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像一場夢,我的八爹爹從來沒有出現,那個將我迷昏擄走的人是別人,是的,一定是的。
可是,無論怎麼說服自己,一切都已經無法改變。
溫泉池中熱氣氤氳着,我靠在碧流的身上,看着這樣的霧氣冉冉升起,最後升上星空,消失在了更多的霧氣中。
就像是我的心緒,想解開,想忘記,卻越來越清晰。
過去的,現在的……
心口處又像是被針刺一樣的痛着,痛得我緊緊揪住碧流的手臂,在那裡掐出一片一片的青紫。
“落,又痛了嗎?”
我低低地喘着氣,爲什麼?這一次比任何時候都痛的激烈,那種疼痛排山倒海地襲擊過來,讓我的呼吸也變得困難。
“嗚嗚……”頭痛欲裂。
一幕幕的畫面從我的腦中掠過,那是天地變色的殺戮場景,咦,那個站立在雲端,持一把燃燒的劍的人是誰?爲什麼這麼熟悉?啊!那個就是阿修羅王,她的嘴角噙着一抹刺目的笑容,滿手的鮮血,那笑容,妖豔,魅惑,卻能夠撼動每一根神經使之戰慄。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零散的屍體,而她哪是立在雲端,而是立在那些殘缺的軀體之上。
她毫不留情地將劍刺入握住她腳的人身上,血濺了一地。
那個女人在對着我笑,她在說話。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那不是我,那個充滿殺戮的女人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殺人我不殺人。
“不……”不是我不是我。
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我,我的心這才稍稍平靜下來。
“流……”
“恩,我在。”
睜開眼睛,看見碧流疲憊的眼神,他的眼下有着青黑的痕跡。
“我怎麼了?”手腳痠痛,不是自己的。
他纖長的手指拂過我的臉,輕輕地說道:“你已經睡了三天了,怎麼樣?還好嗎?餓了吧?我馬上去準備吃的。”
我搖搖頭。“扶我起來。”
三天了,一下子睡了三天,取回了惡念之後,就感覺這個身體的負擔加重了。經常在夢中出現一些零碎的畫面,那些畫面基本上連不起來,但是我能感覺到一件相同的事情,那就是殺戮和血腥。
每次見到那個美麗的女人,毫無例外的就是鮮血,她總是在殺人。
妖豔而冰冷。
那就是阿修羅王嗎?因爲她挑起了兩族的戰爭?爲什麼挑起呢?站在血色上的她,是那樣美麗,似乎她就是爲了殺戮而生的人。
也許見到那樣的她,很多人會爲了她而驚歎,甘願匍匐在她的腳下。
可是,如果阿修羅王是那樣的神,那麼使他復活不是隻會帶來殺戮嗎?鏡縷沒有這方面的記憶,而山雞也不願意說明,鏡回是帝釋的人。
而現在,我的身邊,最可以告訴我真相的只有那個人。
碧流扶我在桌前坐下,諸笑正端着粥等着。
“小落,感覺好一點了嗎?”看見我們出來,他立刻迎了上來。他的眉頭在見我之前一定緊緊地皺着,因爲即使現在舒展開來,那裡還留着深深的皺褶。
“恩,好了。”聽見我說這句話,他才眉開眼笑地主動拉起我的手,坐下。
“小落,來吃點東西。”
“好。”這是諸笑第一次主動在人前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而且是在碧流的面前,過去他從來不會,因爲他似乎很認清自己的身份,就好像知道在碧流面前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一樣。我順着他的動作,坐下,張口吞下他送到嘴邊盛滿了粥的勺子。
粥很特別,有股特殊的香味,卻保留着米的原味。
“這粥是冉方特地吩咐熬得,裡面加了藥材,對身體很好。”碧流在我的身邊坐下,說道。
我笑,“我這又不是病,冉方在哪裡?我找他有事。”
諸笑柔柔地說道:“小落,冉方說他去找個人,等等就回來。”
“哦。”
說曹操,曹操就到。
冉方來了,還帶了一個人來。
“你……”看着出現在門口,一身白衣的浮林帶着溫潤的笑遠遠地看着我。
再見到浮林的感覺竟然會讓我瞬間平靜下來,也許一切都會隨着時間慢慢地淡掉,因爲在夢中屢屢面對殺戮,所以對生命多了尊重和珍惜,選擇逃避自己面對死亡比面對活着容易。
不論是作爲浮林死去,還是作爲四天王活着,都沒有人有權利去幹涉。
何況,我真的很高興他還活着。
現在想來,即使他是四天王,他也必須以浮林的生份生存着,就像鏡縷,即便有着前世的記憶,今生他也只是他。
我們都有着兩個靈魂,兩種人生,而這兩條人生之路,我們都必須走下去。
我誰也沒有權利責怪,因爲我們無從選擇。
作爲碧落,我有身爲碧落的責任。作爲阿修羅王,我也必須集齊八部,面對四天王。
這麼想的時候,在面對浮林,過去的他已經與現在的他重疊着,變成了美好的記憶。
浮林,他似乎只有在表明自己西天王身份的時候,纔會喚我阿修羅王。
“落兒,身體好點了嗎?”他盈盈地笑着,眉間帶着擔憂,就像小的時候無數次一樣地笑着。歲月的流沙在瓶中緩緩地淌下,但只要將瓶子調轉,又開始重頭來過。
“八……我沒事。你來的正好,我有事情問你。”
諸笑已經收拾好了碗筷,送給我一個安撫的笑,轉身離去,把空間留給我們。
“笑,你留下!”這是關於八部的事情,他是幹達婆王,自然不需要回避。
“啊?”他似乎有點驚訝,手中端的托盤不知道是放着還是端走。他無措的樣子讓我一下子笑出聲來,原來白天的諸笑也會有這麼無所適從的時候。
我笑着上前接過托盤放在桌上,然後拉起他的手走到窗前的茶几邊,坐下。
“那些事情,讓別人來收拾就好,現在我們說點事情。”我笑着拉着他的手,笑道。
諸笑有些害羞地點點頭,乖乖地坐在我的身邊。
冉方帶着浮林在茶几前坐下,早有侍人送了茶點來。
“來,笑,你應該還沒有見過他,他就是西天王。”曾經是…… 碧寧的夫君,已故的八爹爹。
諸笑點頭算是打招呼。
倒是浮林毫無芥蒂地笑着嘆道:“落兒真是長大了,已經成家立業。”
“是吧!”我敷衍着。“冉方,我昏迷這幾天,大夫怎麼說?”對話似乎一開始就偏離了重心。
得先岔開話題。
冉方一邊爲我們倒茶一邊說道:“大夫說你沒病。”
我確實是沒病。
“自從取回惡念之後,我就經常會胸口疼痛,就是被針刺一樣。”我端起茶杯,透過茶杯的杯沿去看對面的浮林,他只是靜靜地等我把話說完。
“西天王,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他。每次叫他八爹爹以外的稱呼的時候,我都會難以抑制心中的愧疚,因爲我似乎能夠看見他眼中那深深的憂鬱,那憂鬱嵌在笑容裡面,深刻到心裡。
明明這該是一個冷情的人,可是爲什麼總是用那樣的神情看着我?就好像我真的可以傷到他一樣!
他笑地很淡,聲音也很淡,他回答道:“落兒,你會心痛是因爲那爲力量還未被你所用,那股力量被牽引出來,你卻又無法將它釋放,所以纔會這樣。它會造成你身體的負擔。”
“那我總是夢見血腥的場面,那個黑髮的女人是阿修羅王,可是爲什麼?你能告訴我,阿修羅王到底是什麼?”一個能夠笑着揮刀的人,是神嗎?
浮林伸出手指,將修長的指尖沾上茶杯中的水,在茶几上畫着我所不熟悉的圖形,乍看之下似乎毫無意義,但是慢慢的便能看出那是一道符咒。
他口中唸唸有詞,最後手掌在符咒上方一揮,頓時茶几變成了一面鏡子,而鏡子中慢慢顯出圖形來。
一個黑髮飛揚的女人,笑的魅惑,笑的妖豔,握着一把燃燒的刀。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我夢裡的場景。
“我在把你的夢境重現。這個人就是阿修羅王,也就是你的元神。這是上一次阿修羅族與帝釋戰鬥時候的樣子,而這每千年就會發生一次。每一次阿修羅王的甦醒都會使他變成毀滅之神,所以,我們必須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又是這一套理論。
“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讓阿修羅王甦醒,讓他永遠沉睡不就好了嗎?既然有能力封印,那就永遠地封印下去啊!”我真是受不了這些神的腦子,都是秀逗的。
浮林搖搖頭,“千萬年來,這樣的戰爭已經發生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一樣的結果。我們曾經嘗試過各種方法,但是阿修羅王的力量來自與黑暗的部分,把它壓抑地越厲害,等到爆發的時候,那種力量更加難以控制。”
“這麼說起來,是你們自己把她變成了毀滅神。”
浮林手一揮,圖象消失了,他有些複雜地看着我,說道:“可是這一次,我們有了你,你就是那一把鑰匙。開啓永生之門的鑰匙。”
“爲什麼是我?”
“因爲你就是吉祥天下預言時,所說的那顆星,那顆改變命運的星。落,我們找了你很久了,現在終於找到了你。”
“那你們直接找到我開啓就好,爲什麼還要讓八部轉生,那不是徒增麻煩?”
浮林笑了,“凡事講究機緣。”
“那你守護的惡念什麼時候還給我?”真弄不明白,這爲什麼是惡念,就好像要回來之後就肯定會辦壞事一樣。
浮林看了看我,說道:“你身上有修羅刀的氣息,但是你卻沒有得到它,所以我還不能給你。沒有修羅刀吸收你的力量,你凡人的身體會承受不住。”
“修羅刀?”
“是!你的身上有孔雀的靈鏡,暫時可以幫助你壓制那一部分力量。所以不用擔心,可是沒有修羅刀,即使你找到了惡念,也沒有用處。”他嘆道。
“那修羅刀在哪裡?”
他看了看我,然後閉了閉眼,這才說道:“阿修羅刀應該最早感受到你的存在,他自會來找你。”
“他?我的刀是個人?”
浮林笑了,“阿修羅刀是上古的神器,他是從阿修羅王的身體中分裂出來的一部分,擁有自己的元神,可以說,他和阿修羅王是一體。只是,當把阿修羅王的惡念封印的時候,就連同封印了阿修羅刀的元神。沒有元神的阿修羅刀就變成了普通的鈍器,消失掉。阿修羅刀會跟隨自己的主人,所以它自己回來找你,而且它曾經在你的身邊出現過。”
“你知道它在哪裡嗎?弄半天他到底是人還是刀?沒有元神的它再出現的時候是人還是刀?”
“刀。”浮林回答。
刀?難道我在什麼地方遇到什麼佩刀的人,所以我身上有阿修羅刀的氣味?還真是那樣理解,既然是刀,又怎麼會自己找上門來,暈死。
“我一直覺得奇怪,既然你們四天王是帝釋天的屬下,爲什麼不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各處?你們從最初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嗎?”不管是琉璃還是鏡回還是浮林,他們都有前世的記憶,並且知道所以的情況一樣。
浮林搖搖頭,“不,最初我並不知道。”
“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你一歲的時候,那時候的我很想一死了之,琉璃來看我,告訴了我這些事。讓我把孩子交給他,而我則去撫養幽的孩子,也就是碧落。起初我不願意,但是慢慢的,我開始恢復過去的記憶,也瞭解了自己的身份,西方廣目天王,後來還恢復了一部分的法力,我可以窺視別人的夢境。”他淡淡地敘述着,似乎只是別人的故事。
原來,他是被琉璃所引導的!
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就好像真的是註定的人生軌跡,但是這確實是一件事先安排好的事情,是神的旨意。
“那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阿修羅刀嗎?”我問他,既然他有法力,那麼肯定就能幫我。
可是浮林的回答卻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他說:“能夠感應帶阿修羅刀的只有你,在靠近你時,我可以感受到阿修羅刀的氣息,但是我卻不能找到它,除非他出現在我的身邊。”
也就是說,他是鑑定儀器,而不是探測儀器。
既然找到了西天王,而且惡念還拿不回來,那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當然就是留下浮林,隨身帶着,等到阿修羅刀一出現,馬上取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