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對柴氏的怨懟和指責,雖聽着有幾分不順耳,但還不至於要到生氣的地步。
她只上前一步,把朱錦堂的手輕輕一握,對着柴氏語氣客氣道:“嬸嬸,事出突然,月塵沒能事事想得周到,還望您見諒。說來,我也是不經意間才發現了這截檀香。我雖然年輕,但從小在寺廟中長大,做慣了禮佛之事,所以對檀香略有見識。這檀香的香氣甚異,所以,我把此香拿給了陸大夫,讓他鑑別一番,果然查出了此中有毒。月塵聽後,只覺後怕不已。嬸嬸,月塵剛剛開始當家,經驗少,對於這種突發事情的處理,還需您們多多提攜教導才行。如今,家中竟然有人做出了這樣歹毒的事情,這是斷斷不可容忍的。難道,嬸嬸您就不想知道,下毒謀害桃姨娘和清月的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嗎?”
沈月塵這一問,倒是讓柴氏沒了話說。
她的臉色越發不好,說實話,出了這樣的事情,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這毒香從何而來?又是何人所爲?
柴氏的心裡不斷轉着注意,最後把箭頭指向了一個人,一個唯一有可能,有原因會這麼做的人。
何雅琳,在朱家除她之外,還有誰會對小桃和孩子恨之入骨呢?
柴氏眉心緊蹙,站在一側。
老太太對沈月塵剛剛平靜大方的表現很滿意,在心裡默默地給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抱怨,不埋怨,這是身爲當家主母應有的大度。
老太太見老爺子動了氣,便道:“楊嬤嬤,你現在馬上把東苑各房的丫鬟嬤嬤,媳婦婆子,還有小廝夥計,全都給我到前院來,我要親自看一看,問一問,這下毒的人究竟是誰?”
楊嬤嬤聞言連忙應是。
老爺子則是一臉肅穆,指着柴氏道:“二兒媳婦,這件事不管是誰做出來的,你都要負一半的責任。”
柴氏聞言心中一沉,微微垂眸,不敢再做反駁。
楊嬤嬤辦起事來,迅速帶人,氣勢洶洶地把東苑各院各方的下人全都整整齊齊地歸置到了前院。
從點人到數人,再到帶人,足足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的功夫。
在這期間,何雅琳藉故身子不適,躲在屋中,急得坐立不安。
她身邊的芸曦和芸香,還有那些陪嫁的婆子們,自然也要被齊齊帶走。
何雅琳見老太太動用了這麼的陣仗,心裡越發覺得沒了底兒。
這可如何是好?明明是萬無一失的事情,怎麼臨了臨了的,又露出了馬腳呢?
何雅琳的心中又氣又惱又怕,氣的是事情的突然轉變,惱的是沈月塵多管閒事,但心裡更怕的是,老太太真的查出來什麼?
那尊玉觀音,是她送給桃姨娘的禮物,連帶着那盒檀香也是一起送過去的。有這樣的聯繫在,就算不用細查,自己也會被牽連其中……
芸曦一直站在門口,留意着外面的情景,看樣子她也得馬上出去了才行。
“小姐,奴婢們就要過去了。您自己一一個人最好留在房裡,哪裡都不要去。奴婢們會管好自己的嘴,不論情形如何,奴婢們都不會多說一個不該說的字的。”
何雅琳不想讓芸曦走,她的身邊不能沒個出主意的人。“你不能走。那邊的情形如何,誰都不知道呢?”
芸曦輕嘆一聲:“老太太的意思是各方各院的人都要去。奴婢要是不去的話,豈不是會讓小姐的處境更爲難?”
何雅琳掐着自己的手心道:“我原本計劃得好好的,一切都天衣無縫纔對……都是那個沈月塵,都是她多事!”
芸曦低下頭道:“奴婢早就提醒過您的,大奶奶是人精兒。說來說去,都是奴婢們太大意了,早該把那些東西收拾乾淨的。”
桃姨娘生病之後,二爺十分擔心,所以便在她的房間裡添了不少人手,一天十二個時辰,身邊都是不斷人的。
所以,芸曦她們根本沒機會過去善後,每每打着探病的由頭過去,也只能看看東西還在不在,想要伸手拿走是不可能的。
何雅琳心中飛快地轉着主意,心想,自己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總要過去上房看看,就算真的被懷疑了,也能及時地爲自己辯白幾句。
何雅琳想了一番之後,帶上芸曦和芸香兩個人,匆匆趕到上房。
此時,朱家的人已經全都聚齊了。
朱錦綸一回來,就從祖母那裡聽來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語,雙手握的緊緊的,熊熊火氣已經衝上了腦,正在極力壓抑着自己。
有人要害他的女人,要害他的骨肉。
柴氏有些坐不住了,率先起身出門。她見家裡該來的人都來了,唯獨不見何雅琳的身影,心中頓感不妙。
若是不來,便是心中有鬼,做賊心虛了。
柴氏和何雅琳在路上碰了個正着,兩人面對面地站着,柴氏纔看到她的臉,看到她那雙略帶驚慌的眼睛,便知這件事必定和她有關。
如果心裡沒鬼的話,她慌什麼?
柴氏當即沉下臉來,對着何雅琳道:“你先跟我過來。”
再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她不能冒冒然地讓何雅琳過去。
何雅琳面露忐忑,默默地跟着柴氏來到迴廊邊上的一間角房。
這間房是用來堆放清掃工具的雜物房,地方太小,連張大點的桌子都放不下。
何雅琳微微蹙眉道:“婆婆,您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這裡明顯不是說話的地方,但柴氏現在已經沒得選了。
“我要你和我說實話。”
柴氏的語氣清冷,落地有聲。
何雅琳故作鎮定道:“婆婆您,可把雅琳給問糊塗了。”
柴氏聞言,二話不說直接擡起手來,重重地給了她一個巴掌,打得她當場怔在原地,半天反應不過來。
兩人身旁的丫鬟也是被嚇了一跳,微微張嘴,愣在原地,半個字也不敢說出來。
何雅琳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動過她一根汗毛,她是獨生女,所以從小就被家裡人寵愛着長大。
別說是捱打了,她的父母,平時連句重話都不曾和她說過。
上次,她一氣之下回了孃家,她的母親也不捨得多罵她一句,只是稍微發發脾氣,之後便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
何雅琳眼簾一動,用手捂着半邊臉頰,一雙眼睛氣得發紅,直直地瞪着柴氏道:“您爲什麼打我?”
柴氏見她還在明知故問,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我打你,是爲了打醒你。你可知事情鬧得有多大,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給小桃下了毒?”
何雅琳聽了這話,緩緩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她的半邊臉有些紅紅的,臉上的表情有些吃驚,有些意外,也有些驚慌,複雜莫名。
柴氏微微眯起眼睛,道:“是你下的毒,是不是?那些毒香是你送去的,那裡面有沒有毒,你應該最清楚不是嗎?”
何雅琳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連連搖頭道:“我不知道,桃姨娘雖然被人毒害,但此事與我無關。”
柴氏深吸了一口氣道:“與你無關?我何嘗不希望這件事,與你無關。”
何雅琳臉色微微發白,“婆婆您不相信我?”
柴氏壓低聲音道:“你信你沒用,等會兒,到了老太太那裡,當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前,她可以讓任何人開口說實話!現在,你最好和我說實話,否則,等會兒到了上房句沒人能保得住你了。兩位老人都在,還有錦綸也在,你一旦過去了,是與不是,總要有個結果才行。所以,我要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不是你下的毒?是不是你害了小桃和清月?”
柴氏的心中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想要從她的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就算是庶出的孩子,朱清月也是她的長孫女。
稚兒無辜,沒道理讓她跟着大人受罪。
柴氏堅決的問話,讓何雅琳再次心慌意亂起來。
她本就不擅長隱藏自己的心事,剛纔又被柴氏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她的心裡更加混亂複雜了。
芸曦見狀,忙上前一步道:“二夫人,此事和二奶奶並無關係,您一定要相信二奶奶!”
她平時不會多嘴,尤其是在這種要緊的時候,但今兒是個例外。
柴氏的目光從何雅琳的臉上,轉到她的臉上,冷笑一聲道:“刁奴護主,這種時候是你該插嘴的時候嗎?”
芸曦的臉上一白,急忙垂下頭去,不敢說話。
柴氏步步緊逼,非要逼出何雅琳說實話不可。
“你若現在說實話,也許我還能幫得了你。你若不說實話,出了這個屋子,不管等會兒的結果如何,你都要一人承擔,我不會再幫你,也沒人能幫得了你。”
柴氏心中早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這件事,真是何雅琳所爲的話,那麼無論朱家會怎麼懲罰她?她都不會幫她說上一句求情的話,一個字她都不會說。
因爲何雅琳的所作所爲,實在讓人失望,也實在讓人覺得丟臉。
下毒害人,這是最下作的事。
柴氏可以看在何家的名聲和地位,忍受着何雅琳的任性和驕傲,但她不能允許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等歹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