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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顧名思義,是指上天的命令,以及上天主宰人間的命運。天命觀產生於原始社會,因原始社會生產力極其低下,人們認識天地萬物的認識能力又十分低下,人們不能解釋自然現象和把握自己的命運時,認爲是上天之神所操縱和控制。
“天命”這一名稱是由周人提出來的,但它源於殷商時期人們對“帝”這一神靈的信仰。周人以“天”來替代此前的“帝”或“上帝”,並從中引發出一些新的有別於“帝”的觀念,這是殷商統治者所不曾有的。因殷商更盛行的是對無道德內涵的“天地鬼神”等泛神的信仰。
周初統治者在對待天命上,已發生了改變。在周人看來,天命雖由神的意志而決定,但決定的標準卻在於人的道德性,即授天命的周人有了“德”,就能夠影響上天的意志。無疑對統治者來說面臨着新問題,即不僅僅的“祭祀”,去討好上天和祖先神的保佑,應在於統治者修德。周初的統治者修德的內涵,多多少少已經包含了對待下民體恤。纔有了“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尚書·泰誓》)的“天命”的新認識。“天視”,是天的眼睛;“天聽”,是天的耳朵。周初統治者認識到,要執行天命,還要做到關注民情體察民意,才能不違背天命。
周初爲“上天”賦予了一種新的內涵,不同於殷商統治者一味的去信奉上帝,而不重視修德,故失去了上帝的保佑。周初的“德”是配合天命的,這是周統治者看到殷統治者敬天而不安民,失國喪位的後果。敬天或要安民相結合,所以周公也看到了天命並不是固定不變的。想要享有天命,就要履行好天命授給的職責與使命。這種思想確實比殷商統治者進步了,“天命”是要與安民相配合,上帝是讓統治者修德才保佑你享有地位,否則就移位給有德者。在周公看來,着眼於治下的民,才能更好的配合天命。
在《多土》篇裡,周公以王的口氣對殷遺民進行訓告,並大談天命,又柔和了德教思想。
“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在今後嗣王,誕罔顯於天,矧曰其有聽念於先王勤家?誕淫厥泆,罔顧於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於罰。”
這段意思是:“從成湯到帝乙,商王沒有不明德憂祀的,也是上天要大立並且安治殷商。商王也沒有敢違失帝命。所以他們無不恭受天澤。而到如今繼位的紂王,大不以天爲明,何況會聽從先王,思念先王爲國家勤勞,他大淫其逸,不顧天威民病,因此上天不保佑他,降下如此大禍。
老天爺從不佑助不明德的人,四方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已經滅亡的國家,沒有一個不是有當受天罰之辭於天下的。”
在周公看來,大殷國因紂沒有像先王那樣,明德憂祀,而是大淫其逸,不顧天威,民病,才遭天罰。這天罰不過是周公認爲周人有德而代天伐殷,完成的天罰。這雖是周人尋找的代殷的理論依據,但已然說明了上天才是人間的主宰。
《多士》的最後簡致就是周公在拿“天命”恐嚇多士們。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爾克敬,天惟畀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
這意思是:“王說:多士們,上一次我從庵國歸來,給你們管,蔡,商,奄四國百姓廣泛下達了命令。我說我將會公開明確的實施上天的懲罰,把你們從遠方遷來,是你們恭順的就近臣事我們周人。
王說:告訴你們殷商多士,現在我不想殺你們,我要重申這個命令……你們如果能夠恭敬,上天就會幫助,憐憫你們。如果你們不能恭敬對待,你們將不僅僅失掉你們的土地,我還會把上天的懲罰施加到你們身上……王還說:不過你們只有能夠順從我,才談得上永久的居住下去。”
這《多士》篇,開篇對多士們講到因紂失德而遭到天罰,被周人所滅,說明上天是佑助地上的有德之主。周統治者講德,被上天看到,把天命移給了周,也使殷遺民看到希望。但這《多士》的最後又有點“圖窮匕首見”的味道。這“天”是誰呢?似乎就是掌握着最高權力的周公了。周公成了“天”的代言人。你不順周公,就是不順從“天”,那麼,“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你若順從的話,“乃或言爾攸居”。這是赤裸裸的霸權主義,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專制思想邏輯。周公首改以往的神權意識,以天命神權爲其統治服務,周初是天命神權政治化的開端,即“神道設教”的開始。
周初的倡“德”成爲周初王朝籠絡殷遺民的一種手段,而大倡“天命”是爲尋找鎮壓反抗者的一種藉口而已。周公儼然是一個大祭司、大教主、大獨裁者、軍事寡頭。國家的權力掌握在一個人手裡,可以任意以天命來恐嚇殺掉不順者和異議者。那麼,如何成爲天的代言人呢,自然是最古老的人神溝通方式——龜卜。周公可以借占卜來代天言論,行使天罰(三千年後的太平天國的洪秀全,楊秀清也曾上演過代天父言,而行世俗的鬧劇)。占卜已經變成統治者的神道工具。在“周書”裡周公還在親自爲武王的病情而用龜卜,設壇祭祀,爲的是鞏固自己的權威。周公開了中國一個壞的先河,以神權來維護個人的專制地位,周公爲中國的神權與一統專制做了奠基。中國後封建社會裡的二千多年的帝王制度,實則是周公開創的神權與大一統帝業繼承與發展。戰國王權思潮上升時期與後封建社會裡,不能不把理性與辯證的,並沒有神權與專制思想的《周易》給包裹,給遮蔽,披上神秘的面紗,爲帝制服務。
雖然周初統治者提出了“德”,但這“德”的目的是配合“天命”的,故周初並沒有走出神學地帶,周初“以德配天”的實質,同樣是爲“君權神授”做的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