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祁氣喘吁吁跑到醫院，一進病房，就見到孫爸爸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抽着煙，孫媽媽在一旁抹着淚。病牀上躺着一個人，已經被白牀單蒙上，牀邊散放着一些急救用的設備，都已經切斷了電源。
青祁心裡嘎登一聲，忙走到孫媽媽跟前。“媽！”
孫媽媽看見青祁，頓時怒火衝冠，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得青祁臉上火辣辣的，她衝着青祁大聲吼道：“好你個肖青祁！你現在是富家子弟了，就把養你的親人們都忘了！昨晚你到哪裡鬼混去了！你說要回來的怎麼一整晚都沒看見你人影？”
孫媽媽越罵越氣憤，擼起袖子準備打青祁，被孫爸爸攔住了。“夠了！已經這樣了，大家都不好受！曉梅昨晚一定是有事纔沒回來的！我養的女兒是什麼樣的人我瞭解！”
“爸爸！”青祁含淚看着孫爸爸。
“曉梅去吧，去看爺爺最後一眼。”孫爸爸拍了拍青祁，溫和地說道。
青祁顫抖地揭開白牀單，孫爺爺慈祥地臉出現在眼前，只是沒了呼吸。青祁呆呆地看着爺爺，握住爺爺漸漸變冰涼的手，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她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原來，昨天青祁答應了養母要回家之後，爺爺聽說了便在家門口坐着等她。她一整個寒假除了跟雪狐一塊外出，就再沒出過門，即使過年都沒有去養父養母家看過，她是真的被愛情衝昏了頭，一時忘了她的親人們。爺爺本來就有些老年癡呆，等到晚上九點，大家都勸他說青祁可能有事來不了了。老人聽不進去，一直坐在門口，時不時還笑着跟兒子兒媳說道：“我們曉梅要回來了！她說要帶好看的書給我！嘿嘿，你們快去給她做她愛吃的菜！”
老人等啊等，一直笑着看着樓梯。十點，青祁沒出現；十一點，青祁沒出現；十二點，她還是沒出現。老人一邊等一邊唸唸有詞，說道：“這學校怎麼
又拖堂啊！孩子都該餓壞了，還不放她回來！”十二點半，樓下傳來腳步聲。老人欣喜若狂，以爲青祁回來了，開心的喊道：“曉梅！曉梅！你等着，爺爺下來接你！”說着便顫顫巍巍下樓去。一個不小心，爺爺摔了一跤，從樓梯上滾落，撞傷了頭。
送到醫院時，老人的情形就不太好。孫媽媽不停給青祁打電話，都提示關機。老人最終還是沒等到青祁，就嚥氣了。
青祁傻傻地聽完這一切，沒說一句話，只是拉着爺爺的手一動不動。知道孫家的人準備送老人的遺體去殯儀館，她突然像爆發了一樣，死死抱住爺爺的身體不讓人帶走。
她哭喊着：“你們走開，不許碰我爺爺！爺爺你睜眼看看我啊！我是曉梅！曉梅回來看你了！爺爺，你別不理我，我知道錯了！你起來打我、罵我都行，別不說話啊！爺爺！爺爺……”
孫爸爸哭着拉開青祁，青祁掙扎不過，眼睜睜看着一羣人把爺爺的遺體拖走。
青祁麻木地如同機械一般，跟着養父母回到從前的家，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守在爺爺靈前。從小家裡不富裕，爸爸媽媽爲了掙錢養家都去外地打工，一年難得回家一次。家裡，只有年邁的爺爺陪着她，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指導她學習。小時候，夜裡青祁怕黑不敢睡，老人家點着小夜燈講故事哄她入睡。天熱的時候，青祁整晚睡不安穩，總是動來動去，老人家就拿着蒲扇，給她扇風。讀中學時，青祁經常寫作業到深夜，老人家怕孫女餓了，每晚送點心和牛奶給她充飢。後來老人得了老年癡呆，經常忘了兒子兒媳，卻總不會把青祁認錯。青祁每次回來看他，他都樂得像小孩兒一樣，天天在兒子兒媳面前唸叨。
“爺爺！”青祁趴在水晶棺上，淚水決堤而下。水晶棺裡，老人的笑容因爲屍體長時間的停放，肌肉鬆弛而表現地不那麼明顯。兩隻眼睛有些下陷，眼瞼閉
得不緊，留下一條細縫，露出裡面渾濁的眼球。老人的皮膚也因失水而皺縮。這再也不是青祁記憶裡的爺爺了，沒有笑容、沒有生命。
三天之後，青祁穿着孝服，跟着送葬的隊伍去了火葬場。她親眼看着完整的爺爺被推進鍋爐，一個多小時之後，化成一堆白色的骨灰裝在盒子裡。青祁跟着抱盒子的孫爸爸回到鄉下老家，一直到看着一羣不認識的叔叔在孫家祖墳裡挖出一個長方形的大坑，把裝有骨灰盒的棺材慢慢放進去，再用土埋起來，搭出一個鼓鼓的土丘，在土丘的南面還立了一塊碑。碑上“故先考孫公常甫大人之墓”十一個字，刷上了鮮紅的油漆，刺得青祁頭暈目眩。
送葬的隊伍一陣哭天搶地，一羣人搗鼓來搗鼓去不知道是在做什麼。青祁就那樣眼睛直直地盯着墓碑，一動不動。送葬的隊伍還是慢慢往回走，人們要去吃飯喝酒了。青祁不明白這些人在這種時候，怎麼還能吃得下去，還能喝那麼多酒。
“曉梅，咱們回屋裡去吧！”孫爸爸見青祁一動不動，走過來，拉她。
“我不去，我要在這裡陪爺爺。”青祁說着，眼睛就紅了。
“曉梅，聽話！跟爸爸回屋去！”孫爸爸的聲音哽咽了。
“好，我再待一會兒，一會兒就好。爸爸你先回去吧。”青祁表情麻木着。
孫爸爸在袖子上擦了擦眼淚，說道：“那好，你快些回來，別待太久，這兒冷。”語畢，便跟着送葬的隊伍離開了。
青祁上前，撫着墓碑說道：“你說，你多可笑。你一輩子要面子的人，現在居然窩在這小小的土包裡不出來。你看看他們給你刻的字，連你的字的一般都沒有，你都覺得丟人嗎？孫常甫你說話呀！你啞巴啦！”青祁說着說着，大哭起來。
“孫常甫！我孫曉梅沒你這個狠心的爺爺！”青祁大叫着，一股溜兒跑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