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沈盈盈的話,於清瑤轉過頭看她,看着她故作神秘的表情,心裡倒有些說不出的悵然。難道白家那頭反悔了?“可是五哥的親事又有什麼變故?”
她刻意把聲音壓低了,可是沈盈盈卻沒有壓低聲音,反倒拔高三分,大聲道:“也是沒法子的事!咱們於家現在這般光景,怎麼好意思拖累人家白家呢!更何況,人家說得清楚明白,似這樣不忠不義不孝的人家,不敢高攀!”
所謂不敢高攀,也不過是不願被家到中落,削爵獲罪的於家共患難罷了。可這樣在大義面前,倒是誰都不好指責白家。說不定,還有些衛道士會順勢對明理大義的白家好好頌揚一番呢!
“五哥想必心裡不大好受……”前世裡,於家獲罪時,五哥的親事還沒有定下來,所以倒沒有退親這一出。可現在就……
於清瑤有些記不清楚前世裡,五哥到底是怎樣的遭遇了。事實上,最近幾天,她對前世裡的事總有些恍惚。似乎那真的只是一場夢,時間太久了,就記得不太真切。雖然還記得那些大事,可是像五哥婚事這樣的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到底五哥最後是娶了哪家的姑娘?她記不清了,只記得後來五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離了京城。在那城後送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一直到她死都沒有再見過……
就在她心中嘆息時,外頭有人自影壁後踉蹌着奔過來。卻是陸富貴,一瘸一拐地跑進來。不鄭易里只是臉上有鞭痕,就連衣上的衣服也被抽破了幾處。捂着臉,他見了於清瑤就哭起來:“太太,剛纔小的真沒開罪五爺。因爲不能把車趕進院子裡來,所以小的就守在門口,在車轅上坐着打盹,根本就沒有瞧見五爺過來。實在不是有心怠慢……誰知五爺連不說,奪了小的鞭子就劈頭蓋臉一頓好打……”
睨着他,雖然知道陸富貴應該不是存心怠慢,可是於清瑤卻還是冷喝道:“你這還是有理了是吧?不好好當差,在車上打盹?!還真好意思說出來……虧得是五爺大度,不和你一般見識。要不然,我定嚴徵不怠。”緩了一緩,她冷笑道:“也罷,不讓你吃皮肉之苦,就罰了這個月的月錢罷了。若再有這樣的事情,不打斷你的狗腿!”
被於清瑤厲聲喝斥,陸富貴又羞又愧,待聽到罰了月錢,更是張嘴就要說話。還是雪兒猛地一聲咳嗽,他才苦着臉應了一聲。
沈盈盈在旁瞧着,忽然笑道:“原來都說二妹是個沒主見的。可我看這回做了主母,還不也是這樣能幹……”
“讓三嫂見笑了。我又怎麼比起了三嫂呢!如今管這麼一大家子,才真是讓三嫂受累了……”於清瑤笑笑,不打算再和沈盈盈繞着圈子說話,直接就道:“三嫂,我去探一下母親……”
沈盈盈瞥了她一眼,點頭笑道:“母親和大嫂她們現在搬到後院裡去了,我叫文竹陪你過去吧!”
搬到後院,怪不得沈盈盈剛纔的聲音故意叫得那麼大,是怕人聽不見?而且,後院裡不是供着祖先牌位的嗎?那就算搬過去,想來田氏也不可能住在正房裡了。難道是住在廂房?想來田氏大概這輩子都沒有住過廂房吧?
心裡想着,於清瑤的心裡泛上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不是同情不是憐惜不是心疼。卻的確是說不出的悵然。人生太多的變數,下一刻會發生什麼,都不在你的預料之中。而更可悲的是,哪怕你多麼想把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卻仍有太多的無奈……
不知沈盈盈是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於家的大小事務,還是最近和田氏的關係已經壞到連表面功夫都不楊做。到最後,陪着於清瑤去探望田氏的,到底還是文竹。雖然一路上,文竹有意無意地說主子近來事情太忙,可是於清瑤卻只是微笑不語。
田氏如今果然是在廂房住。正房那寬敞的祠堂如今緊緊地關着門,雖然看不清裡面的情形,卻仍讓人覺得森陰陰的。因爲祠堂格外的高大,所以這兩側的廂房也就顯得很是陰沉,光線不足。
還未推門而入,已先聽到裡頭傳來田氏的聲音。“不是說鈺兒回來了嗎?怎麼他還不進來?”咳嗽着,田氏的聲音仍舊是沙啞的,混濁得好似喉頭一直哽着口痰似的。想是這些天,身體根本就沒有調養過來。
“五弟這會兒大概在書房裡看書呢!老太太也不用太惦記了。”孟慧孃的聲音帶着幾分清冷之意,雖然是在爲於鈺解釋,聽來卻並不顯柔和,完全不讓人信服。
似乎是在拍着牀板,田氏的聲音裡帶出幾分惱意:“我就知道,你們到現在還是存着小心意,生怕我藏着掖着些休己偷偷給了鈺兒!你們也不想想,好歹你們都是成家立業了,只鈺兒一個還沒把媳婦娶回來……白家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可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你們這些兄嫂,總還是要幫襯着兄弟,莫讓白家太看輕了他……”
於清瑤目光忽閃,轉目去看在身邊跟着的文竹。文竹意會,便悄聲道:“老太太還不知道那事兒呢!我們太太不敢當着老太太的面說,只怕她老人家……”
雖然文竹沒有說下去,可是於清瑤卻是明白過來了。當下,也不再多說,示意文竹幫着通報一聲。
文竹才叫了一聲“老太太,二姑奶奶給您請安一來了”,門裡就傳來腳步聲。
撩簾而出的錦繡。才幾天沒見,臉上就明顯凹陷了一塊,再不顯從前的豐潤秀麗。見了於清瑤,更是格外的獻媚:“二姑奶奶,老太太一直在等着您呢!您快屋裡請……”
於清瑤笑笑,並不答話。進了屋,四下一看,卻不由怔了怔。這間廂房,不只是陰暗,而且甚是狹窄。小小的廳,和內室也沒什麼隔斷,一腳邁進來,就能直接看到裡面的牀。和田氏從前住的房間不能比較,甚至比之前住在前院的那間正房也是不能比的。
覺得有些擠,於清瑤直接叫雪兒和妞兒出去外頭候着,自己卻往裡頭走去。
照舊是孟慧娘在病牀前侍候,見了於清瑤,牽起嘴角,便算是打了招呼。於清瑤也不在意,笑着俯近身,問好:“母親,女兒來看你了。”
目光在於清瑤臉上一掃而過,田氏的神情很是冷淡。許是還記着之前她說過的那些話,並不願太搭理她。
於清瑤只作不知,仍柔聲笑道:“女兒帶了些補品,回頭叫錦繡燉了給您補身。女兒聽說,您的病還需要靜心休養……”
她的話還沒說完,田氏已經冷笑:“是你三嫂告訴你的?可是,我這病要靜心休養,管不得太多的事的……”雖是同樣的話,可是她的語氣中卻是充滿了嘲弄之意,顯然對沈盈盈所謂的大夫之言不以爲然。
於清瑤只是笑,卻沒有再順着田氏的話接下去,轉過頭看着孟慧娘溫言道:“聽說兩日之後,就是大哥、大嫂啓程之日……”
“什麼啓程之日?”孟慧娘還沒有說話,田氏的聲音卻是尖利起來:“你不要混說!”
於清瑤皺眉,還沒有說話,孟慧娘已經俯下身道:“母親,大妹妹還沒有到呢!”
她這麼一提醒,田氏的聲音就低了下來,聲音裡帶出一絲悵然與悽傷:“清瓊還沒有來啊?慧娘,清瓊她……”一語未畢,已先流淚,似乎心中難過到了極點。
於清瑤在旁看着,心知田氏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很是複雜。她就算不是聰明人,這會兒也猜得出田氏今天同時叫回兩個女兒所爲何得了。只是,大概不只是她,就連於清瓊也是要讓田氏失望的吧?
“大嫂,今天大姐也會來探望母親嗎?”看孟慧娘點頭,於清瑤便淡淡問道:“我聽說昨個兒恭平王府有些事……大姐還能過來嗎?”
孟慧娘慌忙回頭瞥了眼田氏,見她雖然豎起耳朵聽,可卻仍顯茫然。就擡眼示意於清瑤上外間說話。
於清瑤瞥了眼田氏,也不說話,果然跟着孟慧娘往外走去。其實又沒什麼隔斷,就算是到了外面,可若高聲說話,田氏也應是能聽到的。
“清瑤,有些事,莫要當着母親的面說,你也該是知道的……”孟慧娘把聲音壓得很低,田氏聽不清楚,就撐着身子大聲喝問:“你們說什麼呢?恭平王府裡有什麼事兒?”
於清瑤遠遠地瞥了眼田氏,輕笑道:“大嫂,你們總是這樣瞞着母親也不是個事情。要知道一會兒她大概還是要求大姐出手的。這個時候,大姐到底能不能幫我那兄長,難道你心裡會沒底嗎?”
孟慧娘沉下臉去,並沒有答話,可看錶情分明根本沒有報任何希望。
看着她,於清瑤淡淡笑道:“與其你們這樣一味瞞着,倒不如就這樣告訴母親。眼下大姐是個什麼處境,我又是個什麼處境,於家又是什麼處境……這樣,也省得母親還報着那些不切實際的希望了。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啊?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