都不會整體套搬這家繡莊的。
這個孩怕是那位夫人請來的夥計吧，倒是個機靈的。其實這次的價格他已經壓的很低了，也不妨再給個面。
“那這樣吧，我老趙少收你十兩如何？”趙師傅思考半刻，笑着問道。
邦聽了心喜，他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理一說，就能減下來十兩銀？！看來說話還是很有用的，嗯，以後要多說話，只要是在情在理，別人都會聽的。
這樣想着，邦點了點頭，稱了七十兩銀交給趙師傅，臉上倒是異常嚴肅沉靜。一看就明白這孩是在竭力壓制心中的高興，想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趙師傅看得明白，爽朗地在邦肩上拍了拍。“好小，慢慢，以後會有大出息的。”大嗓門兒說道。
邦有些僵硬而故作老練地點了點頭，“承蒙趙師傅看得起”他有些拽道。心中卻輕切了一聲，跟着我家奶奶，當然會有大出 ...
息的。
這時李嬤嬤寧靜平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邦小，好了沒有呢？”
“好了好了”，邦朝着門口連聲應道。
“既然你們還有事，我們就走了，以後有什麼修整房屋的事，可別忘了敝小號。”趙師傅拱拳道。
邦一瞬間就有種長大了成熟了的感覺，他也像模像樣地拱了拱拳。“自然自然”，滿面笑容地道。
送走趙師傅一班工匠，邦便鎖了門，又四下查看了一下，才趕着小驢車到李嬤嬤乘坐的馬車跟前。
“李嬤嬤，咱們走吧。”邦對着馬車窗口喊道。
李嬤嬤探出頭，看到那頭黝黑白蹄的小毛驢笑罵道：“傻小，還趕着你那小毛驢幹什麼，上車來。”
邦道：“怎麼不能趕着小毛驢了？”
“你見哪家趕毛驢車的買得起下人？”李嬤嬤笑道：“再說了，你這車進去，怕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邦道：“怎麼沒見過，我們村長家裡就是又趕毛驢又買了下人的。”
李嬤嬤聽了好笑不已，你那村長家能與咱們家相比嗎？不過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忍着笑點了點頭：“那走吧。”
上邦得意洋洋地跟李嬤嬤說道：“我與那趙師傅講價錢，省下了十兩銀呢。”
李嬤嬤順着誇讚道：“是嗎？邦真是本事了。”卻不自覺地想到進宮之前，在家裡的。那個時候她也是像這些人一樣，會爲手中有幾兩銀而高興不已。現在想想，都好像是上輩的生活了。
家裡人都好過了，她又得主看重，就跟着過來了。雖然不再貧窮，只是這兒孫繞膝的福她是享不到了。
……
到了劉家牙行，邦剛一說明，劉婆就滿口笑道：“前兩天天明那小就過來說過了，我也給你們留着呢。”
說着就引着邦和劉嬤嬤到了後院，在一個敞搭的棚下停住了，說道：“這共有家人，你們看看哪家好。”便對棚下或躺或坐的一羣人喊道：“周、姜、王家的男人，都站過來。”
話音落下，個穿着不算破爛的人起身過來。
劉婆介紹道：“周家就是咱們本地的，爲了給唯一的兒治病，家當天地都賣光了，還欠下一屁股債。街上要飯，便來了我這裡，想自賣了一家，拿錢還了債，也好有個安身的地方。”
然後又指着姓王的一家道：“這也是咱們本地的，就是那大戶王家的家生，主家都被趕到南邊服苦役去了，他們這些下人也都被官府賣了。王鐵生有門手藝，我看着不錯就買下了，他們家……”
李嬤嬤輕聲開口打斷了劉婆：“說說這一家吧。”
劉婆錯愕，王鐵生一家雖是王家的家生，但是夫婦兩個都是心厚又能幹的，關鍵是還有個貌美機靈的女兒，才十五歲，一直都是跟在小姐身邊的大丫頭。這樣的人比起那些鄉下地方來的，倒識時務好驅使的多。
她也是知道那嶽娘要開個，纔要着重介紹王鐵生一家的。要知道像王家那種大戶人家，婦女和女孩繡技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這樣她不就省僱兩個繡娘？
“有什麼問題嗎？”劉婆頓的這個當兒，李嬤嬤又輕聲問道。
簡單的一句話，倒是讓劉婆頓時心生敬畏。一刻不敢停地就介紹了姓姜的一家，這家人是從南邊被買過來了，夫婦兩個帶着兩兒一女，最大的兒與邦年紀相當。
隨後李嬤嬤又讓劉婆把周、姜兩家人喊了過來，王鐵生就讓他回了棚下。
一坐下來，王鐵生就暗歎了一口氣。
女孩兒坐到他的身邊，看了眼那邊的李嬤嬤，手不禁掐緊。看着王鐵生，她說道：“爹，你還記得那個嬤嬤嗎？”
王鐵生一愣，眯着眼將正在打量周、姜兩家人的李嬤嬤看了一眼，低下頭難掩恭敬道：“不記得了，咱們見過她嗎？”
女孩兒狠狠地咬住嘴脣，頓時脣瓣豔紅似血。她的聲音輕輕，“她是的嬤嬤，那次妃邀請了金川所有家境尚可人家的尚待閨中的女孩，我……跟着於沁香一起去的。是煥綺陪着我去的，當時還是您給我們駕的車。這個嬤嬤，就是在大門口迎接我們的人。”
王鐵生臉色頓時白，嘴脣也有些顫抖。“別瞎說，你就是煥綺。”他將聲音壓得很低。
女孩，王紫，眼中不停地打轉着淚珠。“爹……我要報仇，我爹，我娘，我哥哥和弟弟，就因爲獵犬驚了王爺，都死了。爹他，還死地那麼慘。”她的聲音還是很輕，卻從頭到尾都在顫抖。
“不行”，王鐵生低吼道。
一直在注意着旁邊的婦人，聽到這話也轉過頭來。“小姐，算了，留下一條命不容易，綺兒她……”她低聲說道，嗚咽起來。
若不是當初受二姨奶奶活命之恩，他們再聽主的話，也捨不得拿自己的親生女兒換主家小姐啊。
她的煥綺是個好的，說不定在南邊還能活下來。
其實王家娘很想也跟着去南邊，只是一身不自由。
王紫卻握緊拳頭，一下站起身來，直朝李嬤嬤而去。
那天那麼多的貴家小姐，她賭這個嬤嬤根本就不記得她。
於沁香說會幫忙的，見到她也說妃已經同意放過她們。可是下一刻，就有官府裡的人過來封宅。
煥綺與她互換的事，於沁香是知道的。可是這些天來，除了派人來說一句“王爺要爲他心上的女人出氣，妃的話也被駁了。那個女人叫嶽箏，不是因爲她王爺纔不會將一個小小的王家趕緊殺絕。”
若是能進王府，能見到王爺，還可以救下被趕到南邊的家人吧。
王紫這麼想着，已跪倒在李嬤嬤跟前。
“老夫人，求求你將我們買下吧。我，還有爹孃，什麼都會做的。”她將額頭在地上磕得砰砰響。
邦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的，這個外面，怎麼這麼多可憐的人！
李嬤嬤卻只皺了皺眉頭，這女孩不簡單。這次她跟着出門買下人，若是買進個隱患，王爺那種不容一點的性，只怕到時會毫不猶豫地把她也給處理掉的。
“我們已經買過了，你們還是等着其他人吧。我看劉婆這裡也不是苛待賣身人的地方，你又是何苦呢。”她面色不動的說道。
只是一句話，劉婆看着王紫的眼色就變了。
這女孩看着挺機靈，在主顧面前這麼哭哭啼啼的是什麼意思，不是在打她劉婆的臉嗎？金川牙行間，誰不知道她對這些賣身的人最是好心的。一日頓從沒缺過，就是住在這簡棚低下，那還不是因爲這些人來來去去的，說不定前一刻進來，下一刻就被人買走了？
“王丫頭，這是我哪苛待你了？”劉婆沉了臉色，問道。
王紫愣了愣，才哽咽道：“小女只是想有個落身之地，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