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劍遁,你怎麼會使無形劍遁?這可是金丹修士才能駕馭的道法。”洛南鬆色厲內荏的喝問,蕭重光冷哼一聲:“若是我不能駕馭這門道法,如何能一招制住洛師兄。真不明白,,我到底有哪裡得罪了你,爲何你三番五次要與我爲難?”
洛南鬆氣極反笑:“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怎麼,想殺了我嗎,這裡可是崑崙山,濫殺同門,乃是崑崙大忌。”蕭重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伸手從懷中摘出一朵元氣幻化的黑蓮來:“我當然不會殺你,只不過有了這個物證,我看你如何跟掌教解釋。”
光明頂上的石室內,沖虛真人臉有慍色,執掌坐忘峰的玄機真人也是面若寒霜,不發一言。洛南鬆跟蕭重光跪在地下,兩個人都面無表情,倒是赤山真人在邊上滿臉含笑,似乎渾不當一回事情,反而低聲勸解兩位師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一件小事而已,同門師兄弟意氣之爭,有什麼大不了。反正重光也沒受什麼傷害,不如就這麼算了。”赤山老道話音未落,玄機真人已經連聲怒喝:“這怎麼成,身爲崑崙弟子卻偷襲加害同門,如此心術不正,怎配做本派傳人,都是我平時管教不嚴,兩位師兄,還請連小弟一併嚴懲。”
“好了,”沖虛一開口,屋內頓時鴉雀無聲:“赤山師弟不必再開解,玄機師弟也不要再自責,本派自有規矩,一切照門規行事即可。洛南鬆私自挑釁,妄圖加害同門,本應嚴懲,念其初犯,所使的也只是蝕骨血蓮這種手段,不過壞人元氣傷人筋骨而已,就罰他面壁思過,再承擔本門雜役一年,以儆效尤。”沖虛真人既已做出裁決,赤山與玄機也就不再多說,連聲謝過。洛南鬆猶有不忿之色,正要說話,玄機真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對衝虛告一聲罪,領着他下山去了。
赤山正要帶蕭重光一起走,沖虛卻道:“師弟且留步,”又對蕭重光吩咐道:“你也起來吧,委屈你了。”蕭重光從地上爬起來,赤山笑道:“你這小猴子。”
沖虛指了指玄機跟洛南鬆離去的方向,向蕭重光道:“你知道爲何洛南鬆今天會去偷襲你嗎?”蕭重光道:“只怕是爲了師伯傳授弟子道法的事情,心中妒忌吧,只是爲何不早不晚的,偏偏是今日呢?”
“你猜的不錯,”沖虛長嘆一聲,“洛南鬆這孩子,資質與悟性都是上等,不然也不能這麼年輕就鑄就道基,只是他的心性實在太差,衝動暴躁又沉不住氣,好高騖遠還愛耍小聰明,他以爲自己趁夜去偷襲你神不知鬼不覺,哪裡知道他的所爲早已在我跟你師父預料之中,從他半夜偷下坐忘峰,我跟赤山、玄機兩位師弟就在這掌門石室內用圓光術察看他一舉一動,原本我們是要考量你們二人的心性還有修爲的。只是怎麼也想不到你進步如此之快,而他又敗得如此之慘。”
蕭重光大吃一驚,他自信修爲大進,方圓十里內的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六識感應,卻萬萬想不到沖虛等人能在百里之外窺探他的動靜,更令他渾然無知,果然得道高人的修爲非自己所能預料。
見到蕭重光吃驚的神色,沖虛與赤山相視一笑:“其實先前派你回鄉,也是我和你師父商量以後做的決定,你心裡的那道坎過不去,始終突破不了感應,這令我和你師父都束手無策。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解除你心中的魔障,就只有讓你自己去面對,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穫。”
蕭重光道:“若是我邁不過那道坎,又當如何?”沖虛面容一肅,正色道:“重光,你可知道三百年前我和你師父重建崑崙之時,山中尚有幾人?”
蕭重光微微一怔:“弟子不知。”事實上他連崑崙重建都不明何意。
沖虛嘆道:“三百年前,邪道昌盛,天下大亂,我崑崙派應劫而起,經歷無數拼殺,不知多少前輩在其中隕落,纔有了天下安定,正道復興。然而我崑崙經此一劫,老一輩修士盡數戰死,當時只剩我和你師父兩個成年弟子,剩下都是一些入門不久的孩童,整派上下,也不過八十九人。”
蕭重光聽到沖虛真人的敘述,遙想當年崑崙派領袖正道,血戰羣魔的英烈風姿,不由熱血沸騰,目眩神馳。卻聽到沖虛真人繼續說道:“從當年的八十九人,到如今弟子三千,門生十萬,我和你師父胼手砥足,可謂幾經艱辛。”
蕭重光知道當今崑崙的諸位長老除了自家師父,包括崑崙七子在內全是由沖虛真人代師授藝,名爲同輩實則師徒,而崑崙在天下間威名遠揚,前來學藝以及掛靠的門人確有十萬之數,沖虛真人所言非虛。
沖虛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個人從出生到成長,可能的經歷與變數,實在是太多了。我們畢竟也是肉體凡胎,豈能事事如意。唯有放任自流,正所謂大浪淘沙始見金,若是不經歷風浪,如何成才。換句話說,給浪潮捲走的沙子,必定不是金沙。若是你不能邁過那道坎,崑崙也不過多了一個閒人,甚至就算你死在那裡,人這一生,又哪有不死的呢?除非是傳說中渡過九重劫數,羽化飛昇的仙人。就算如我和你師父,也不過虛度千年歲月,終究逃不過一拓黃土。”
蕭重光聽得冷汗直冒,想起自己在山神廟的經歷,還真是幾度險死還生,而聽沖虛真人的含義,他派自己下山,本就是要大浪淘沙,用爐火來錘鍊自己這塊頑石,若是不能點石成金,那就只有粉身碎骨了。
“好在你不負我們期望,修行一日千里,我跟你師父都十分欣慰。我辛苦百年,即是爲了自己證道長生,也是想發揚光大我崑崙門戶,要領袖羣倫,自然要能屈能伸,能捨能留,你他日若是做了掌教,相信就能明白我的苦心。”
蕭重光聽到此處,對衝虛的氣魄與手段即驚且佩,心悅誠服地說道:“多謝師伯苦心栽培。”沖虛笑道:“你此時也不必客套,只怕你心裡還有些後怕與埋怨,怪我任你去冒險。可是你要明白,天有不測風雲,你若是過不了這一關,最多無災無病到百年,可是過了這一門檻,卻可以追求長生大道,體味到生命的極致與樂趣。而當年若不是我崑崙救了你,你只怕連成年也不能。”
蕭重光肅然,仔細回味確實如此,崑崙救了自己,又將自己撫養成人,傳授武功道術,自己即使爲崑崙死了,又有什麼打緊,何況自己不但沒死,反而練成一身道術,可以窺伺天人合一的長生大道,若說起來,這又是崑崙對自己的成全。
他這才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地對衝虛與赤山行禮:“多謝師父、師伯養育教導之恩,弟子今時今日,才明白師父、師伯的栽培與苦心。”
赤山一直在邊上微笑,這時才擺擺手道:“要謝謝你師伯去,你當老道很想照顧你這個小猴子麼。”沖虛嘿然一笑:“好了,我說這些的目的,只是讓你明白,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殊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不可行差踏錯,自毀前程。他日好好修行,務求真正領悟長生大道,這也是我崑崙歷代祖師的畢生追求,只可惜達者寥寥。”蕭重光悸然道:“弟子謹記師伯教誨。”
沖虛道:“至於洛南鬆爲什麼今晚去偷襲於你,其實事出有因。重光,你可知道岐山麼?”蕭重光搖頭:“弟子實不知情。”
沖虛道:“岐山在中土西南,乃是神州樞要,天下風眼。當年邪道昌盛,正邪大戰,無數妖魔隕落於此,可謂是我道門重地。然而數月之前,就有傳言說岐山地動,陣眼崩壞,地氣泄露,如今更有守衛岐山的各派弟子飛劍傳書,說道各路妖魔正雲集岐山,圖謀不軌。”
蕭重光道:“那些妖魔雲集岐山,能有什麼圖謀呢?當年那些邪道中人不是已經隕落了嗎?”沖虛嘆道:“等閒妖魔自然早已斬殺,可是當年有一些驚採絕豔的大妖邪魔,修爲通天徹地,可不是輕易能夠斬殺,即使是當年的道門前輩,也只能借天地氣機佈下法陣,將他們封印。而岐山所在,正好封印了這麼一位妖族大聖。”
蕭重光道:“不知道這位妖族大聖是什麼人物,能令一衆道門前輩束手無策?”沖虛嘆息道:“這位前輩也可謂是一代梟雄,他本是通明石猴出身,天生神通廣大,後來遍訪名師,足跡遍佈五湖四海,學得一身驚天動地的本領,若是他一心苦修,他日必能得成正果,成就當不在妖聖之下。只可惜,哎——”
蕭重光奇道:“這位妖聖我曾聽師父提起過,乃是當今妖族第一人,只是不知師伯說的妖族前輩,與妖聖有何關係。”沖虛道:“這位前輩藝業大成之後,就去挑戰妖聖,卻不幸落敗,於是閉門苦修,百年之後,再度挑戰,又敗在妖聖手上,如是者三次。妖聖於是對他說,你所仰仗的不過是天生神通和妖族幻術,我所修卻是金丹大道,道門真傳,你要想勝過我,非融合道門真傳不可。此人性格堅韌,果然四處尋訪道門高人,終於被他練成一身道法,他再去尋妖聖決鬥,妖聖卻已經泯然無蹤了。也不知道此人受了什麼刺激,忽然心性大變,以一己之力收束天下羣妖,自稱帝王,又與邪門魔道勾結,妄圖滅亡正道,顛覆天下。”
“當時我道門昌盛,僅我崑崙一派,元嬰以上修士就有三十二人之多,這大妖知道不能力敵,於是暗中尋找盟友,籌謀多時,終於被他將當時天下最厲害的幾個老魔頭都勾搭上,趁我正道之士不防,各個擊破,一時間修真界掀起腥風血雨,無數道門高人在與妖邪作戰中不幸隕落,實是我道門一大劫數。”
“道魔之爭持續了數十年,此起彼伏,終於我道門漸漸佔了上風,岐山一役,衆多道門前輩合力,將那位被稱爲羅侯的妖族大聖封印,從此羣邪無首,一衆妖魔沒了主心骨,被我們追亡逐北,陸續剿滅,一場翻天覆地的大禍終於消弭。只是經此一役,我道門元氣大傷,我崑崙派三十二位元嬰祖師竟然全部戰死,至今也不復三百年前的盛況。”
蕭重光聽得目眩神馳,聽到後來正道隕落,崑崙覆滅,也禁不住搖頭嘆息。卻聽沖虛話鋒一轉:“那位羅侯就是被封印在岐山,此獠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這次岐山地變動搖陣眼,只怕各路妖魔就是想趁此良機將他解救,若是如此,只怕天下從此多事了。所以我打算派你薛昊師兄帶領一批築基弟子,前往岐山與各派弟子匯合,一來是誅滅妖邪,二來也可以趁此機會讓你們多加歷練。”
蕭重光道:“莫非師伯的意思是——”沖虛哈哈一笑:“你想的不錯,正是如此,原本洛南鬆也在出行之列,但是他的品性不行,只怕於此行有損無益,所以我特意在臨行前夜將曾經傳授你金丹道法的事情泄露,果然他心中不忿,加上一向與你不合,聞聽此事就按捺不住,去找你晦氣,偏偏又怕你得了我的傳授道法大進,不敢正面挑戰。”他臉色一冷:“哼,若此子當時正面向你挑戰,還不失爲血氣之勇,猶堪造就,偏偏此人半分勇氣也無,只敢用背後偷襲這等下三濫的手段,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若不是看他沒有對你下殺手,只是想折磨你一番,我早已廢了他的道基,逐出崑崙。只可惜了玄機師弟,礙於跟他祖輩有舊,還一心想着栽培他成才,卻不知資質悟性固然重要,若是品性不堪,終身也無望證道長生。須知修道乃是逆天而行,愈往後愈發艱難,感應、築基兩關好過,金丹豈是他能夠造就?”他看了蕭重光一眼,又轉怒爲喜:“還好此次令我看到重光你的品性足堪造就,天賦也好,這次下山,就由你取代洛南鬆的位置,跟你薛師兄一道去往岐山。這一路上你要多跟你薛師兄請教,多增長見識。至於洛南鬆,且讓他好好面壁思過,擔柴灑掃,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不然他日必成我門派之羞。”
蕭重光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一本正經:“弟子必定竭盡全力,不負師伯與師父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