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已幾乎確定,但經她們的口中說出,蕭涼宸更是心花怒放,恨不得跟天下人宣告,這個漂亮的女娃是他的孩子,他的小公主!亦兒像是感覺到他由衷的喜悅,膩着他,再也不願下來,由着他不斷教她叫“父皇!”
他的喜悅絲毫沒有隱藏,也隱藏不了,片刻,皇上喜得公主的消息傳遍整個皇宮。
承香殿裡幾乎是忙翻了,宮人進進出出,準備着最舒適、最豪華的房間,恭候着小公主的大駕。
有人歡喜有人愁,哭得最委屈的是雜役房裡的她,她一邊擦着眼淚,一邊罵着:“他搶我的孩子!他搶了我的孩子!”
胖丫聽了有些不知所以,趙乙畢竟是人精,一聽,可就差點要對她下跪磕頭了。
而消息傳到曼瑤耳裡時,她正與太后在御景苑,顏茹竺對這個消息未予置評,曼瑤不由暗忖,太后一向精明,自是見到孩子後已認定是他的骨肉無疑,不然早已鬧開了去。她私下竟有些慶幸,他對一個女娃尚如此,若殷灼顏生下的是一個兒子,那麼所得到的寵愛將無以復加。
另一廂,聽到自宮內傳來的消息,暖香館的幾人沉默了。
好一會兒,殷涵旋淺淺的笑了一笑,淡淡道:“定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娃!你們說可是?”
她問的是沉默不語的幾人,獨目光落在姜澈身上,見他一臉平淡,又是輕輕一笑,悠然起身,看向兩手負背,默然看着天際的殷正良:“爹爹,女兒陪你出去走走,順道爲皇上的小公主,您的小外孫女選一份見面禮,如何?”
聽聞此話,殷正良收回深沉的目光,點了點頭:“好,好,這就去,這就去!”
兩人往外走了幾步,殷正良回頭喚道:“姜澈,你也一起去吧!”
“要去的話,咱幾個一起去,不然這算啥子事啊!”宗穆楚邊說着,邊拽着姜澈起身:“對於女娃,本王可是喜歡得緊呢,本王一定送份厚禮給她!”
姜澈推託不得,和雲娘幾人隨他們同出了暖香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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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灼顏靜靜佇立在泰曄池畔,繁雜的各種思緒交織在一起,猶如將自己困在一個繭中,捆縛着。早在懷有孩子的時候,她就知道,遲早會有那麼一天,他會知道她懷有他的孩子。
如果說剛開始負氣不想留下孩子,那麼當宗城桓在她身邊,輕擁着她,像孩子的爹爹般,臉頰掛着淺淺笑意,爲孩子想了一個又一個名字,絲毫不介意孩子的身份時,她就那樣想着,是她的孩子,真真切切屬於她的孩子,不管孩子的爹爹是誰,但她是孩子的娘,她不能如此無情的剝奪孩子的生命。
當歷盡艱辛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哭了,粉嘟嘟的小臉蛋讓她爲曾不想留下孩子自責。二哥抱着孩子告訴她:從此她多了一個喜歡她的人,而且她也喜歡的人!她就那樣笑了,是她的孩子,屬於她的孩子!
她愛不釋手的整天抱着孩子,從手忙腳亂到乾淨利落,她漸漸蛻變成一個孩子的孃親。二哥還曾感慨說她真的是成熟了。
就那樣一直陪伴着孩子,孩子成了她的所有、她的一切,看到向雪時會想起宗城桓的承諾,那時也就那樣想着,如果他真的不介意,那麼就讓孩子成爲他的孩子吧,他的亦兒,讓亦兒也有爹爹的疼愛。
終究,她尚未等到他的到來,一切就那樣發生了。他的承諾依然在耳邊,而她的亦兒,卻已不可能再成爲他的孩子。
“紅塵如虛空幻地,蒼天做主,緣淺緣深,奈何青冢;俗世似水月鏡花,滄桑一夢,情淡情濃,樂悲笑痛。”輕吟聲隨素色裙襬翩然而至。
殷灼顏回眸看了一眼,有些茫然。
呂秋素淺淡笑笑:“我剛去御景苑,孩子在那,很討人喜歡!”
她的孩子,是,那是她的孩子,一早出來,不正是想去看孩子麼?卻一直在猶豫、一直在徘徊。從未想過他帶走她的孩子會怎樣,從未想過他會那樣帶走她的孩子。
見她沉思的表情,呂秋素也不再多逗留,只淡淡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穿怎樣的衣服都掩飾不了身上的氣質,但我覺得還是紅色最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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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玉嬌懶懶的躺在榻上,聽一旁的賀語蓉喋喋不休的說着那個孩子,說怎樣討人喜歡,說怎樣機靈,她笑了笑,如今,皇宮上下談及最多的便是小公主了,殷灼顏的女兒啊!
賀語蓉說的口乾舌燥,終於停下來,喝了杯茶,潤潤口:“你爲何不去看看孩子?”
“即便再怎樣討人喜歡,不是自家的孩子,還不是一樣!”她話中帶着濃濃的奚落,見賀語蓉募然沉默,料正是戳到了痛處,勾了勾脣畔,淡聲道:“一個小皇子、一個小公主,足於證明皇上聖體安康,只是,我們——”
賀語蓉扯扯嘴角,這無疑是她們自己的問題,咬了咬脣,她落寞告辭而去。
習玉嬌輕搖了搖頭,如今後宮之中,賀語蓉處處討人歡心,但可算是最無心計的,其他的幾人,皆不是可低估的,林婉倒是循規蹈矩,而殷灼顏,真的是太難琢磨,與瑨王府毫無瓜葛之際,竟生下他的孩子,其中,是不是隱隱暗示着什麼?
至於子嗣一事,她暗暗查探了一些時候,並未理出個頭緒,倒是讓她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這些年,皇室宗親的子嗣皆薄寡,不知是巧合,抑或如她所料,有人暗中動了手腳。而若如自己所料,是有人暗中動手腳,那麼那人定然是極其高明,而且可怖,不做聲色謀劃了這一切,至今仍無人生疑。
那人,與皇家,到底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竟想要絕了蕭家的子嗣?
瑾兒,亦兒?!還有李從筠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幽幽閉上眼睛,蕭家的孩子的前路難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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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灼顏立在假山後,透着縫隙望着亭中:她的亦兒坐在他的懷裡,小臉上的笑意,遠遠的她都能感覺得到,一旁坐着的是林婉,再往邊上一些,是抱着皇孫的太后,太后身邊坐着的是他的皇后。她苦澀一笑,若自己出現,這樣融和、安詳的情景將不再,她從來都是最不協調的那個。
她黯然垂下眼眸,他應該是最得意的,江山和美女,他都握在手心,其實有沒有她都是一樣。
漠然轉身,一張盈然的臉映入她眼簾,她微蹙起眉:“你?”
“王妃記憶力真好!想請王妃去一個地方,不知王妃可賞臉?”
王妃?她明明知道自己已不再是王妃,爲何如此喚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殷灼顏回頭看了一眼依然在亭中怡然自得的幾人,遲疑了一下,尾隨她而去。
不徐不疾隨着她到殿前,擡頭掃了一眼那三個字“凌煙閣”,心中愈發詫異,若她沒記錯,凌煙閣是他的婕妃所在殿閣,按捺住疑惑,她提着裙襬跟着綠萍穿過甬路進了殿:“綠萍,你帶我到這裡所爲何事?是婕妃娘娘的意思嗎?”
綠萍搖搖頭,淡着聲請她坐下:“是奴婢的意思!奴婢想請王妃看場好戲!”
好戲?!她想要站起,卻被綠萍按住坐下,安撫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只管看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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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萍緩步進了內殿,不多時,攙扶着臉遮紗巾的鳳珠出來,謙卑的模樣與剛纔判若兩人。
“殷灼顏!”鳳珠甩開綠萍的手,冷笑一聲。
感到由她身上散發出的凜冽恨意,殷灼顏顫了一顫,擡眸掃了鳳珠一眼,站起身:“婕妃娘娘召奴婢前來有何吩咐?”
鳳珠憤然揭開臉上的紗巾,露出疤痕累累的臉,指着臉蛋咬牙道:“知道嗎?這都拜你所賜!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成爲今日這般模樣?”
殷灼顏幾乎是倒吸一口氣,昔日嬌美的臉如今慘不忍睹,不由心生一些可憐。
鳳珠冷笑,直盯着她:“怎麼,你是在可憐我嗎?不,不用可憐我,知道我爲何會這樣嗎?水羅香,是,我用了水羅香,然後,毀了自己的臉。”
水羅香,她愈發納悶:“你用水羅香與我何干?再說用了水羅香又怎會這般?”
“你怎麼可以說得如此無辜,你怎麼能把這一切都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鳳珠大嚷:“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從小我接受苛刻的訓練、經歷慘痛的過程,學習撫琴、跳舞,只爲你!因爲你是蕭依煙的女兒,因爲蕭勉想要皇位,想要得到你!”
她冷冷瞪着目瞪口呆的殷灼顏,繼續道:“我只是一個棋子,一個任人擺佈的棋子。你離開京都後,我奉命裝扮成你的模樣去引誘蕭涼宸,然後他說我,他說,你不會像我那般庸俗,用金釵!我沒有成功引誘蕭涼宸,蕭勉惱羞成怒,粗暴的凌辱了我!”
鳳珠哈哈笑了幾聲:“他把我當做發泄的工具,知道嗎,當他酣然時,他叫的都是煙兒,蕭依煙哪!我不甘心,我怎麼能甘心!我一直處處留心蕭涼宸的動靜,終於讓我找到機會,我順利進了瑨王府!”
“什麼機會?”
她得意的笑了笑,不吝嗇的將所有事情娓娓道來。
“那天的雨,下得很美,他把我當做你,但他,真的喝得很醉,醉到不足以支撐起他自己的身子。我是卑鄙,我耍了手段,讓他以爲,醉酒的時候,做了不該做的事!而後,當他派人慾將我打發走之時,我以命相要挾,終於,得願進了瑨王府。”
“你真無恥!”
“想知道我最無恥的是做了什麼事嗎?我留下了蕭勉的孩子,卻讓孩子名正言順和我一起進了瑨王府!”鳳珠搖搖頭:“我以爲他很聰明,其實不見得,我可以告訴你,他從未碰過我。”
殷灼顏深吸口氣:“你爲何告訴我這些?”
“因爲我要你死!”她一字一頓道:“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我的臉毀了,我再沒有什麼可依仗的,我不止要殺你,還要殺你的女兒!不過在你死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弄明白,爲何水羅香在你我身上有那麼大的差別。我要剝了你的臉皮,看看到底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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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那機會!”冷冷的聲音自殿門外傳入,一個偉岸的身軀赫然立在殿門正中。
鳳珠驚慌失色,顫抖着朝後退了幾步:“怎麼會是你?”
他嘴脣斜勾:“你覺得朕封你爲妃是何意?你以爲你真能瞞天過海?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九王叔的餘孽皆在朕的掌握中,更何況是你?早在瑨王府之時,朕已知曉你的身份,留着你,不過不想打草驚蛇而已。常笑,將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她發了瘋般衝向綠萍,卻被兩個侍衛牢牢按住,狠毒的目光緊緊盯着綠萍:“你出賣我,你出賣我!”
綠萍微低垂眼眸:“婕妃娘娘,奴婢從來都不是九王爺安排在瑨王府的眼線,是娘娘一廂情願而已,娘娘決定要殺王妃時,奴婢已暗中向皇上稟報了!”
“我真傻,我真傻!”她失神的笑着,失神的嚷着,漸漸被拖着遠去。
殷灼顏怔怔站着,一個美麗的女子毀於一個令人髮指的陰謀,可惜、可嘆、可悲。
他的手環過她的腰緊緊摟住她,微嘆了口氣:“告訴朕,當初常笑帶你回瑨王府時,你可是因她生朕的氣?故而才說出那般氣人的話?”
“皇上若無要事吩咐,奴婢就此告退!”她淡漠吐出一句,掙脫他的懷抱,逃離般出了凌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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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一聲嬌喝,殷灼顏微蹙眉,折轉過身去,一抹紅衣自遊廊款款近前,瞧了她幾眼,眉頭鎖得更深。
“你可真是大膽啊!”冉慕蕊悠哉晃到她面前,語氣雖是責備,但更多的是調侃:“見到本公主竟敢不行禮,不怕本公主砍了你的腦袋?”
她輕笑一聲,裝模作樣的福身:“奴婢見過公主!”
“得了,得了!你這個奴婢的禮,本公主消受不起!”冉慕蕊擺擺手:“聽說你素來愛穿紅衣,可是真?”
“區區一個奴婢,怎能如此放肆?還請公主莫聽信那些別有用心的傳言。”
冉慕蕊未應聲,直直盯着她好一會兒,方道:“走吧,本公主帶你出宮!”
出宮?!殷灼顏更深的看了她一眼,淺淺一笑:“謝公主擡愛,奴婢身爲雜役房的侍婢,不能擅自出宮。”
哼,冉慕蕊輕嗤一聲:“本公主也不認爲一個侍婢可進出承香殿,那可是皇上的寢殿,你這安的是何心?你勾引皇上,引誘王爺,可知該當何罪?”
她冷冷瞪着冉慕蕊,沉聲道:“公主閒來無事不如細心準備一下大婚事宜,何必在我身上花些不必要的功夫呢?就此告退。”
見殷灼顏頭一扭,直接就走,冉慕蕊氣得直跺腳:“不識好歹!”
“依本王看,不識好歹的是你,你再折騰些莫須有的東西,再對她糾纏不休,有朝一日,你的腦袋定然不保。”蕭羽漠然發話,見冉慕蕊又去招惹她,忍不住斥出聲。
她眸帶笑意的看着大步近前的蕭羽:“本公主還道你不敢再見本公主了,躲了起來!只消一試,立馬現身了!以後本公主若再找不到你,本公主就去找殷灼顏的麻煩,看你還躲不躲!”
冉慕蕊囂張的扔下一句話,揚長而去,獨留蕭羽頭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