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再生一計(4000)
臨時營地內,阿史那咄吉在營帳中獨自喝着悶酒,他的心情奇差無比。
到這時,阿史那咄吉也想明白過來,追兵爲何沒有上當,就是那些婦孺的演技太差。
正常情況下,遇見在草原上臭名昭著的東隋騎卒,哪個不是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可那羣婦孺誤事,被東隋騎卒追趕上了,居然也不逃走,這不擺明了告訴對方,自己設有伏兵麼。
正憤慨不已的時候,史蜀胡悉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勸說道:
“如今追兵就在身後,王子還是少喝些,以免醉酒誤事。”
一聽史蜀胡悉提起身後的追兵,阿史那咄吉心中怨氣更甚。
自那場失敗的伏擊過後,已經兩天了,這兩天時間,東隋騎卒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身後。
你回身驅趕他們,人數多了,他們也不交戰,轉身便跑,等你繼續趕路,他們又黏了上來。
由於擔心東隋騎卒繞到前方設伏,阿史那咄吉每過一地,都要派遣大量斥候探路,確保安全,才能使大軍通行。
每天走的路程,不比先前帶着大批婦孺快多少。
此前,阿史那咄吉將自己的三萬鐵勒戰士分成兩部,自己領兩萬人以及少量人畜設伏。
剩餘一萬鐵勒戰士則護衛着大量婦孺、牲畜先行北上。
如今阿史那咄吉被蘇定方拖住了腳步,根本就無法追趕上大部隊。
阿史那咄吉無奈道:
“那些隋人,趕又趕不走,甩又甩不掉,我如今除了借酒消愁,還能有什麼辦法。”
只怕還沒等他們走出這茫茫大漠,崔澈的主力就能追趕上來。
史蜀胡悉一聲長嘆:
“爲今之計,也只能繼續給追兵下餌了。”
阿史那咄吉茫然道:
“如今軍中已經沒了婦孺,剩餘不多的牲畜也是將士們食用所需,若是再丟了這些牲畜,我們都得餓死在大漠之中,如何能夠拿它們作餌。”
史蜀胡悉沉吟許久,說道:
“不!我們不以牲畜爲餌.”
隨即便與阿史那咄吉耳語一番。
阿史那咄吉越聽,眼神越是明亮。
翌日清晨,阿史那咄吉召集麾下兩萬鐵勒將士,他宣佈道:
“如今隋人距離我們只有咫尺之遙,我們若是不能將他們甩開,所有人都將死在大漠。
“我將挑出一千名勇士,爲我抵擋隋人,我向你們發誓,擺脫危機後,我一定會照顧好你們的家人,賞賜她們財貨,不使她們受到欺辱。”
將士之中,議論聲嗡嗡作響,不絕於耳。
哪怕阿史那咄吉做出了許諾,但這種幾乎等同於送死的行爲,也沒有人願意主動響應。
如果有可能,他們還是想要自己去照顧妻兒,不用旁人代勞。
只是王子的命令不容違背,阿史那咄吉隨意挑選了一千老弱留下,爲他阻擋身後的追兵,自己則領剩餘一萬九千名鐵勒戰士離開。
東隋哨騎偵查到東突厥人拔營,趕忙回報給蘇定方,蘇定方領兵去追,也撞見了這一支攔路的部隊。
“蘇將軍,小心突厥人故技重施。”
尉遲敬德提醒道。
蘇定方聞言頷首,並沒有立即發動進攻。
先前阿史那咄吉才設下一次府兵,如今誰又能保證他這一千鐵勒老弱的身後,並沒有府兵的存在。
烈日底下,蘇定方與殿後的東突厥人僵持半天時間,誰都沒有輕舉妄動,直到哨騎徹底搜查清楚了周遭並沒有府兵,蘇定方這才命令尉遲敬德領本部兩千五百騎士衝殺。
僅僅一個衝鋒,便將這一千鐵勒老弱給殺散了。
然而蘇定方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就這麼一羣不堪一擊的廢材,居然足足耽誤了他半天的時間。
根據抓到的俘虜交待,阿史那咄吉也的確是拿他們作殿後之用。
“阿史那咄吉這是要斷尾求生。”
尉遲敬德搖頭道。
戰鬥結束的過於迅速,尉遲敬德連汗都沒出,這讓他覺得很不過癮。
蘇定方沉聲道:
“我看他能不能夠逃得掉!”
被一羣老弱耽擱了半天時間,阿史那咄吉已經走得遠了,蘇定方清楚,他不能再帶着俘虜、婦孺前進。
隨即命人將俘虜的大拇指砍去,沒有了大拇指,這些俘虜便拿不穩武器。
蘇定方留下尉遲敬德部五百騎卒看守俘虜、以及此前抓獲的婦孺、牲畜,等候崔澈的主力抵達。
而他與尉遲敬德則率領剩餘騎卒星夜兼程,前去追趕。
直到次日黃昏時,蘇定方一行人才重新追上了咄吉。
兩軍經過一夜的休整,阿史那咄吉再次留下了一千鐵勒戰士殿後。
望着不遠處嚴陣以待的鐵勒人,蘇定方卻還是沒有立即下達進攻的命令,他還是想要先去派遣哨騎,搜查是否有伏兵。
此前便是等着哨騎搜查,才耽誤了半天的時間,如今尉遲敬德哪還能再等,繼續拖下去,沒準還真能讓阿史那咄吉逃走。
尉遲敬德催促道:
“蘇將軍,就讓我爲先鋒,衝擊敵陣吧,再拖延下去,咄吉又得走遠了。”
蘇定方權衡再三,頷首道:
“如此便交由尉遲將軍了,但若有異狀,還請立即退回來。”
他也不願放跑了阿史那咄吉及其麾下的鐵勒戰士。
得到了蘇定方的應允,尉遲敬德大喜,他吆喝着麾下剩餘的兩千騎卒,殺向鐵勒步兵。
而蘇定方也命麾下兩千五百騎卒保持戒備,以隨時應對突發狀況,支援尉遲敬德。
今日阿史那咄吉留下的這一支殿後的軍隊,要比先前的老弱要強上一些。
但在沒有車陣阻擋的情況下,輕步兵直面帳前效節軍的騎兵衝鋒,還是被輕易的將陣型衝散。
戰鬥結束,蘇定方沒有再分兵看守這一批俘虜,他擔心這是阿史那咄吉誘使他分兵的策略。
蘇定方依舊命人將這些俘虜的大拇指砍去,搶走了他們身上的乾糧、淡水,隨後便將俘虜盡數放走,任他們自生自滅。
只是在這大漠之中,既無食物,又無淡水,要想生存,卻是千難萬難。
這一次東隋騎卒並沒有被追兵耽擱多少時間,他們在第二天的上午就追趕上了阿史那咄吉。
得知東隋騎卒追來,阿史那咄吉不驚反喜。
先前東隋騎卒用了一天半的時間才追趕上他們,證明在面對第一批殿後部隊時,東隋將領保持了警惕,是在確保萬無一失的情況下,纔將那批老弱給剿滅。
如今第二批殿後部隊戰鬥力更強,但阻擋的時間卻更短,這說明對方沒有經過細緻的搜索便將他們給殲滅。
阿史那咄吉對史蜀胡悉笑道:
“你的計策奏效了,如今隋人沒有了防備,明日便是決戰之時。”
而年輕的蘇定方與同樣年輕的尉遲敬德此時已經陷入了慣性思維,根本就不曾想到,此前兩次殿後部隊,只不過是阿史那咄吉拋出來的誘餌。
又是一個清晨,這一次阿史那咄吉留下兩千鐵勒戰士殿後,只不過與以往不同,他並沒有領剩餘兵馬迅速撤離,而是在走出一段距離後,便躲藏起來。
東隋騎卒追趕過來時,望見前方列陣的兩千鐵勒人,蘇定方與尉遲敬德不再猶豫,依舊是尉遲敬德領軍衝殺,蘇定方率軍策應。
帳前效節軍專以摧鋒陷陣爲責,他們也沒有墮了自己的名頭。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眼看着阿史那咄吉留下的殿後部隊又將在帳前效節軍的鐵蹄下被殺潰。
突然,遠方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阿史那咄吉率領作爲伏兵的一萬六千名步騎盡數殺出,直撲在場中與殿後部隊交戰的尉遲迥部。
“殺!殺!殺!”
呼喊聲響徹天際,無論是在廝殺中難以抽身的尉遲敬德,還是坐鎮不遠處,領軍策應的蘇定方,無不臉色大變。
尉遲敬德大聲疾呼道:
“突圍!都跟我突圍!”
他在陣中殺出一條血路,帶着千餘名騎士衝了出來,但還有數百名騎卒陷在陣中。
正當尉遲敬德要走之際,身後傳來悲愴的呼喊聲:
“尉遲將軍,你是要拋下我們嗎!”
一字一句,都叩擊在尉遲敬德的心頭,他勒住了繮繩,對跟隨他逃出來的騎士喊道:
“願意去營救袍澤之人,都隨我回身廝殺!”
說罷,他徑直調轉馬頭,一馬當先又殺了回去,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將士們受他感染,居然也盡數跟隨他又殺了回去。
望見這一幕,包圍圈中的數百騎卒們無不高聲歡呼:
“尉遲將軍來救我們了!”
他們重新振作精神,與敵奮勇拼殺。
而遠處的蘇定方起初望見尉遲敬德逃出虎口,還在慶幸,此時見他又調轉馬頭殺向敵人的包圍圈,也坐不住了。
東隋軍隊還沒有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傳統。
如今尉遲敬德回去救援部衆,若是自己無動於衷,將來就算能把麾下這兩千五百人帶回給燕王,又有何面目再去領軍。
蘇定方舉起自己的長槊,高喊道:
“衆將士,我與尉遲將軍謀劃許久,終於引得突厥人來與我們決戰。
“我等是帳前效節軍,是燕王麾下最精銳的勇士,雖是敵衆我寡,但一羣烏合之衆,又怎能是我們的對手!
“如今尉遲將軍拖住了突厥人,正該是我們建功的時候了,全軍都有,隨我衝殺!”
明明是他與尉遲敬德中了阿史那咄吉的埋伏,可在蘇定方的嘴裡,好似他們二人謀劃許久,就是爲了引出今日的決戰。
這番顛倒黑白,效果也很顯著,蘇定方麾下二千五百名騎卒盡皆信以爲真,一時間士氣大漲,紛紛跟隨蘇定方衝向戰場。
朝陽似血,紅霞滿天,尉遲敬德揮舞手中的長槊,以有去無回,一往無前的氣勢,又一次殺開了一條血路,將突厥人的包圍圈撕開了一道口子。
尉遲敬德渾身浴血,也分不清這些血液是鐵勒人的,還是來自他自己身上的創口。
“我尉遲敬德絕不會拋下自己的袍澤!”
一聲吶喊作爲迴應,尉遲敬德再次殺入了突厥人的包圍圈中,與被困的將士們合兵一處。
阿史那咄吉怒不可遏,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他聲嘶力竭地指揮道:
“攔住他們!”
他指着遠處的尉遲敬德,大聲喊道:
“得隋將首級者,賞羊千頭,奴隸百人!”
賞格被傳揚開來,鐵勒將士無不振奮,都想借尉遲敬德的頭顱,來領這大筆的賞賜。
尉遲敬德突圍的難度驟增,他在陣中左右衝殺,卻始終殺不出去。
‘莫非此處便是我尉遲敬德的葬身之地。’
就在尉遲敬德絕望之際,蘇定方率領麾下兩千五百騎卒策馬而來,只是蘇定方並沒有衝擊突厥人的包圍圈,而是直撲阿史那咄吉。
此前阿史那咄吉憤怒之下開出了對尉遲敬德的賞格,此起彼伏地傳達聲暴露了他的位置,也讓蘇定方找到了阿史那咄吉所在。
見有一支東隋騎卒殺來,史蜀胡悉勸說道:
“隋人先賢曾言,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還請王子暫時避讓,退至安全之所,坐觀諸將破敵。”
然而阿史那咄吉卻不肯聽從,他道:
“我是突厥人,不是夏人!”
草原部族崇尚強者,鄙夷懦夫,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番道理在草原上說不通。
由於大部隊都在圍困尉遲敬德,阿史那咄吉身邊只有不足五千步騎,但這也遠遠多於蘇定方麾下騎卒數量。
這也是阿史那咄吉執意不肯退去的原因。
過去,燕地騎卒縱橫草原,從無敗績,是所有突厥部落的噩夢。
如果今日他能夠在這大漠之中,重創崔澈前部。
阿史那咄吉在草原上的威望,將會扶搖直上,而未來汗位的歸屬,也就不再具有爭議。
蘇定方領軍殺來,阿史那咄吉見不僅不退,反而領着將士們上前迎了戰。
然而草原騎兵擅於騎射,中原騎兵精於衝陣,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更何況這一支騎兵,是號稱崔澈麾下第一強兵的帳前效節軍。
蘇定方率領着數排東隋騎兵,如同疾奔的海浪,以洶涌之勢迎接阿史那咄吉的挑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