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見她令蘭心從香雲樓提了兩壺玉脣香,樂得笑呵呵:“我們是要去喝酒麼?玉脣香,真是天下第一美酒,甚是懷念那股酒香!”
“一壺玉脣香五十兩,你若想喝,先付銀子!”
謝翎不滿的撅起嘴,掃開直直向她自己伸出的手,白了她一眼:“你擺明了是訛詐我,酒是好酒,但一壺酒也要不了那麼多銀子啊!”
她輕哼一聲:“不信的話,你去香雲樓瞧瞧,沒有五十兩絕對要不了一壺玉脣香!真是白便宜你了!”
見她的模樣,不似說假,謝翎心下暗歎了一番,頓了一下,圓睜起眼眸:“你要了兩壺玉脣香,豈不是要一百兩銀子?你哪來那麼多銀子,莫非瑨王府是金庫?”
殷灼顏眼眸一轉,悶聲道:“我纔不要瑨王府的銀子呢!我不稀罕!”
她好一陣納悶,但又不好意思多問,只得隨着她而行,駐步來到一座古雅的門樓前,擡頭望着瑰瑋蕭逸的三個字“醉香樓”,更是納悶:“這是喝酒的地方麼?”
殷灼顏不覺得捏捏眉心,不再理她,舉步而進,柔聲跟掌櫃的說道:“勞煩通報一聲,我想見大東家!”
掌櫃笑笑:“小娘子,雖然您是熟客,但大東家一般不見客,還請多多包涵!”
她柔柔一笑,輕柔道:“掌櫃的,麻煩您通報一聲,大東家會見我的!”
謝翎暗搖搖頭,溫柔似水的聲音、柔媚的笑顏,連她都想替掌櫃的答應,果真見掌櫃着晃着微發福的身子進了去,她乾咳一聲,低聲道:“你對付男人都是這一套麼?”
殷灼顏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滿道:“你不識好歹!”
謝翎打着哈哈,不多時掌櫃恭恭敬敬的將幾人迎了進去,進了後堂,只見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比富貴人家府邸更勝一籌,心下又是一陣驚歎。
“哈哈!老夫的醉香樓堪比梧桐樹,引來了鳳凰!哈哈——”
未進廳堂,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謝翎暗吞了下口水,跟在殷灼顏身後進了廳堂,蘭心提着兩壺酒尾隨其後,無影隻立在門口,並未進去。
精雅的廳堂中,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紫袍老先生正悠然坐着喝茶,只見他花白鬍須,一頭白髮梳得整整齊齊,眼睛深陷卻格外的有神,身形消瘦,臉色卻是異常紅潤。
“見過大東家!”
謝翎眨了一下眼睛,跟着她行禮。
楊子希閉上眼睛,輕吸口氣,頻點點頭:“好酒好酒!”
殷灼顏笑着從蘭心手中提過玉脣香,輕手擺放到桌上:“多謝大東家送來的胭脂水粉,小小敬意,還望大東家笑納!”
他哈哈一笑,提起一壺酒,消瘦的手解開封泥,深深的吸了吸酒香,仰頭喝了一口,長長哈了口氣:“香雲樓的玉脣香果然名不虛傳!酒討人喜歡,人更討人喜歡!”
她嫣然一笑:“大東家說笑了,不打擾大東家了,還要去選些胭脂水粉呢!”
楊子希招招手:“老夫今日高興,醉香樓的胭脂水粉任你挑!”
殷灼顏福身謝過,加了一句:“大東家,我今日是專門爲準嫂嫂選選胭脂水粉的,不勞大東家費心了!”
“你是要跟老夫生分了不是?”他輕哼了一聲,打量了謝翎一眼:“她就是你二哥要娶的小娘子?”
謝翎尷尬的臉通紅,殷灼顏咯咯一笑:“正是!”
他點點頭:“瞧着也討人喜歡,老夫送她兩盒皇宮極品胭脂水粉,如何?”
謝翎睜大眼睛,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殷灼顏笑笑:“大東家,您老的皇宮極品胭脂水粉可是費銀子呢!”
“無妨,無妨!你們若喜歡,老夫多送你們幾盒!”
殷灼顏眼睛一閃,笑意盈盈:“那可不可以送我一盒水羅香?”
“水羅香,水羅香!”他又是哈哈一笑:“你要幾盒水羅香,老夫都送給你!”
謝翎攥着手中的木盒,有些不自在:“你今日帶我到醉香樓就是給我買胭脂水粉?”
“那當然!”她挑起眉頭:“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怎麼行呢?”
“可是也不用買如此貴重的胭脂水粉啊!用着都心疼!”當知道所謂的皇宮極品胭脂水粉得上百兩時,她的下巴幾乎要掉下來了。
她倩笑不已,盈盈一指:“你手裡的可是大東家送的哦!”
“大東家是何人?你們和他關係很好嗎?爲何他對你如此大方?”
殷灼顏微蹙眉:“你怎麼如此囉嗦?那麼好奇,等你和二哥成親後,讓二哥跟你說不就得了!”
提到成親,她的臉又是一陣緋紅,捏捏鼻子,乾脆噤口不言。
謝翎捧着木盒臨鏡而坐,輕撫着木盒上精細的流雲條紋:“皇宮極品,真如做夢一般,殷灼顏真是會哄人!”
打開木盒,正欲試試胭脂水粉,謝長青邁着大步進來,遞給她一封信:“翎兒,有人捎來一封信,要你務必細讀此信!”
謝翎接過信,瞧了一眼,隨手擱在一旁,挽上他的胳膊,絮絮叨叨的跟他說着今日的見聞。
謝長青嘆了口氣:“女兒大了,不中留了!”
謝翎羞澀的白了他一眼,趕緊將他推出房外:“爹爹,您就忙您的去吧!”
謝長青哈哈一笑:“爹爹如今要忙的只有你的親事!”
她偷笑着重新坐在銅鏡前,瞥見一旁的信,微皺眉,會是何人稍來的信,又是何人所寫?她帶着疑惑拆開信,愈看臉色愈蒼白,待看完信,不爭氣的顫抖起來,拼命的搖頭,喃喃的說服自己:“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們是兄妹,是親兄妹!不會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不會的!”
她拼命剋制自己不去想,奈何往日的一幕幕涌上心頭,他們的相依相偎,他們的旁若無人,讓她心澀難忍。
殷灼顏對她的種種好,其實是對他的好;殷瀟庭的忽冷忽熱,其實是因那一襲紅衣。
清淚滑過臉頰,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她不過是橫堵在他們之間的一個笑話而已。
最傻的那個是自己,一切昭然若揭,她竟不願去相信,天真的以爲可以進駐他的心,卻不想是一個自己騙自己的謊言。
殷瀟庭臉越來越冷,他緊握雙拳:“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謝翎緊咬牙關,倔強的質問:“你是不是因爲殷灼顏纔要娶我的?因爲她要你娶我所以你才娶我的,對不對?”
他深吸口氣,眼色陰沉:“誰跟你說什麼了?”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嗎?”她苦澀一笑,大聲指責:“你壓根不喜歡我,你喜歡的是殷灼顏,你喜歡的是你的親妹妹!我只是你們掩人耳目的棋子!”
他冷冷轉過身,遠眺着綠茸茸的草原,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真的以爲你跟別的女子不同,以爲你真心喜歡灼顏。我錯了,錯得如此離譜!也罷,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罷,從此,你我再見只是陌生人!”
謝翎錯愕的捂住嘴,他冷冷的背影刺痛她的心,她從來沒有那麼的絕望,她拋下一切猛地追上他,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
殷瀟庭淡漠的閉上雙眼,片刻,緩緩睜開,決絕的扳開腰間的手:“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牽扯,也請你不要再見灼顏,你不配!”
怔怔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她黯然跌坐在地上,抱膝哭泣起來。
她真的無法接受一個愛着自己妹妹的男人,但她偏偏願意去相信,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
她憤憤的扯着腳下的綠草:“殷瀟庭,你爲何一個解釋也不願給我?我願意去相信你,去相信殷灼顏,只是,你爲何如此決絕?”
她失神落魄的走着,心裡在不斷的煎熬,他說得是如此決絕,若是他真的退了親,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謝長青一把拽住雙眼無神回到府中的她,着急問道:“翎兒,怎麼了?這到底怎麼一回事?爲何殷瀟庭會派人到府上退親?”
退親?謝翎茫然的擡起雙眸,兩手緊緊拽住謝長青的胳膊:“退親?!他真的退親了?”
謝長青扶住她踉蹌的身子:“翎兒,告訴爹爹,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昨日還好好的,今日爲何退親?還取回了喜服?”
她痛苦不已,他還將喜服取回去了?他的速度快得讓她想哭,但她偏哈哈大笑起來:“他將喜服要回去了!他將喜服要回去了!”
見她失神落魄,謝長青一驚,急忙縛住她的手:“翎兒,你怎麼了?別嚇爹爹,你跟爹爹說說,一切有爹爹替你做主!”
她一個勁的笑着,笑着,笑得眼淚直流,一個踉蹌,她栽了下去。
蕭涼宸揹負雙手幽幽進了雲悅軒,見她怡然自得的躺在軟榻上,扳着手指一個個唸叨着喜宴上要請哪一些人,蘭心則一本正經的坐在石桌前提筆記下她的構想,不時插上幾句話。那興致盎然的表情,竟似在籌劃自己的親事,不由暗哼了一聲,悶聲道:“別人的喜宴,何時輪到你做主?”
殷灼顏暗咬脣,狠瞪了他一眼:“我二哥怎麼成了別人了,況且只要我說了,二哥一定會允我的!”
他捏起蘭心筆下的紙,掃了一眼記下的零零散散的東西,輕哼一聲:“你對你二哥的親事還真花心思,不知道他對你是不是一樣花心思呢?”
“要是我成親,二哥一樣會花心思的!”她募地脫口而出,話嚷出口方知不對,悶悶的住了聲,別過頭去。
蕭涼宸微吐口氣,不由想起當初大婚時,她只是代替殷涵旋而已,大婚所備的一切都非爲她,甚至喜服都是爲殷涵旋量身定做的,想到此,心有些慼慼然,邁步進了水榭,在她身邊坐下,聲音柔緩了一些:“不知你二哥的喜宴可留有本王的座位?”
她嘟起嘴:“不過是二哥的喜宴而已,王爺何必屈駕?”
他皺起眉頭,一手遽然困住她,一手捏住她光潔的下巴,低頭覆下脣,攪起陣陣低吟。
蘭心低垂眼瞼,臉頰一陣熱,自王妃從碧慈寺回府後,王爺對她多了不少親密舉動,毫不避諱,她暗咽口水,輕聲收拾着桌上的物什,準備遠離水榭中的纏綿,瞥見一臉怒容闖進雲悅軒的人,愣了一愣:“夫人?!”
趙淑慧失去儀態喊道:“殷灼顏呢,讓她出來,我不活了,我和她拼了!”
緊跟其後的萬喜拼命拽着她:“夫人,夫人,使不得——”
蕭涼宸如被潑冷水,熱情急劇滑下,緩緩起身,目光銳利的掃向趙淑慧,怒喝:“大膽,瑨王府豈能容你如此放肆?”
趙淑慧避開他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在榻上坐起身疑惑不解的殷灼顏,手指顫抖着指向她:“殷灼顏你說,你都在瀟庭面前說什麼了,瀟庭爲何退掉謝府的親事?你一直都不存好心,你是在報復我們嗎?你若恨我們,只管衝着我來,別對我兒子使壞!”
退親?她驚愕的起身,緩緩吐出一句:“二哥怎麼會退親呢?”
趙淑慧大喊:“怎麼會?怎麼會?!這天下除了你殷灼顏,他還聽誰的話?你自己做的好事你還不清楚嗎?我還以爲你真的做了件好事,料不到你是如此陰險、卑鄙,你現在是瑨王妃,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瀟庭是你的親兄長,你爲何不放過他?”
“萬喜,送殷夫人!”
萬喜瞥見他鐵青的臉色,再也顧不上許多,用盡全力拖着不依不饒的趙淑慧出了雲悅軒。
他掃了一眼跌坐在榻上的一臉茫然的殷灼顏,心思全無,冷聲道:“在這發呆有何用?不會找他問個清楚麼?”
殷灼顏擡眸看了他一眼,輕呼口氣,喚了聲蘭心急急出了雲悅軒。
蕭涼宸冷哼一聲,懶懶倒在軟榻上,以殷灼顏的表情看來,殷瀟庭退親之事她必不知情,想到此有些喜悅掠過心頭,但他仍可以推斷出,殷瀟庭退親之事多多少少與她有關。乍一聽殷瀟庭欲成親,已覺得不可思議,如今退親似在意料之中。但若他真成親,倒不像是壞事。他脣畔微翹而去,不然,又怎會讓她去問個清楚?
殷瀟庭、殷灼顏,他緩緩閉上眼睛,突然有些好奇,殷瀟庭和殷灼顏到底是不是親兄妹?
“夫人,你糊塗啊,怎麼能鬧到瑨王府去呢?而且事情還不明朗,你這不是自己把頭往刀上擱麼?瑨王爺沒將你拿下已是對你的極大客氣,你都添的什麼亂啊?”殷正良氣急敗壞的走來走去。
趙淑慧抽着鼻子,憤憤不平:“我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想想瀟庭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成親,連聘禮都下了,怎麼突然就退親了,老爺,你說不是殷灼顏還能有誰呢?瀟庭就一直寶貝着她,順着她。絕對是她,是她使壞心眼”
“夫人,你也不想想,若真是灼顏,她還用得着費這麼些力氣折騰嗎?”
趙淑慧一跺腳:“可是,老爺,你說說都是因爲啥啊?怎麼殷瀟庭就一個死心眼呢?那個謝翎瞧着也是挺討人喜歡的,他怎麼說退親就退親了呢?”
“夫人,先別急!我到謝府一趟,看看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我已派人出去找瀟庭了,你給我好好在家呆着,不要添亂就行!”
趙淑慧拭了下淚,一時無更好的法子,只能點點頭。
殷正良喚上隨從心急的出了大門,直奔謝府。
一見殷正良,謝長青一掃愁容,忙將他迎進去:“丞相大人,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啊?昨日翎兒回來時仍興高采烈的,還一直跟我說都和瑨王妃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呢!今日怎地就成這樣了?”
殷正良不愧爲當朝丞相,他定下氣:“謝將軍,令千金如今可在府中?依老夫看,她和犬子之間定是有些誤會,如今犬子不知所蹤,不妨請令千金出來,理理頭緒!”
謝長青長嘆了口氣:“丞相大人,實不相瞞,小女失魂落魄回府後聽到退親的消息當下暈了過去,醒來後,一直把自己鎖在房內,任憑我怎麼哄都無濟於事!”
“其中的緣由,她必知情,得想些法子套套她的口風。”
謝長青也不遲疑,當下應了聲去套套消息。
殷正良告辭出來,招來隨從:“去錦繡綢緞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