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才吩咐了水兒,正準備離開,就聽到從屋子裡面傳來慕容雨歇斯底里的嘶吼聲,站在小院門口的蘇心漓回頭看了一眼,她微抿着的嘴脣冰冷,精緻的臉蛋因爲那份冷意,讓年幼的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妖嬈氣息,像是在暗夜盛開的罌粟,她挑了挑眉,輕笑了一聲,那淡淡的笑意,隨着夜風,在靜謐的夜風飄散開來,有一種說不出的邪惡。
“蘭翊舒,你回母親的院子等我。”
方纔,大舅舅就那樣衝出去了,蘇心漓心裡有些放心不下。今晚的事情,也算是程邵廷的隱痛,他現在一定極爲難受,程邵廷歷來是個鐵血錚錚的男兒,這樣的一面,他必然是不希望別人看到的。
蘇心漓的想法,蘭翊舒也知道了,他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溫柔的目光滿滿的都是心疼,“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我等你。”
蘇心漓抿着脣,她原本是想讓蘭翊舒不用等自己的,因爲今兒他也很累了,不過轉念一想,自己要沒回去,他肯定也睡不着,也就什麼都沒說,乖順的點了點頭。
今天一天,定國公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方有懷方靖安他們氣勢沖沖的要求搜府,她與他們對峙,雖然她和外公已經搜出了不少信箋,就差沒將書房翻過來了,但她心裡還是擔心有會給定國公府因此帶來滅頂之災的漏網之魚,只是當時,並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幸好事情的結果,事情的發展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帶着方有懷方靖安進宮與皇上見面,心情也是緊繃着的,氣勢咄咄的方有懷和方靖安父子徹底在這個世上消失,因爲局勢變化太多太大,她甚至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這些事情並不是一天發生的,而是很久很久。
此刻的蘇心漓,神經比起之前來說鬆了許多,一天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要說在鬼門關上走一遭也並不誇張,她現在真的很累,十分的疲倦,只是沒有見到程邵廷,她想自己應該也是無法安心休息的。
大舅舅他現在心中一定愧疚萬分,而她,或許已經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蘇心漓覺得,他現在應該是需要她的安慰的,至少,如果她對他說,她原諒了他,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怪過他,就算知道母親和哥哥去世的真相也是如此,舅舅他心中肯定還是能好受一些的。
蘇心漓和蘭翊舒二人在慕容雨的院門前分道揚鑣,蘇心漓邊走的時候邊想程邵廷現在可能去什麼地方,他和慕容雨曾經生活過的院子,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舅舅他現在肯定是可以離開慕容雨多遠就多遠的,蘇心漓思索着,電光火石間,腦海裡閃過一個地方,蘇心漓正準備去程立雪和程邵廷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也是母親在世時,她與哥哥樂園的梅林時,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
“漓兒。”
蘇心漓轉過身,就看到程昱凡從黑夜裡面走了出來,他雙手放在身後,一步步朝着她走近,神色是繃着的,臉色也不好看,一雙眼睛,似壓抑着濃濃的痛苦,盯着蘇心漓,比黑夜裡的暗色還要沉重。
蘇心漓見到他的時候,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愣了一下,這眨眼的功夫,程昱凡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
剛剛從雲氏的院子離開後,程昱凡確實回去了,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而且驚心動魄,到現在,他都還沒回過神來,許氏也是一樣,他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時候,許氏就在房間,她坐在牀上,抱着只有一歲大的臣兒,臉色蒼白,渾身都在顫抖,他上前安慰了許久,他當時自己大腦也是一片空白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雖然定國公府已經度過了危險,而且還除去了最大的敵人,但是一系列的事情,太過驚心動魄了。
大哥不在家,他就是慕容雨唯一的兒子,慕容雨身子不適,他因爲要盡孝,是定國公府五個兄弟裡面距離她院子最近的,今晚的定國公府極爲安靜,慕容雨連着幾聲尖叫,他隱約聽到了。
安慰好了許氏後,他就循聲過來了,他想要進院子看看,被憑空冒出來的人攔住了,在他離開院子的時候,程子風告訴他,定國公府有內賊,那個人就是他的母親,他不敢置信,但是現實所有的一切卻讓他不得不信,他原本是想進去慕容雨的院子問清楚的,但是攔住他的人說,沒有蘇心漓的命令,不讓人見慕容雨,他因爲不想讓漓兒爲難,退了出來,在這邊發呆的時候,剛好看到往這邊走的蘇心漓。
“二哥。”
蘇心漓輕輕的叫了聲,目光溫柔。
“四弟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雖然四弟五弟還有祖父祖母他們的反應都告訴他,那就是事實,不過程昱凡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怎麼可能呢?那樣溫柔善良又善解人意的人怎麼可能是藏在定國公府數十年的奸細呢?一直以來,她都將漓兒當成女兒一般對待,怎麼可能會害她呢?還有祖母和雲姨,她們就像她的母親一樣,還有定國公府的其他人,父親,他,還有大哥,他們都是她至親的人,母親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呢?程昱凡實在想象不出來。
“是。”蘇心漓的回答,極爲簡單,但是卻從未有過的堅定。
“這樣的人,定國公府不可能容下,方纔,大舅舅已經將休書給她了,從今往後,慕容雨就和定國公府,和定國公府的任何人都沒有任何的干係了,包括你和大哥,她已經不是你們的母親了,也不是揚兒和臣兒的祖母。兒子,我知道你是孝子,但是在你是兒子之前,你還是定國公府的一份子,也是外婆的孫子,而且,慕容雨並沒有將你當成兒子,她想要置你於死地,她想要毀掉的也是你一直努力守護的東西,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尊重,你也不能因爲母子情分,對她心軟,縱虎歸山!”
蘇心漓的話,完全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對慕容雨,她已經徹底放棄,大舅舅也是如此,既然這樣的話,她是絕對不會允許程昱凡心軟,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的。
“如果二哥你要爲她求情,那就不必開口了,我不是沒有給過她的機會,但她並不是個知道悔改的人,要不然不會是今日這樣的局面,大舅舅對她的感情,身爲兒子的你,應該比我清楚,如果她不是太過分的話,你覺得舅舅會寫休書嗎?我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傷害甚至是企圖毀滅定國公府的人存在的,任何想要傷害我至親的人,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心軟,更不會手軟,我如此,二哥你更應該如此,你是程家的人,是不能被個人的感情衝昏頭腦的。”
畢竟是養育了自己近二十年的母親,程昱凡又是重情的,他肯定是會矛盾糾結的,但是有些人,是不值得的,那樣的話,就是不應該的。
程昱凡看着面色沉靜,甚至冰冷的蘇心漓,只是緊抿着脣,沒有說話。蘇心漓說的這些,他都知道,只是一想到慕容雨過去這十幾年來對自己的好,他真的做不到眼睜睜看着她吃苦,甚至可能沒命,他真的很想問蘇心漓,這其中有沒有可能有什麼誤會?不過想到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覺得要說誤會巧合的話,他估計自己都不相信。
“這其中沒有任何的誤會,我不會污衊一個無辜的人,還是我的舅媽,我哥哥的母親,我侄子的祖母。二哥,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你和大哥可都是她的兒子,還有舅舅也是她的丈夫,慕容雨無緣無故的可能放棄自己的幸福,針對定國公府?你要是覺得無法對慕容雨盡到一個兒子的孝心不安,就去找外祖父,讓他給你看幾封慕容雨藏在他書房的信件,看看裡面寫了什麼,裡面不論哪封書信,若是被搜出來都可以要我們全府上下的性命,她一直都呆在定國公府,一個人不可能完成這件事情,定國公府的敵人雖然多,但是最想置我們於死地的,未必就是琉璃的人。”
程昱凡聽蘇心漓說完,越發的不解了。
“二哥,有些事情,知道比不知道的好,你只需要明白一點,我,蘇心漓,絕對不會做任何對定國公府不利的事情,尤其是傷害我親人的事情,就算是有傷害,那也是我努力降到最低的結果。”
他擡頭,想問蘇心漓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蘇心漓已經離開了,程昱凡上前追了幾步,但是蘇心漓離開的時候走的也很快,似乎是有什麼急事,程昱凡想蘇心漓可能有事,並沒有叫出聲,而是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想要漓兒的命,之後又利用雲姨的死挑撥定國公府和漓兒的關係,祖母病倒,還有漓兒口中的可以要整個定國公府性命的書信,他不禁聯想到漓兒剛剛說的,想要置他們於死地的人,未必就是琉璃的人,電光火石間,腦海驀地閃過什麼,這樣的念頭,將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可能吧,怎麼可能呢?母親她根本就沒有那樣做的理由!
蘇心漓和程昱凡見面後,直接就去了梅園,這個季節,梅花並沒有開,所以自然不像冬春季節那樣,有淡淡的梅花香氣,是極爲自然的味道。梅園路靜悄悄的,蘇心漓進去後,四下尋找着程邵廷的身影,她並不敢肯定程邵廷就在這裡,找了一圈沒看到人,正準備失望離開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梅花的香氣,還有濃烈的酒香,蘇心漓心頭一喜,循着酒香找去,在梅園深處一棵最大的梅花樹下找到了程邵廷。
梅花樹挖了個很大的坑,程邵廷就坐在坑旁,他的手上拿着酒,旁邊歪歪扭扭的躺了好幾個酒瓶子,程邵廷一個勁的喝酒,蘇心漓走近,他身上的酒味一下就撲鼻而來。
程邵廷常年在邊境,和士兵呆在一起,酒量很好,也因此,他雖然喝了不少酒,人還是挺清醒的,警醒還在,他聽到腳步聲,緩緩的擡起頭,剛好看到走在他身邊的蘇心漓,他的眼睛眨了眨,可能是因爲喝了不少,他的頭有些暈,視線也有些模糊,好半天才隱約看清跟前的人影,他良久沒有動作,半天,舉起了手中的酒壺,然後又指了指其他的酒缸子道:“你母親知道我愛酒,這些梅花酒,是她在出嫁前給我釀的,那時候我在邊境,她就將這些酒埋在梅花樹下,說等我回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