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院門輕響,坐在正房廳裡的於清瑤立刻就擡起頭,看了過去
陽光耀眼,她一時之間,看不清匆匆奔過來的柳絮,究竟是怎樣的表情。可是莫名的,她的心就是猛地一揪。心裡閃過一抹慌亂,恍惚中覺得柳絮帶來的消息未必是什麼好消息。可於清瑤的臉上卻仍是帶着淡淡的笑,甚至連坐姿都沒有再動一下。
柳絮快步跑進正房,連頭上的汗都來不及擦,就湊到於清瑤跟前,低聲道:“小姐,奴婢聽說已經找到人了”
“找到人了?”於清瑤一驚,靜默片刻後才沉聲問道:“找到什麼人了?幾天前,大嫂不是說打碎澄泥硯的人一定在粗使丫頭裡,所以要在下面仔細盤查的嗎?怎麼——居然真的找到人了?”
她幾乎不敢相信。那天於千韌沒有和田氏說起竹林的怪事,只說有人打碎了一方澄泥硯。田氏一聽,就惱起來。
這澄泥硯從唐朝時就是四大名硯之一,從來都是貢品。竹軒裡那方澄泥硯更是老侯爺生前最喜歡的。只因爲田氏一心想讓竹軒保持着老侯爺生前的模樣,這纔沒有收起來。
因着田氏大怒,孟慧娘就更覺得尷尬。到底這個家現在是她在當。現在出了這種事,她也難辭其究。哈十八免費小說不過,或許,在她心裡更怨丈夫居然有什麼事,竟然不是直接同她說,而是透過母親來向她施壓。這樣做,哪裡還像是夫妻呢?
只是,再怒再驚再怨,當着田氏的話卻什麼都說不出。只能笑着安撫,保證一定抓到惹出禍端之人:“既是夜已深了,那各房各院,都應該是閉戶落栓纔是。或許,是那些住在雜役院中的粗使丫頭或是婆子吧……”
孟慧孃的一句話,定下了徹查的方向。於清瑤知道消息後,又是慶幸,又是不安。雖說現在矛頭一直半會指不到她這裡,可是誰知道查着查着,就有什麼人亂說話呢?
“到底找到的是什麼人?那天晚上,真的還有人……”收了聲音,於清瑤揉着頭,低聲道:“柳絮,你真是打聽清楚了?怎麼會有人……”
“小姐,人是大太太查出來的,既然大太太把那兩個丫頭都抓到慈萱堂去了,那自然就一定是她們打破了澄泥硯的。”柳絮截住於清瑤的聲音,不急不緩地把一番話說得有條有理。
聽了她的話,於清瑤就立刻醒過神來。被這樣推出來,哪怕不是真的,都變成真的了。
目光落在柳絮有些發冷的面色上,於清瑤不由得目光微閃,避開臉去。雖然臉上未顯半分異色,可是柳絮的神情間,隱約帶着些讓人心顫的冷意。
此時此刻,連她都有兔死狐悲之感,更何況同爲丫鬟的柳絮呢
“生而低微,人便視如草芥。鎌割於身,火燒於身,散作塵埃灰土,誰能聽到那一聲低泣?”支着頭,於清瑤哀聲笑出:“柳絮,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從前我咒罵葉吟霜,可其實我與她又有什麼區別?在他人眼中,盡是草木愚夫,不堪大用,便註定要成爲他人的墊腳石……可是,草木又如何?愚夫又如何?草木有情,愚夫有義,在上蒼眼中,或許比他們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更值得憐惜……”
微微笑着,她看着目中閃着淚光的柳絮,淡淡道:“人越視我草芥,我就越要視自己爲珍寶。柳絮,你要啊不管別人怎麼對你,你自己都要先善待自己……”
挺直背脊,於清瑤微微笑着,從沒有過這樣的自信。不論別人怎樣,她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慈萱堂那邊有什麼動靜?是打算把兩個丫頭打發出府,還是直接叫了人牙子領出去?”
柳絮擡手抹了下眼,雖然聲調平靜,聲音卻仍有些哽咽:“說是叫人牙子領去。”聲音稍頓,她忍不住道:“既然說是打破了澄泥硯的,怎麼可能輕易打發家去呢?”
“若是讓人牙人領出去,倒也好……”於清瑤笑睨着愕然看她的柳絮,笑道:“雖然也是她們倒黴,可是事情到底是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不會坐視不理的。你現在就去喚了雪兒過來。雖然咱們不能當着面相幫,可是外面還有一個陸初五……那財主買兩個丫頭,可是正應當的……”
“小姐,你真的要幫她們?”柳絮眼睛發亮地盯着於清瑤,見她笑着點頭,喜不自禁,忙笑着深施一禮:“奴婢代她們謝過小姐救命之恩……小姐,直到今日,奴婢才覺得自己真是沒跟錯主子……”
看着柳絮笑着跑開,於清瑤不由搖頭,“這丫頭,我就知道,從前仍對我多有戒心……”雖是這樣抱怨着,可嘴角卻不自覺地翹起。
因着有雪兒傳話出去,於清瑤也就放下一顆心,只等着陸初五傳來好消息就是。
過了兩天,二門上的花媽媽過來傳話。雪兒立刻興奮地跑出去,可過了沒多久,卻是一臉沮喪地轉回來。看見於清瑤,就澀聲道:“小姐,事情沒成……”
吃了一驚,於清瑤卻還是把事情往好處想:“可是去得晚了?要是真沒趕上前,也就算了。去打聽打聽是賣到哪裡,什麼樣的人家……”
聲音稍頓,她瞥着雪兒難看的臉色,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雪兒哭喪着臉道:“我哥只說了一句,說是她們死了……”
心頭一震,於清瑤怔了半晌,才醒過神來,接過雪兒手中的信,手卻一直在發抖。
“小姐、小姐……”柳絮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尤其是看到於清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時。更是和雪兒一樣,都帶了幾分哭腔。
“柳絮,之前你去打聽那兩個丫鬟的事時,有沒有人留意到你?”抿了抿脣,於清瑤沉聲問着。看着柳絮搖頭,她才鬆了口氣。
“去,把油燈點上……去啊”看着雪兒拿了油燈過來,於清瑤把手中的信折了又折,湊過去,看着手中火苗剎那間竄起來,才低聲輕嘆出聲。
看着信在地上燒成灰燼,她才轉過頭沉聲道:“初五說,那兩個丫頭出了侯府,就立刻病了,不到一天,就病死在那個人牙子家裡。等初五找去時,人已經被葬在亂葬崗裡去了。”
合了下眼,她低聲道:“初五已經又買了棺材,重新好好安葬了她們……”哽咽一聲,她沒有辦法再說下去。她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心中內疚慚愧之意,似大石一樣沉沉地壓在她心上。
可是,她根本就不能爲那兩個代替她無辜而亡的丫鬟多做些什麼,甚至,她連她們的名字都不知道:“柳絮,和我說說那兩個丫頭的事,我欠她們的……我沒辦法爲她們做什麼,只有在佛前爲她們供上一盞長明燈,只願爲她們照亮通往西天極樂之路……”
“小姐的善心,她們一定會知道的。”柳絮哽咽了下,忽然低聲泣道:“其實,奴婢對她們也不是很熟的,只知道一個叫林兒,一個叫瑞兒,往常我去浣洗房送衣物時,旁的媽媽總是淡着我,可只有那兩個小丫頭笑臉相迎……小姐,她們兩個都不過才十三、四歲,怎麼就……”
“柳絮”忽然厲聲喝止住柳絮,於清瑤沉聲道:“你了林兒和瑞兒,是因爲重病而亡……不管是和誰說起,你都要這樣說不,不要同人說起她們,哪怕旁人同你說起,你也要當作頭一回聽到……我們只能這樣做……”
雖然愧疚,可是她首先想到的卻還是要保護自己。多自私?難道有人說人性本惡了?
心裡不舒服,午後躺在牀上,仍是很久都沒有睡着。索性起身,也不叫在內間在夢中也偶爾抽泣幾聲的雪兒,她一個人獨自走出秋雨軒。
在園子裡逛了一會兒,不自覺間就走到了清槐院的門前。還沒進院,就先聽到裡頭傳來男人的說話聲。聽着大嗓門,分明就不是侯府裡的人,更似哪兒來的粗漢。
心中暗暗奇怪,於清瑤不記得有聽人說今天清槐院修茸的事。如果真是來了外面的工匠,內宅裡各房各院怕是要吩咐迴避的。
她心裡還在奇怪,就突然聽到一聲參雜不齊的呼喝聲,隨着男人的呼喝聲,傳出沉悶的一聲巨響。
心中驚訝,於清瑤擡起頭來,才發現清槐院中那棵高出院牆許多的老槐樹不知怎麼的,竟被剪去大半枝葉。隨着這一聲巨響,老槐樹周身一震,葉落如蝶,就連有些弱枝都顫微微的,好似隨時要斷掉墜下似的。
看得瞪大了眼,於清瑤顧不得裡頭是不是還有外人,忙衝進院中。一邁進清槐院,就見到院中老槐樹下,站着五六個壯年漢子,正手持利斧,狠狠地劈砍着那棵老槐樹。離得遠些,是一臉興奮的青苹,在指點着:
“砍這邊……再用力些……”擡起頭,瞥見於清瑤,她的聲音不由一滯。摸着頭正不知要怎麼回答,正房裡已經傳出葉如霜的聲音:“二妹,進來房裡坐,仔細讓外人衝撞了你。”
不好再看,於清瑤快步奔入房中,隔着一道竹簾,她回眸再看那棵震盪不已的老槐樹,又驚又怕地厲聲喝道:“二嫂,你瘋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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