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眼中泛起點點淚光,但嘴角還是逞強地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嘲諷,“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表面上裝出一副溫婉寬厚的模樣,其實你這麼做,都是爲了你自己。”
沈月塵聞言笑了笑:“我當然是爲了自己。”
她坦率的回答,讓曹氏微微一怔,語氣結巴道:“你……你終於承認了。”
沈月塵故意停頓了片刻,讓翠心給她換了新茶過來。
她如今懷有身孕,喝不了釅釅的茶,只能喝點花草茶,又或是紅棗茶。
沈月塵接過了新茶,暖在手心,氤氳的熱氣,使得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曹氏,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她的話鋒突然一轉,讓曹氏不由得有些緊張。
沈月塵抿了口香甜的棗茶,繼續道:“就是你的小聰明。你自認爲事事都想得明白,想得周全,可惜又太過貪心,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當初,我剛進朱家的時候,你爲了獻媚,巴巴地把瀅兒送到我的身邊,爲了讓她討我的喜歡,你着實費了不少力氣。不得不說,我和瀅兒那孩子很閤眼緣,我喜歡她,所以想要把她養在身邊,好好撫養成人。不管信與不信,我對瀅兒的心思,絕不比對明哥兒的少。”
曹氏聞言暗暗掐緊了手心,而且,一點都不覺得疼。
沈月塵又抿了口茶,“打從,我進府之後,你就一直在我的身邊跟隨,自然也知道我一路過來走到今天,這其中有多少的不容易。你說的沒錯,我今時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對,我就是爲了自己。因爲我知道,我只有保全好了自己,纔能有能力,有精力去照顧和保護,那些我珍惜愛護的人。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如何能去保護別人,曹氏你那麼聰明,不會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曹氏的身子微微一顫,找不出一點反駁的話。
沈月塵放下茶碗,把最後想說的話,繼續說完:“你一心想要往上爬,甚至還曾經想過要凌駕在我之上。你可曾想過,你這樣大膽行事,對瀅兒的影響有多大。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她,就不該再把她送來我身邊之後,又反過頭來,想要背叛我。你把自己置於險地,就是等於把瀅兒置於險地,所以,別再和我說你是多麼地在乎瀅兒,多麼地心疼瀅兒,你的真心,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
沈月塵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而曹氏的臉色則是一陣紅白不定,不知心情是羞是惱,反正臉色極度難看。
沈月塵對上了她的眼神,目光犀利,似乎在已經把她給看透了一樣。
曹氏後背的一陣陣地發涼,不自覺地垂下眼皮,不敢再去和沈月塵對視。
吳媽看着時機,再度開口道:“大奶奶如此坦率,姨娘也就不必再揣着明白裝糊塗了。老夫人和大爺對姨娘的表現,都已經是失望之極。所以,再鬧下去,吃虧的還是自己。老身奉勸姨娘一句,見好就收,就當是爲了瀅姐兒,也不要再多生是非了。”
沈月塵的話,句句直戳她的心窩,讓曹氏毫無招架之力。
如果,沈月塵裝腔作勢的話,也許,她可以胡攪蠻纏地討得兩句嘴上的便宜。可現在,她卻是什麼反駁的藉口都沒有了,可就算如此,她還是負氣似的不肯低頭。
就這樣認了的話,那她鐵定是留下來了。她不求旁的了,只求能留下來就好,哪怕像秦氏和孫氏那樣昏暗無邊地過日子,也無所謂……
她是那麼努力地爲了往後的日子的打拼盤算,可到頭來,卻什麼都沒有得到?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讓我見見瀅兒,我要見她。”曹氏鼓起勇氣,再次向沈月塵要求道。
春茗冷冷道:“哼!做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女兒是她最後一根救命草了。
曹氏踉踉蹌蹌地想要站起來,卻被兩旁的婆子死死按住。
她們的一雙眼睛一直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生怕她突然發瘋癲狂,做出放肆的事情來,驚到了大奶奶。
曹氏掙脫不開,便梗着脖子喊叫道:“我要見我的女兒,我要見瀅兒。”
沈月塵看了她一眼,道:“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瀅兒從始至終都不是你的女兒。”
曹氏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不得不軟下語氣道:“大奶奶求求您了,我不能就這麼離開,我要見她。”
沈月塵沉吟片刻,才道:“你如果想見她,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即日啓程,馬上離開朱家。只要你肯願意,我就讓她見你最後一面。”
她格外加重了最後四個字的語氣,曹氏咬了咬脣,不甘心地點了一下頭。
沈月塵緩緩望向吳媽,吩咐道:“請媽媽把瀅姐兒抱來吧。”
吳媽心中諸多顧忌,回問了一句:“真的沒關係嗎?”
沈月塵沉着道:“怎麼會沒關係呢。只是這一關,她始終要過的。”
朱瀅是個早熟的孩子,又很會察言觀色,如果不讓她見曹氏最後一面的話,這件事很可能會變成一個疙瘩,永久地藏在她的心裡,讓她難受不安……
過度的保護,也有可能變成一種傷害。
吳媽親自朱瀅帶了過來,她一看見曹氏,不知爲何,突然下意識地躲在了吳媽的身後。
她這一個小小地舉動,不禁讓曹氏覺得有些悲哀。
她何時變得這麼害怕自己了?
曹氏見她來了,悽然一笑,忙張開雙手道:“瀅兒過來,讓我看看。”
朱瀅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先是看了看曹氏,隨即又看了看沈月塵,小臉滿是不安地神情。
“曹姨娘今天就要出遠門了,所以想要和咱們瀅姐兒道個別。”
沈月塵避重就輕地說了一句。
朱瀅一聽,眼眶就泛紅了,吸吸鼻子,眼巴巴地望着沈月塵道:“孃親,姨娘真的要走了嗎?”
沈月塵點了一下頭,“好好和姨娘道個別吧。”
朱瀅心裡本來就有點怕怕的,聽到沈月塵這麼說,更是不安了,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下來,像是斷了線的主子,一刻也停不下來。
曹氏再也撐不住了,看見女兒的眼淚,整個胸口都像是被緊緊揪住了似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曹氏招招手,示意朱瀅來到自己身邊,“瀅兒過來啊。過來……”
朱瀅先是看了一眼沈月塵,見她微微點頭,便緩緩地走了過去。誰知,纔到跟前,就被黎氏一把抱了過去。
曹氏抱着她,就像是抱住了最後一顆救命的稻草。
朱瀅又被她嚇得嚶嚶直哭,曹氏哽咽道:“瀅兒,孃親就要走了,可孃親還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對你說。孃親……孃親捨不得娘啊,若是沒了你,孃親往後要怎麼活呢?瀅兒幫幫孃親,幫幫孃親向爹爹求情,幫幫……”
她的話還未說完,一旁的春茗便帶着婆子上前,想要將兩個人分開。
曹氏哪裡肯動手,一番拉拉扯扯之後,春茗只得對曹氏下狠手才行。
朱瀅被曹氏折騰得夠嗆,隨即哭着跑向沈月塵的懷裡,滿臉委屈道:“孃親,我害怕,我害怕……”
沈月塵抽出自己袖口的帕子,輕輕地替她擦了擦臉,輕聲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朱瀅一來到她的身邊之後,情緒鎮定了許多,慢慢停住了哭泣,眨着淚汪汪地眼睛,窩進了沈月塵的懷裡。
曹氏眼見自己被女兒冷落在一旁,不免更覺心碎。“瀅兒,你爲什麼怕我?我是你的親孃啊。”
朱瀅養在沈月塵的身邊,不過才一年多而已,怎麼會這樣疏遠自己呢?
曹氏認定了是沈月塵搗得鬼,所以她纔會同意讓她們母女相見……
“瀅兒,別聽她的話,她那都是爲了自己,她根本不會疼你的。這世上,真心疼你的人,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曹氏不停地重複着這幾話,朱瀅卻一直窩在沈月塵的懷裡,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沈月塵輕撫着朱瀅的後背,出聲問道:“姨娘就要走了,你難道沒有什麼話要和她說嗎?”
朱瀅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下頭。
她原本是有話要和姨娘說的,她想要她好好的,還想過要爲她求情來着。可是,不知爲何,待見到曹氏之後,她卻什麼都說不來了,只覺得害怕……
沈月塵很有耐心地問道:“是沒有話說,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正所謂,母女連心。曹氏到底是她的生母,又精心照顧了她四年多的事情,論理她們理應要更親近纔是。
沈月塵雖然不想留住曹氏,但也不想抹殺掉曹氏對瀅姐兒付出的心力。
“去吧,去陪着姨娘好好地說會兒話,讓她走得安心些。”
沈月塵說完,便鬆開了手臂,讓她再次回去曹氏的身邊。
“姨娘……姨娘不要生氣,瀅兒有話要說……”朱瀅懦懦地開口道。
曹氏含淚點了點頭。
朱瀅隨即又上前一步,擡起小手,擦了把曹氏的臉,小聲道:“姨娘曾經說過的,讓瀅兒乖乖地去做孃親的女兒,要聽話,要懂事。這些瀅兒都做到了,而且,還做得很好。現在,姨娘是不是又反悔了,不想讓瀅兒去做孃親的乖女兒了……可是,瀅兒只能有一個孃親,說好了,認定了就不能再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