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林華清到底聽到了多少,更或者,就連昨晚他也是在裝睡?
於清瑤有些尷尬,就連吃早飯時,也覺不自在。因着這份不自在,她心情不是很好,尤其是在無意中聽到陸家的在和香墜報怨時,更是心生怒意。
“你說我怎麼就偏偏嫁給你爹那麼個榆木腦袋呢?同樣是從侯府裡陪嫁出來的,你看看於家的,現在多風光啊辦砸了差事,沒挨主子罵不說,太太居然還特意叫廚房燉雞給他補身子。嘖嘖,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什麼大人物呢”
陸家的報怨着,順手點在香墜的眉心:“還有你個沒心眼兒的死妮子,我可是求爺爺告奶奶,才把你送到太太身邊做丫頭的。可你看看,你現在這都看的什麼活兒啊怎麼就沒半點心眼兒呢?看看柳絮、雪兒兩個,長得還不如你呢,還一個勁地往太太、四爺跟前鑽呢你照他們差在哪兒了?”
跟在於清瑤身後的雪兒氣紅了臉,往前兩步正要罵人,卻被於清瑤一把拉住。
原本是想往前院去會那張氏父女的,卻不想纔出二門,就聽到外面陸家母女的說話聲。想是在牆角的地下溝處洗衣服,看不到這邊的情形,所以才這樣無所避忌地混說一通。
拉住雪兒,只聽陸家的又道:“我看啊,那兩個,如果四爺也能看上眼的話,那你就更不用說了你啊你,痛快給我學乖了,早點被四爺收了房,老孃也跟着享幾天福……”
再也忍不住了,雪兒氣得扯着嗓子就罵:“我說嬸子,你說這樣的話也不怕爛了舌根嗎?”
唬了一跳,陸家的跳起身,張望過來,纔看到緩緩走出暗影的兩個人。看到雪兒,她還不怕,可是瞧見了於清瑤,她不免有些發怵:“呦,雪兒,你這是說什麼呢?好好的,一大早,說什麼怪話呀?我說什麼了?我什麼都沒說啊……”
說着話,她把還帶着水的手往褲子上擦了擦,直接湊到於清瑤面前,笑嘻嘻地問了安:“太太,你今天氣色真好。果然鄉下空氣好,連人也清爽起來。”
笑盈盈地瞥了陸家的一眼,於清瑤卻沒理她,只是看着香墜,淡淡道:“香墜,之前在府裡的時候,我同你說過什麼?不會是才過了幾天,你就忘了吧”
香墜臉色一青,忙搖手道:“太太,不是我要亂跑的,實在是四兒姐姐打發我來洗衣服……真的,太太,我、我不是故意來看我孃的……”
倒抽了一口冷氣,陸家的再怎麼也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瞪了香墜一眼,到底不敢當着於清瑤的面怎麼樣,只是低聲嘀咕:“這死丫頭……太太,您看,我們香墜就是心眼兒實,才被他們幾個丫頭欺負……”
“陸嬸子,”於清瑤打斷她的話,平聲道:“你也是侯府裡的老人,也不是不知道規矩的。怎麼?一等丫鬟吩咐小丫頭做些活計,也是不行的嗎?”
陸家的臉上的笑一僵,說不出話來。雖然跟着於清瑤的日子還短,可是她也看出眼前這位,和從前在侯府裡那出了名的木頭小姐可不太一樣。所以,這會兒,只能賠着笑,卻不敢再接話。
於清瑤卻是不看她,只是睨着香墜,笑道:“且不說別的,香墜,雖然四兒吩咐你做事你是不好推脫的,可是你也有錯。平日裡伶牙利齒的,怎麼當着四兒面就不會說話了呢?”
香墜一臉苦澀,肚裡叫苦,可是於清瑤卻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直接就道:“雖情有可原,可是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呢,我也不好因爲你是我的陪嫁人,就維護你。這樣吧就罰你……就把前、後院廚房裡的水缸挑滿好了”
香墜一聽,臉都快綠了。這前後院的廚房裡,加起來一共兩隻大缸。雖然院子裡就有水井,取水也方便,可是她打小在家裡嬌生慣養,哪裡挑過水呢?心中叫苦連天,她的眼神不由飄向孃親。
陸家的瞪了眼女兒,賠着笑,還想說話,於清瑤已經轉身往前走去。落在後面的雪兒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嬸子,你還是快洗衣裳吧那麼多衣服可得洗到什麼時候呢?可別被人瞧見偷懶了,又說你……香墜,你也是,要是被人看到有人幫你。太太那兒可就……”
呵呵笑了兩聲,她轉身追上於清瑤,還忍不住發笑:“太太今天真是給我出了一口惡氣……”
回眸瞥她,於清瑤笑笑,卻沒有言語。其實,不是爲了給雪兒出氣才發作陸氏母女的。或許,她不過是藉故發作,遷怒於人罷了。不過,這樣也好。倒要這滿院的人,知道知道誰纔是真正的主人。
心裡正想着,已聽到門房上傳來說話聲。轉目看去,正是張氏父女和於大力在說話。
在院中站定腳步,於清瑤衝雪兒眨了下眼,雪兒立刻就揚聲叫道:“大力哥,他們是來見太太的,你放他們進來吧”
於大力回頭,看看於清瑤,恭聲應道:“是,小姐。”
自於清瑤出嫁,身邊的人大多改了稱呼,除了雪兒偶爾還會叫錯外,倒真沒有多少人叫她小姐了。可這於家的人卻是怪,若說一個叫錯也罷了,可現在偏偏一家子人都是稱呼她作小姐。於清瑤起初還覺得怪,可是想想反倒開心起來。管着她的農莊的人叫她作小姐,這讓她更覺得這裡是屬於她的地方……
張氏父女走進院來,腳步緩緩,藉着走進來的這一會兒工夫,卻是四下張望,好好打量着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
於清瑤也不急,任他們細細地看了個遍。住了半輩子,突然間就沒了,想來他們的心情也是複雜難明的。不過,送那二十畝地,已經是極限。雖然認真說起來,倒有迴避麻煩之意,可到底張氏父女還是得到了實惠。那初衷也就無所謂了。
“太太,”張九走到跟前,叫了一聲,囁嚅着卻到底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於清瑤目光微閃,笑睨着他:“老伯,既然來了,就屋裡稍坐吧我派人去請地保過來,看着咱們立字據……”
“不,太太,我……”張九搖着手,還沒說完話,跟在他身後的妞兒卻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於清瑤皺眉,看着那妞兒,沉聲問道:“這是做什麼?”
妞兒梗着脖子,仰頭看着於清瑤,“我們張家不平白受人的恩惠你送我們地,我賣身給你做爲奴爲婢”
“賣給我爲奴爲婢?”於清瑤笑起來。初見這丫頭,她倒真是動過這樣的心思。之前柳絮曾經悄悄同她說過,想到染坊去做事。柳絮要走,她身邊倒是缺個丫頭。可是這一開始覺得不錯的丫頭越看越不如意。雖然聰明,可是這樣倔的性子,帶在身邊分明就是受累。
“之前你就是爲着不進虎威將軍府去做丫頭,才鬧到這般田地。怎麼這會兒反倒要來做我的丫頭了呢?”
妞兒仰着頭,緊抿了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去虎威將軍家和在你這兒,是不一樣的……你放心,我既然說爲奴爲婢,就絕不反悔。”
於清瑤笑着搖頭:“我倒少見說爲奴爲婢的還能像你這樣大聲說話”看着妞兒剎那間紅了的臉,她笑問:“你以爲爲奴爲婢簡單嗎?而且,你又憑什麼覺得你自己值得尋二十畝田呢?”
臉上漲得通紅,妞兒咬着牙道:“你不要太欺負人了”
“啊,這就是你做奴婢的態度啊?”於清瑤低聲冷哼:“像你這樣比主人還霸道的丫頭,我可是不敢收。”
“你……”妞兒壓下聲調,俯在地上,結結實實地連磕了三個頭:“求太太收下我我絕不會再和太太頂嘴。”
張九在旁,看得別過臉去,雖然不說話,可顯然是心疼了。
於清瑤目光微閃,淡淡道:“你且起來再說。”見妞兒仍跪在地上不起來,她便皺起眉。目光一轉,她突然指着正搖搖晃晃擔着兩隻水桶往井邊走去的香墜,平聲道:“你看見了那個丫頭從來都沒有幹過粗活,可是我卻爲了一點小事就罰她挑水……你不怕做了我的奴婢後,我也像對她一樣對你嗎?”
擡眼看去,看着香墜聞聲回頭,一臉怯生生的嬌弱模樣,妞兒挑起眉,嘴角撇了撇:“我不怕我聽說了,做丫頭的總是會被人說被人罵……不比在我家做傭工的。太太,我是真心想來做丫頭的……”
緩了緩,她又道:“我也知道太太不差我這麼一個丫頭,可是我從小到大,被爹孃教着,做人不能不分好歹,更加不能不知恩圖報……太太送了我們二十畝地,就等於是救了我孃的命也讓我爹能輕鬆一些。就爲這,我寧願一輩子做你的丫頭……”
於清瑤默然,扭頭看看偷偷抹淚的張九。不由在心底一聲輕嘆。
“這樣吧你若真要做我的丫頭,也可以。不過,不用一世。我也不要你籤死契,你在我身邊做丫頭,就當是我僱傭的好了。只要你想走,隨時都讓你走……你看,這樣可好?”
妞兒瞪大了眼,想了又想,“這樣,好像我佔了太太的便宜……”
於清瑤聞言,忍不住笑起來。看着妞兒微黑的面容,笑容更深了幾分。
雖然脾氣倔,可是這丫頭倒也是個耿直的,或許,也可****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