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變故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在場中人還沉浸在方纔紅髮老祖與南海龍王的一場激烈爭鋒之中,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那突然出現的神秘人物已經去如黃鶴,行蹤杳杳。
紅髮老祖只是被那人隨手一拂帶過,這時候已經恢復過來,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滿臉駭然之色:“此人是誰,居然能有如此修爲,一直潛藏在側,而我跟你卻毫無察覺,對他的偷襲更是連還手也不能。”
龍王的傷勢比紅髮老祖重,但他修爲高深,紅髮老祖說話的功夫,他已經緩過勁來,眼神中流露出茫然的神情:“這人的修爲深不可測,絕不在苦竹那個老怪物和西域沙神童子之下,我和你都萬萬不及。他方纔雖然出手偷襲,但我察覺到他志在奪取定海神鐵,並沒有動殺機,否則你我此時只怕已經形神俱滅。”
此時那些受傷的水族妖修和陷空島弟子都已經擺脫了五雲桃花瘴的壓制,一個個暈頭轉向地坐在地上,吐納調息,對於龍君陛下和紅髮老祖這兩大宗師的話題不敢插嘴,只是一個個凝神屏氣,靜靜地旁聽。
紅髮老祖正在給受傷嚴重地陳開泰推宮過血,度化元氣,聽到龍君的話,他臉上露出重重地疑惑:“這人的道法神通十分古怪,絕不是大荒山一脈,更不是沙神童子這煞星的億萬金沙劍。至於妖聖他老人家,早已經修煉到不可見知的地步,何況以他的輩分,也不屑於對你我二人出手。當今世上,還有誰能有這麼高的道行修爲?”
龍君的語氣滿是鬱悶:“可惜了,定海神鐵本就是我水族一脈上古秘傳的至寶,好不容易重見天日,就快物歸原主的時候,偏偏被這不知是什麼來路的煞星給搶去了。”紅髮老祖不屑地說道:“這神鐵是海中神物,卻不是你龍宮的寶貝,你敖丙也不過是仗着修爲高深,強取豪奪罷了,如今被這人突襲奪走,倒也是應有此報。”
龍君嘿然一笑:“這宇內四海皆是我龍族掌管,海里的寶貝,當然就是我龍宮的東西。再說,雖然我強取豪奪你的神鐵,可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神鐵來頭太大,乃是太古就有的神物,人間沒有任何火焰能夠煉化它。我知道你沉迷煉器之術,但是這神鐵可不是你能征服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算把這神鐵一直放你這裡,你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除了九天仙府的三味真火、靈山佛國的心燈之火和深淵魔宮的魔火,天地間再也找不到第四種煉化這神鐵的法子。你的修爲還差得遠,沉迷於煉器之術,終究脫不開旁門左道,所以你纔會卡在出神入化的門檻,三百年不得超脫。”見紅髮老祖眉頭一揚,準備反駁,他幾句話又把對方給堵住了:“我知道你不服氣,但是你這麼多年來不得寸進乃是事實,這次又被我先一步突破入化修爲,難道還不能明白分心旁鷺是修行大忌嗎?再說這定海神鐵絕非你能煉化,我帶回去也不是爲了用它打造飛劍神兵,只是拿來做鎮宮之寶而已,有了它,才能證明我龍宮纔是南海之主,名正言順。”
紅髮老祖似是被龍君這番話觸動了心事,沉默了半晌方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雖然我知道你這傢伙搶奪定海神鐵,肯定沒那麼好心,不過你說的那句話不錯,我確實是太過沉迷煉器,忽略了本身的修行。所以這次對上你纔會棋差一招,縛手縛腳。如今神鐵已經丟了,我也該死心,好好鑽研我的紫血大1法。希望下次交手,不會再像今次一樣。”
南海龍王仰天長笑,十分開懷:“想不到你沉迷了五百年,今天終於開悟了,雖然這次大張旗鼓,沒能得到定海神鐵,但是能夠說服你這個老夥計,總算是不虛此行。往後的日子,想必不會再這麼乏味了。”他大手一揮,龍宮諸位太子和幾位元嬰級數大妖躬身行禮,領着那幫蝦兵蟹將潛入海中,片刻之後就消失殆盡。至於墨茗,他暗算了龍宮的太子,見到龍王過來,擔心會被報復,早在紅髮老祖解開烏雲桃花瘴的時候就趁機開溜,不知所蹤。
南海龍王衣袂飄飄,如神仙一般御風而行,登萍渡水,指着那神秘人遠去的方向喝道:“雖然此人功參造化,修爲通神,但我龍族幾千年的聲威,絕不能就此低頭,兒郎們,回去以後小心戒備,四處多打探打探,務求找到那修士的來頭去向,以雪今日之恥。”頓時四海之內響起無數人齊聲迴應:“諾!”龍王哈哈大笑,踩着浪花飄然遠去。
紅髮老祖盯着龍君遠去的背影,久久無語。此時陷空島衆弟子除了陳開泰等傷勢極重的,絕大部分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一些門人弟子已經主動去島上各處角落,幫那些受傷的漁民治療傷痛,修補房屋,這次龍族來襲,雖然說龍君與紅髮老祖是老相識,亦敵亦友,但雙方的門人弟子卻並不知曉,故而下手都沒有容情,若非重光先前勸雙方文鬥,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衆。如今雖然陷空島人人帶傷,但除了少數不幸被火燒死的漁民,多數人在得到救治以後,倒是很快就康復過來。
另外一些弟子跟紅髮老祖稟告了一聲,就攙扶着陳開泰等傷勢比較嚴重的師兄弟,去了五雲宮休養。何無畏跟陸吾走到紅髮老祖跟前,仔細向他逼稟報紅髮老祖不在的這些日子,島上發生的點點滴滴,尤其是龍三太子跟龍五太子帶人來到陷空島以後,更是事無鉅細,一一翻檢。紅髮老祖一邊點頭,一邊詢問其中的一些細節,末了長嘆一聲:“事已至此,你們且先下去,安頓好一衆師弟和島上的漁民,然後再來找爲師,至於那位蕭道友,他既然臨危不亂,幫了我們陷空島一脈,我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稍後我自然會設法找到那神秘人的去向,想辦法把這位蕭道友解救出來。”他這番話主要倒是爲了安慰兩名弟子,以他的修行和見識,自然知道那神秘人修爲遠在自己之上,已趨飛昇之境界,就算自己再進一步,哪怕與龍王聯手,也決然抵敵不過。
何無畏聽師父這麼說,頓時放下心來,陸吾卻依舊悶悶不樂,總覺得蕭重光是受自己連累。紅髮老祖瞭解這個弟子天性,心知多說無益,也不再開解。這時候顧士元領着一衆青城派的修士,來跟紅髮老祖告罪。既然定海神鐵已失,他們留在島上也無意義。這批青城弟子在水族來襲之時,除了顧士元跟重光他們在海上攔截龍三太子,其他人都留在陷空島上。龍族其他幾位太子趁機攻取五雲宮的時候,這些紈絝子弟也曾試着出來幫手,結果被龍族一擊即潰,不但出乖露醜,還連累了紅髮老祖的門人。這時候一個個灰頭土臉,滿臉羞愧地來跟紅髮老祖告別。
紅髮老祖笑看一衆青城弟子施禮完畢,等到最後顧士元上前道別,他臉色不變,只是點點頭:“去吧,這些日子慢待了。”等顧士元等人放出巨木神舟,人都上了船,他忽然臉色一變,右手在虛空中一抓,巨木神舟上顧士元頓覺喉頭一緊,彷如一隻無形的手將他緊緊勒住,跟着整個人在地上反覆打滾,彈起到半空中又惡狠狠地摔下去,把船板砸得轟隆作響。那顧柳氏見自家相公突然如此,駭得神魂顛倒,撲上來抱住顧士元的脖子,大喊大叫讓周圍同門來幫忙。青城派那些二世祖何曾見過如此情形,一個個手忙腳亂地施法念咒,都無濟於事。
那顧柳氏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慘然,跪下來朝着紅髮老祖的方向死命地磕頭,嘴裡直喊着:“老祖慈悲,老祖慈悲,且饒了他這一遭。”紅髮老祖嘿然冷笑,也不見他怎麼動作,那顧士元就如騰雲駕霧一般,飄起到虛空中,整個人如羊角風發作一般,在空中手腳亂抽,口吐白沫,臉色也變得慘白,毫無一絲人色。
顧柳氏依舊自顧自地磕頭,一衆青城弟子看得心驚肉跳,噤若寒蟬,也不知道顧士元是怎麼得罪了紅髮老祖,惹得這老魔頭如此大發雷霆。眼見顧士元五官七竅都有血絲溢出,紅髮老祖這才收了法術,將對方狠狠地扔到甲板上,口中怒喝道:“你這兩面三刀的逆徒,回去告訴你那腌臢師父,他那點如意算盤,休想瞞過老祖我的法眼,不是看在他那死鬼師父面上,老夫一定殺上青城,將他那些罈罈罐罐打破,才能出這一口惡氣。”
顧士元滿臉是血,披頭散髮,落到地上就爬起來,跪在他夫人身邊,一邊磕頭一邊顫抖着說道:“弟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其他青城弟子臉色漲的如同豬肝一般,看見紅髮老祖不耐煩地揮手趕人,這才催動大船,揚帆起航,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海平面的盡頭。
陸吾看着師父發作完,這纔好奇地問道:“師父,這顧士元做了什麼,惹得你如此動怒?”紅髮老祖冷笑道:“他能做什麼,他又敢做什麼,青城派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就只會在背後耍這些鬼蜮伎倆,連正面挑釁的勇氣也沒有。青丘子若是地下有知,只怕也要氣得不肯閉眼吧。”
陸吾道:“師父你究竟在說些什麼,爲何弟子還是稀裡糊塗?”紅髮老祖道:“你在島上呆的太久,不知道人世間這些勾心鬥角。爲師得到定海神鐵的消息,隱瞞了三百年也無人知曉,只有青丘子那老鬼寫在手札裡,給他那不成器的徒弟看到。可是那尹明羽膽小如鼠,不敢來問老夫討要,就派了這個更不成器的顧士元前來。先用天地靈根的仙酒來引誘爲師,見到老夫不肯就範,就偷偷把消息放出去,想吸引其他人來我們陷空島,爲他們火中取栗,而他們就藉着地利,想要趁火打劫。”
陸吾驚道:“師父你說的是真的?這顧道兄人看起來還很不錯,不會像師父想的這麼壞吧?”
紅髮老祖苦笑道:“你太單純了,一點不懂人心險惡。那尹明羽連靈根仙酒都捨得拿出來,顯然對定海神鐵勢在必得,可是老夫不肯就範,他又自忖不能力取,所以以散播消息,引人入彀。否則何以青城派人前腳上島,不到半月,龍宮衆人就大舉進犯?他們倒是好算計,只可惜修爲太差,對我們和龍宮來人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着神鐵在我和龍君手上交接,最後被那神秘人奪走。”他長嘆一聲:“當年青丘子何等英雄,想不到他的弟子除了卑鄙無恥,竟然一無是處,沒有那份實力,卻妄圖爭霸天下,只怕將來青城派會多災多難了。”
陸吾看着已經恢復平靜的海面,腦海中回憶起顧士元等人來島上的所作所爲,以及剛纔那夫妻兩人的表現,竟然若合符節,心知師父所說八成就是真相。他記得自己跟顧士元和重光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言笑晏晏猶如昨日,而今卻突然發現一直視爲知交好友的顧士元竟然暗藏歹心,是這次陷空島大難的幕後真兇與罪魁禍首,心中感慨萬千。想到被那神秘人擄走,至今生死不知的重光,又忍不住極目四顧,臉上堆滿了揮之不去的濃濃憂色。
而此時的極西盡頭,太陽落山的地方,晚霞滿天,將海面映照得緋紅一片。無窮無盡地海水延伸開去,一直到與天相接的地方,都是粉藍相間,唯有海天盡頭深處,一夕殘陽,晚照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