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又見師孃
“每天都是背這些起火決呀，引火訣的，煩都煩死了！”我沒好氣地從禁地出來後，直接走到結界的邊緣。進山已經一年了，梧桐樹的巴掌葉都開始落了，阿爹也不來看看我。我伸手觸摸這看不見的牆壁，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用師傅做法，自己就可以解開結界，回家去看看孃親呢？
現在是出不去的了，我只好垂頭喪氣地慢慢踱步回去，走到小水潭跟前，蹲下，撿起一片泛黃的樹葉丟進去。樹葉輕輕漂浮在水面上，像我一樣孤單。突然更加羨慕妹妹了呢，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呢？是像孃親多一些還是像阿爹多一些？柳姨肯定也開始把她抱在懷裡親來親去的，雖然不喜歡被天天逼着學習女工針黹，可還是有些想念柳姨的嘮叨了呢。
“我纔不哭，趕快學會這些法術就能回家看孃親和阿爹了。”我擦擦眼睛裡掉出來的淚，真的沒有那麼傷心，一定是被風吹的。
“不要哭，小少女。”一個聽着有些溫軟的聲音出現了。我驀地站起來，是美人姐姐？環顧四周，根本就沒有人，難道是我太想有人來了，耳朵出現了幻聽？就聽見從東邊的樹林裡窸窸窣窣地傳來腳步的聲音，真的是有人來了？我忙往前跑了兩步，在屋子前的空地上停住了。一個白衣長髮的女人出現了，是師孃！
“師孃！師孃！”我歡叫着撲向師孃，一頭扎進她懷裡。怎麼師孃的腰不是像孃親那樣軟軟的呢？身上還有師傅的味道。我擡頭看師孃的臉，是師孃沒錯。管他呢！總算是有人來看我了。
“師孃，你怎麼纔來啊？我都好久沒見你了！”我巴着她的胳膊親暱地問。
“我每天都在的呀！你是沒注意我，只顧着跟你師傅修行。”師孃想把我從胳膊上解下來，努力了兩次沒成功，她也就苦笑着放棄了。
“可我每天也都到這裡洗漱吃飯啊，怎麼從不見你呢？”我不依不饒地問。
“呃，那，那是因爲，”
“因爲什麼？”
“我下山去買菜，買糧食了。你不是經常在禁地裡嗎？所以就見不到我了。”師孃說着從身後拿出一個籃子來，用苧麻布蓋着。她笑嘻嘻地說：“不想看看嗎？這可是你孃親給你帶的。”
“你去見孃親了？”我興奮地揭開苧麻布，裡面是一碟子米糕，上面撒了一層金黃的桂花，清甜的香氣撲鼻而來。趕緊抓起一塊塞進嘴裡。甜甜糯糯的，是孃親做的！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
師孃忙舀了一碗水遞上來，撫撫我的背：“慢點吃，看這噎的。”我接過水一口喝了，就當我是噎得好了。從袖中抽出鮫綃帕，我擦擦臉上的淚，感激地望向師孃：“謝師孃。我孃親可好？”能拿來孃親親手做得米糕，想必是見過孃親了。
“夫人很好，也很想你。今日是你妹妹的生日，特特做了米糕，讓我給你帶來。”師孃見我想念孃親得緊，愛憐地撫撫我的頭髮，“我也不會梳髮髻，害你披頭散髮的。下次好好和丹柳學學，要不你下山的時候可怎麼見人？”
我突然疑惑了，問師孃：“師孃認識柳姨？”
“啊？算認識吧。”師孃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拿過那隻裝米糕的籃子，仔細看了看，這分明是柳姨的手藝，難道師孃早就認識孃親、認識柳姨。
正在思慮間，師孃輕輕一笑，問我：“你難道就不好奇我爲什麼叫你‘小少女’？”
是的喔！開始我還以爲是美人姐姐呢！忙丟開籃子，回頭看向師孃：“爲什麼呢？”
“是你師父說的啦。他說你在夢裡見到咱們的守護神鳥，它叫你‘小少女’的。”師孃很鄭重地說這一番話。
“美人姐姐是神鳥？師傅怎麼從來沒和我說過？”我心裡一驚，從石凳上跳起來。
“你師傅呀！他聽說守護神鳥說他不該玩弄祭火，早就心驚膽戰了，哪敢跟你提這事！”師孃捂着嘴呵呵笑起來，可她的神情卻有些怪怪的。
“那，那美人姐姐爲什麼叫我‘小少女’？”我還是不太明白美人姐姐就算是神鳥，可這“小少女”不就是說我是個小女孩嗎？又有什麼奇怪的呢？那天師傅的表現也是很奇怪呢。
“我大商始祖閼伯的故事你聽過吧？”師孃的口氣好像師傅呢。
“當然聽說過啊！這個連三歲的小娃娃都知道。”我不以爲然地回答。
“那當年玄鳥是怎麼稱呼我歸藏之母的？”師孃的臉上現出虔誠的神情。歸藏之母呢！是我大商的老祖宗呢！可是，我怎麼知道玄鳥大神是怎麼稱呼的她老人家啊！
“就知道你不知道！告訴你吧。”師孃得意地笑成一朵花，“當年，玄鳥就呼喚老祖宗‘少女，少女”，然後就丟下那枚五色之卵飛走了。”
“真的？”我心裡一慌，趕忙也朝後山看了一眼，“可美人姐姐沒有給我什麼鳥蛋，只給了羽毛。”
“那當然，你還是個小女孩嘛！給你羽毛就表明認可你作爲子方可以和神鳥溝通的人了。你以爲什麼人都能和神鳥見面？”師孃一邊說着，一邊把籃子和米糕都收起來，“明天再吃，吃多了看肚子疼的。”
“可是你還是沒說清美人姐姐爲什麼叫我‘小少女’？”就是麼，師孃一直都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嘛。
“真是，腦子這麼笨！可以直接嫁去王都做貴婦了！”連罵人的話都和師傅一模一樣，我更加篤定她一定是師孃！
“師孃，你就告訴我吧。讓我也好有個準備，萬一哪天美人姐姐也來給我送個鳥蛋呢。”我扭股糖似的纏着師孃不肯放她去廚房。
“好好好！先把我放開。”我依言鬆開手，師孃心疼地扯扯被我弄得皺皺巴巴的衣衫，接着說，“給不給你送鳥蛋我不知道。不過被神選中的人，肯定是守護我大商的人。”
“守護大商？”我好暈，這麼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守護大商的不是王上嗎？”我不過是個小女孩啊！
“這我可不知道了。神的心思，凡人怎麼會明白？”師孃這下提着籃子終於進了廚房，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頭朝我一笑，“不過，有件事我可是知道的。你不能只學祭祀舉火的儀式這些簡單的事了。”
“什麼？什麼？”我聽師孃這樣一說，忙追着進了廚房。這不是坑我嗎？光祭祀的儀式就有幾百種，學完才能回家，再加上別的！我不會是要老死在這山裡吧！孃親、阿爹，我好想你們啊！
“還要學什麼啊？是師傅說的嗎？”我跟在師孃身後，討好地幫她把手裡的薺菜洗乾淨。
“起碼要學更多的法術，武藝騎射都得學，估計演兵行軍之法也得學。”師孃把烤好的麥餅重新放到正在煮湯的鬲裡，飯的味道飄出來，和平時的如出一轍。這下我相信平時那難吃的要命的飯真是師孃做得，師傅命真苦，討來的媳婦居然不會做飯。
“不用擔心你師傅命苦不苦，還是擔心自己能不能把這些事都學會了吧。”師孃把洗淨的薺菜也一股腦都放進鬲裡。好吧，爲了還能吃下飯，我不看了。
“這些都要學嗎？騎馬射箭？”我想了想，這些似乎比念訣要好玩多了。
“你，通靈念訣是多麼神聖的事情！行軍打仗都是粗人乾的事！”師孃的臉看着也有些黑呢，怪不得人們都說“夫妻相”呢！真的有，阿爹和孃親是不是也像呢？我用力回想着他們的相貌。
“這些都是族長大人讓你學的。沒辦法不學的啊！”師孃幸災樂禍地看着我。
“還是阿爹瞭解我！爲了阿爹和孃親，我一定好好學！”我拍拍手上的泥土，“我去洗手了，叫師傅一起來吃飯。”
“咕咚”一聲，師孃的頭不知爲什麼撞到旁邊的木柱上了，她虛弱地叫住我：“小羽，你師傅今天不回山。不用叫他了。吃過飯好好休息，明天開始白天學習騎射，晚間修習法術。”
什麼？那我什麼時候睡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