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何爲瞎扯
第二天天明,大家草草地吃過乾糧之後,騰格里塔拉就下令出發,元意和黎簡對視了一眼,又迅速地移開,抱着還在打着瞌睡的鴻奴進了馬車。
大概過了半天的功夫,植被逐漸稀疏,開始出現了廣袤無垠的沙漠,陽光變得灼熱起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像騰格里塔拉所說那樣今日就能進入王城,因爲有馬車的存在,在沙漠中行走更是艱難,所以耽擱了時間,直到第二天,他們一行人才出現在一座粗獷古樸的城堡前,這大概就是突厥人的王城。
元意透過紗窗看過去,發現突厥人的城池和中原的有很大的區別,雖然城牆都很高,但是並沒有護城河,更別提吊橋等等,城替都是用形狀各異的大石堆砌而成,沒有中原的精緻,卻別有一番淳樸天然的豪邁和爽朗。
馬車裡進了城池後,這樣的感覺就更爲明顯,並沒有騰宇閣樓,亦沒有雕樑畫棟,都是用石頭砌成的平方小屋,直到深入城池的中心,大概是到了貴族聚居的地域,才能看到一些中原的影子。
一路上很少有集市買賣,不知道是需要在特地的時節還是什麼特別的原因,元意並沒有把這個疑惑放在心上,而是全身戒備起來,因爲外頭傳來齊聲嘰裡咕嚕的問候聲,大概是騰格里塔拉回到府上了。
沒等人來催促,元意主動抱着鴻奴下去,發現車子停在一個佔地極廣的府邸前,硃紅漆刷的大門之上掛着一張牌匾,上面寫的是突厥語,她看不懂,這時候她纔有些後悔,早知道當初就該向思恩學些突厥用語,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兩眼一抹黑。可惜思恩已經調給了蕭恆,她就算想要個翻譯也不行。
就着這時,淺碧不動聲色地走了過來,接過鴻奴的時候,順勢在元意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夫人,上面寫的是二王子府。”
元意驚訝地看向她,淺碧似乎知道她所想,輕輕地點了點頭,得到肯定,她頓時就放下心來。
那邊的騰格里塔拉俯身和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低聲說了幾句,就見那人點頭離去,而後騰格里塔拉才走到元意身邊,說道:“夫人,此乃本王的府邸,一路舟車勞頓,你和貴公子進府休息吧。”
元意點了點頭,微笑道:“有勞閣下了。”
旁邊很快有一個穿着突厥服侍的婢女上前,引着元意等人進府,元意走在前頭,旁邊還有熱情的主人給她介紹着府中的景色,她只是時不時的點頭,並未發話。大概是察覺出元意的態度,騰格里塔拉頓時也沒了說話的興致,隨後都冷着一張臉。而淺碧和黎簡,他們一人抱着鴻奴,一人抱着初雪,也沉默地在後頭走着,只有鴻奴偶爾因爲見着大量的突厥人而好奇地驚呼幾聲。
他們這羣組合也許太過奇怪,經過的下人都投以好奇的視線,不過大概是礙於騰格里塔拉的威嚴,他們並沒有太過分,只是隱晦地打量了幾下。
同時元意還發現了王府的奇怪。剛剛在街道上看了一遍,才發現突厥人並非她認爲的金髮碧眼,大部分雖然還是和中原人有很大的區別,但眼睛和頭髮的毛色並沒有太出格。但是騰格里塔拉府上的下人,連帶他之內,都是特徵尤其明顯,不知道究竟是爲什麼。
直到婢女在一處清幽的小院停下,才拉回了她的思緒,“夫人,這是您和公子的院子。”
這個婢女竟然也會說中原話,而且還比騰格里塔拉標準許多,元意雖然有一瞬間的驚訝,卻沒有表現出來,到了一聲謝,就率先踏入了院子,發現除了沒有豐富的花草樹木,院子裡不管是房屋還是園景都和中原一模一樣,絲毫沒有突厥粗獷痕跡的殘留。
“這是本王讓中原的園林大家建造的院子,夫人覺得是否還可以入目?”這時候冷臉了一路的騰格里塔拉突然開口說話,他看向元意的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得意和炫耀。
元意淺淺地一笑,纖細的手指點在假山上面,一點也不捧場,“可惜了,不過是凝滯的藝術,缺少了水,就缺少了靈魂,再怎麼精緻也沒有生氣。”
騰格里塔拉臉色又不好了,突厥氣候乾旱,水一直都是稀罕的資源,怎麼會浪費大量的水資源去裝飾墜點一個院子,而且,他並不覺得沒有水,這個院子就不好看了,說到底還是元意吹毛求疵,和他過不去。
“夫人眼界太高了。”
元意不置可否,所以說,到底是性子粗獷的突厥人,怎麼喜愛中原文化,也體悟不了中原水文化的精髓。她不想和一個突厥人探討文化這種深奧的命題,於是敷衍地笑笑,“大概是吧。”
這下,騰格里塔拉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這時候鴻奴一手指着他,一手颳着臉,嘲笑道:“壞人,臉臭臭。”
饒是騰格里塔拉自認好涵養,這下也忍不住怒火中燒地冷哼了一聲。他這輩子就沒遇過這麼難纏的人。那個女人油鹽不進、詭計多端不說,一個還裹着尿褲的小屁孩也像成精了似的,完全都不像個虛歲才兩歲的小孩,指使狐狸咬了他不說,連嘲諷人都學會了。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中原人就是心思狡詐。”
元意一行幾人就看騰格里塔拉的臉色幾番變化,青一陣白一陣,不知道想到什麼,丟下一句話就憤憤然地離開了,留下幾個人面面相覷,淺碧更是毫不客氣地揭露道:“他不會是惱羞成怒了吧?”
不僅元意,連黎簡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院子裡的下人則是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麼都沒看到的模樣。
元意上前幾步接過淺碧手中的鴻奴,對着一臉莫名其妙、懵懂呆萌的鴻奴親了一口,讚道:“鴻奴,真聰明。是誰教你的?”
得到稱讚,鴻奴頓時高興起來,脆生生地說道:“爹爹。”
“哦?”元意驚訝了一聲,還沒等她發問,鴻奴又接了一句,“阿孃打鴻奴,臉臭臭。”
這下輪到元意的臉色黑了下來,眼睛一瞥,果然就看到黎簡和淺碧都是一副忍笑的表情,她心中一囧,使勁兒地揉了揉鴻奴的小腦袋瓜,咬牙切齒道:“以後別聽你爹爹瞎扯。”
鴻奴顯然不明白,疑惑地問道:“阿孃,瞎扯?”
元意一愣,纔想起鴻奴不明白瞎扯是什麼意思,頓時厚着臉皮解釋道:“爹爹說阿孃的壞話,就是瞎扯的意思。”
這樣一解釋,鴻奴頓時明白過來,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鴻奴明白了。”
“乖。”元意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小腦袋,慈愛地說道。
一旁的淺碧已經忍笑忍的一臉通紅,黎簡的人氣功夫高超,臉色倒是沒有發生變化,當然,得忽視他變得詭異的視線,他可一直都不是什麼老實的人,之前還毫不客氣地坑了蕭恆一把。
盯着衆人詭異的視線,饒是元意再厚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連忙轉移話題,看向之前那位帶路的婢女,說道:“我還有些行李在外頭,麻煩你們帶進來。”
那婢女行了一個突厥禮,讓幾個婆子出去拿東西,她則繼續帶着元意等人去了房間。房間很乾淨,看得出來是剛收拾過,傢俱一應俱全,還備有一些衣服,讓元意詫異地挑了挑眉頭。
大概是看出元意的疑惑,那位奴婢隨即解釋道:“二王子前幾日傳回了信件,讓奴婢們準備的。”
元意頓時恍然,撇開騰格里塔拉綁架了她和鴻奴不談,一路上還真沒對她母子二人怎麼樣,就算是鴻奴惹怒了他,也不過是冷臉而已,所以說他的人品還是挺好的。
只是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對,不管他怎麼禮遇她,都無法掩蓋騰格里塔拉綁架的罪行,她竟然差點就被這些表面功夫給迷惑了。
及時掐滅自己不恰當的想法,元意讓奴婢上一些膳食,餵了鴻奴吃了一些東西,又帶着他去院子裡消消食,母子兩才一起睡了過去。
不管什麼時候坐車都是一個苦力活,更何況是道路崎嶇不堪,元意和鴻奴都累得不行,兩人直到日暮西垂,才悠悠轉醒,一時間竟有種不知身在何方的茫然。直到鴻奴哼哼了幾句,元意纔回過神來,抱着他去方便。
很快,淺碧就打開房門進來,後面還有擡着熱水的幾個婆子,元意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這些日子她都不能不能洗澡,只是避着人擦洗一番,早就忍受不了了,所以在陪鴻奴入睡前就吩咐了淺碧,所以纔有了今日這一幕。
元意痛痛快快地洗了澡,又把鴻奴給刷了一遍,才換了突厥人的衣服。前一晚上的經歷她還記憶猶新,大漠裡晚間的天氣特別寒冷,中原人的衣服根本就無法保暖,她可不想讓鴻奴陪着她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