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沒有開大燈,只有檯燈微弱的光。
林白藥帶着帽子坐在陰影裡,萎靡不振的唐楓看了看他,沙啞着嗓音,道:“你能幫我?”
“我能幫你,但你也要幫自己。”
“怎麼幫自己?”
唐楓目光充滿了不甘和怨恨,雙手砸向桌面,發出砰的巨響。
門外輕輕的敲門聲起。
林白藥道:“沒事。”
門外再次歸於寂靜。
唐楓從喉嚨深處發出如困獸的嘶鳴,道:“我現在被他們當成狗一樣踢開,出都出不去。你告訴我,怎麼幫自己?”
“武家要你坐牢,殺雞儆猴以立威。永利的人樂見你出局,好重新分配蛋糕。唐家也不會爲了你得罪那麼多勢力,只能棄你於不顧……”
林白藥聲音平靜,和唐楓的暴躁形成鮮明對比,道:“唐總,別人是靠不住的,想要找出路,只能靠你自己。”
唐楓壓抑着滿腹的怒氣,道:“那你呢?你今晚來見我,就是爲了告訴我,靠自己?”
“不錯!”
林白藥淡淡的道:“人能自救,別人才能救你。我來見你,就是要看你有沒有自救的決心。”
“決心?”唐楓道:“什麼意思?”
“給你講個笑話吧,有兩個好朋友在森林裡遇到了狗熊,一個放棄了自救,對另一個人說別跑了,咱們跑不過狗熊。另一個人轉身就跑,邊跑邊回頭說,我不用跑過狗熊,我只要跑過你就行了。”
唐楓又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林白藥的意思,愕然變色,道:“你要我出賣二叔?”
他的二叔,就是唐小年。
林白藥搖搖頭,道:“放心,我知道唐總的爲人,雖然被至親拋棄,卻不會做那樣忘恩負義的事。”
唐楓鬆了口氣,只要不是唐小年,什麼都好辦,他沉默良久,道:“你能讓武家放手?”
“能!”
“能讓五年刑期減少?”
“最多一年!”
林白藥道:“說是一年,其實住兩三個月,等武家不再關注越州,以唐總的人脈,辦個保外就醫,還不是輕而易舉?”
唐楓雙手插進亂糟糟的頭髮裡,過了好一會,猛然擡頭,道:“你說,要我幹什麼?”
“我要你向警方主動供述,衛西江指使、策劃、鼓動,楊偉參與,利小軍執行,泡製了鮑公山的襲擊案,並在事後殺人滅口。”
“啊?衛西江?我不知道他幹過這些事……”
唐楓沒撒謊,他確實不知。
衛西江要辦什麼事,也確實不需要唐楓知道。
“衛西江通過你聯絡的楊偉,對不對?”
“對!”
“那就是了。”
林白藥不是患有強迫症的法官,沒必要強調證據確鑿,他只要一個邏輯和可能性,接下來的操縱,全看雙方的實力對比。
然而,唐楓猶豫了。
“衛西江和二叔相交甚密,攀咬他,我,我……”
林白藥哈哈大笑,道:“唐總,剛纔給你講的笑話,你就當笑話聽吧。五年……人生有幾個五年?不說裡面的折磨和煎熬,哪怕五年後你平安出來,唐小年會打發叫花子似的扔給你一筆錢,可能不愁吃穿,卻怎麼也融不進曾經的圈子。所有人都會背後指指點點,把你當成笑話……”
唐楓面目開始扭曲,顯然在做心理鬥爭,林白藥適時的添了桶油,道:“唐總,你是唐小年的親侄子,衛西江充其量只是他衆多朋友裡的一個,就算剛開始會有點生氣,可氣消了,你還是他的侄子,他還是你的二叔。好好想想,到底是出賣衛西江,換你數年的自由和以後的身份地位,還是傻乎乎的爲了不相干的別人,犧牲自己……”
話說到這份上,只要不是真的傻乎乎,都知道該如何抉擇。
唐楓猛的擡頭,死死盯着林白藥,道:“我親二叔都靠不住,我怎麼相信你靠得住?我幫你咬死衛西江,你失言毀諾,我又能拿你怎麼辦?”
林白藥漠然道:“即將溺死的人,遇到遞過來的繩子,還有擔心繩子會斷的必要嗎?我說過了,想我幫你,你得先自救。供出衛西江,於警方而言,屬於重大立功行爲,然後才能爲你減刑取得合法的依據。你不邁出這一步,我無法幫你,你邁出了這一步,就算我失言毀諾,你同樣可以藉着重大立功行爲謀求減刑。無論如何,你都是受益的一方,比現在坐以待斃好的多!”
邏輯閉環了!
林白藥用眼花繚亂的假動作,聯合武家把唐楓逼到絕境,再用眼花繚亂的話術把他從絕境里拉出來。
唐楓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武家之所以揪着不放,理由就是逼死楊偉,他負主要責任,所以要重判。
可照着眼前這人的說法,把責任推給衛西江,怎麼着也比現在更好脫身。
“唐總,想清楚了嗎?機會只有一次,過了今晚,我不會再來見你。”
唐楓咬咬牙,道:“我要舉報!”
林白藥笑了笑,道:“恭喜,你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他起身離開屋子,外面的人走進來,手裡拿着小本本,道:“說吧,有什麼重大線索要舉報?”
“我舉報衛西江……”
耳朵裡還能聽到唐楓斷斷續續的話語聲,他知道衛西江很多骯髒事,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既然得罪死就往死裡得罪的方針,發揮主觀能動性,不僅舉報了衛西江和楊偉之間的關係,還舉報了衛西江在江南和蘇淮各市放貸、詐騙、傷人、強件、聚衆鬥毆等多起惡性事件。
不過,這些都跟林白藥無關了。
回到車裡,司馬錯道:“他答應了?”
“由不得他不答應。”
林白藥好似幹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實唐楓在越州也是橫着走的人物,就這樣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司馬錯如今已習慣了林白藥的神通廣大,可能這樣搞定唐楓,還是心裡佩服的緊,道:“接下來呢?”
“段子都和封爺到什麼位置了?”
“我剛剛打過電話,他們昨天就到了錢塘,這會在衛西江的西江府附近監視。”
司馬錯停頓了兩秒,道:“林總,真的要這樣幹?我覺得是不是讓警方抓人爲好……”
“衛西江不是蠢貨!”
林白藥沉聲道:“別忘了,墨老闆給我那厚厚一疊關於衛西江的資料,還是你跑斷了腿調查出來的。這個人狡詐、陰毒、多疑,人脈極廣,誰也不知道他在越州還有什麼棋子。我料定今晚唐楓的舉報呈上去,有資格與聞的人就會多起來。“
這沒辦法,是必須走的程序。
“人一多,肯定會有人向他通風報信。你猜,衛西江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錢塘的府邸,等着警方上門,還是乾脆利落的逃回明珠避避風頭?”
“對了!”
司馬錯拍下大腿,道:“衛西江有明珠市居民身份,事情敗露,絕對會回明珠……”
“那就是了,等警方動手,黃花菜都涼了。”
林白藥冷冽的眼神如窗外逐漸增大的雪花,道:“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利用鮑公山案,借警方的手抓住衛西江,可未必能從他口中得到爲何要置我於死地的答案。這樣的人,還是控制在自己手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