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郡王暫住在彭水縣衙,縣衙裡好一陣忙碌才安頓下來。
“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我聽到柔嘉小姐進家門是下午,然後謝家就戒嚴了,不到天命滿城的搜尋就開始了。”
黃主簿說道。
“應該是謝文俊謝五爺送柔嘉小姐出的城門,現在被謝家軟禁。”
東平郡王默默的聽着。
“具體發生什麼事?”周成貞帶着幾分不耐煩,“都公告皇帝民衆了,大小姐都改叫謝柔嘉了,怎麼還能被人替代?”
“世子,這謝家類同土司,無禮儀,無法度,不問賢愚,嫡長爲主,又因爲大巫血統,更爲看重,皇帝認同對他們來說,壓不過血統。”黃主簿說道。
“這謝家一羣糊塗蛋啊,兩個換來換去,哪個是長哪個是幼,他們到底心裡有譜嗎?”周成貞皺眉說道。
黃主簿笑了。
“他們有沒有譜,大丹主謝大夫人有就足矣。”他意味深長說道。
周成貞嗤了一聲。
看着始終慢慢斟茶不說話的東平郡王,黃主簿再次施禮。
“殿下安心,至少現在柔嘉小姐還未被抓住。”文士說道,“已經盯緊了他們,一旦找到柔嘉小姐,我們一定搶在他們之前。”
東平郡王嗯了聲。
“十九叔,你是說要在這裡等啊?”周成貞皺眉說道。
東平郡王嗯了聲。
“就這樣……”周成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蹭蹭了,看着東平郡王,“等着?”
黃主簿忍住笑。
東平郡王神情依舊。
“還可以躺着。”他說道。
這一次黃主簿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周成貞跳起來。
“好,你等着。我去找她。”他說道,“你是沒看到謝家是怎麼追捕她的,等他們找到你再出手去救,做夢吧。”
他說罷摔門而去。
“殿下,世子那邊分些人手,免得他……”黃主簿說道,伸手指了指北方。
“人手全放在謝家。他如果借這個逃。”東平郡王說道。放下手裡的茶碗,“我平了鎮北王府,讓他再也沒有家可回。”
黃主簿忍不住縮了縮肩頭。
殿下一怒不可惹。
“不過他說得對。等不是辦法。”東平郡王說道,撫着茶碗,“但找也不是辦法。”
那還能怎麼樣?
黃主簿想要問又沒敢。
“柔嘉小姐這一段做了好些事,不知道她信上給您說了沒。”他說道。“特別辛勞,特別不容易。做的事都是以前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
東平郡王握緊了茶碗。
“我要做很多很多事,以前的做法錯了,我重新來做,殿下。我一定不怕難不怕苦的去嘗試,要是還錯了,那就再重來。你說了,不是錯事。不要難過。”
他的眼前浮現那孩子寫的話,從信紙上都似乎能看到她滿心的期盼和快樂。
但現在,都沒了。
她的期盼,她的希望,她的快樂。
她現在孤零零的奔逃,身後是至親的追殺。
咯吱一聲,黃主簿親眼看着被東平郡王握在手裡的知縣拿出的壓箱底的白瓷茶碗碎成兩半,他打個寒戰。
“你下去吧。”東平郡王說道,拿出錦帕擦拭桌上的茶水。
黃主簿硬是沒敢說出那句殿下我來擦,應聲是退了出去。
院門外文士正一面解披風一面走進來。
“哎呀,老白啊,你怎麼纔來啊。”黃主簿忙迎上去,激動的又帶着幾分抱怨握住他的手。
“我年紀大了,哪能跟毛頭小子一般日夜不停的奔波。”文士說道,“這都要累垮了。”
他說着往屋子裡走。
“殿下歇息了?”
黃主簿忙拉住他。
“殿下現在心情很不好。”他小聲說道,“可兇了。”
文士嘆口氣。
“出了這種事,殿下心情肯定不好。”他說道,“也不知道柔嘉小姐現在怎麼樣,殿下的心都要被剜下了。”
黃主簿嘆口氣點點頭,又伸手捅了捅文士。
“不是說是救命恩人嗎?至於把心都剜了嗎?”他說道。
文士嘖了一聲。
“救命恩人以身相許都能,剜個心怎麼了?”他說道。
…………..
“那就是個沒心沒肺的。”
屋子裡的周成貞來回走了幾步冷笑說道。
“指望他……”
八斤跟着點頭,對對是是的應和。
老啞巴則在一旁真啞巴一般發呆。
“走,我去找她。”周成貞說道,轉身就走。
老啞巴立刻站起來。
“走走。”他激動的說道,“最好能跟大丹主也談談。”
“談什麼?”八斤揪住他,“你睡糊塗了?”
老啞巴也愣了下。
“不是去謝家找大小姐嗎?”他問道。
“是啊,現在不是在謝家了,你快點拿出你的本事,找她在哪。”周成貞說道。
老啞巴瞪眼。
“在謝家啊,找什麼?”他說道。
周成貞擡腿給了他一腳。
“那是什麼大小姐,是假的。”他說道。
老啞巴一把抱住他的腿。
“不是啊,世子,那不是假的。”他激動的說道,“你進去的時候我在窗戶邊看了,雖然因爲謝家內的禁制我看不出她的相運,但可以肯定的確是大小姐…….”
周成貞踢開他。
“扯淡。”他罵道,“你肯定個鬼,是你生的?那姓謝的還分不清呢。”
老啞巴再次拉住他的衣角。
“殿下,我們來是找始皇鼎的。”他整容低聲說道,“那謝家大小姐……”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周成貞一腳踹開了。
“找你孃的始皇鼎,老子是來找我媳婦的。”他罵道,“滾開。”
老啞巴被踹開急的喊着世子撲過去。周成貞已經飛奔出去,他剛要起身,八斤又一腳踩在他胳膊上,老啞巴栽在地上,聽得蹬蹬聲音遠去了。
找媳婦?媳婦哪有始皇鼎要緊?等鎮北王當了皇帝,你要多少媳婦沒有啊?
老啞巴又是氣又是急,捶了捶地起身追去。
…………..
夜色籠罩下來時。謝柔嘉將一捧土扔在火堆上。三下兩下之後火熄滅。
“小紅小紅,開飯嘍。”她搓搓手說道。
站在樹後的小紅馬打着噴鼻過來了。
謝柔嘉撿着樹枝挖開地面香氣散開,幾個樹葉包露出來。
“這個是菜油熱過的豆餅。這是你的。”她說道,將一個樹葉包剝開推到小紅馬跟前,“涼涼再吃。”
小紅馬呼哧呼哧的在豆餅上噴氣,謝柔嘉打開了另幾個樹葉包。
“肉啊肉啊。”她笑嘻嘻的搖晃着。剛捧起一塊,身子就猛地撲在地上。
地面隱隱震動。
“又來了!”她跳起來。將地上的樹葉包撿起來,想了想又一狠心扔開,揪住還在肯豆餅的小紅馬,“走走。別吃了。”
小紅馬直起身就要走,謝柔嘉又停下遲疑一下,抓起豆餅塞進自己懷裡。這才翻身時上馬。
夜色裡馬蹄聲疾馳而去,片刻之後。火把烈烈,馬蹄聲犬吠聲讓這裡又熱鬧起來。
“還熱的,剛走。”一個護衛下馬探着火堆說道。
那邊四隻獵犬吼叫着撕扯爭搶幾塊肉。
爲首的護衛看了看四周。
“真是奇怪,好像一直在跟我們轉圈,怎麼不跑呢?”他說道。
“跑不了?”另一個護衛說道。
“別開玩笑呢,這都多少天,跟我們轉圈也抓不住,真要跑,我們能找得到?”護衛說道。
“那她這是…”那護衛不解。
“管她呢,咱們只管抓人。”護衛說道,呵斥着還在爭搶肉的獵犬,“追,追。”
獵犬們被好容易才拉開,一番呵斥後才叫着向一個方向追去。
在他們離開不久,清脆的緩緩的馬蹄聲又轉了過來。
沒有點燃火堆,也沒有再去看地上的肉,謝柔嘉將懷裡的豆餅塞給小紅馬。
“吃完了就睡吧。”她說道。
小紅馬咬着豆餅走開了,謝柔嘉三下兩下爬上樹,靠在樹幹上,透過枝葉看着黑漆漆沒有半點星光的夜空。
跑?跑了還怎麼看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就讓你們知道,我在這裡,讓你們知道,我看着你們。
…………
“她這是挑釁!”
夜色室內,謝柔惠說道。
“母親,你看到沒她有多厲害,咱們這麼多人都抓不住她。”
說到這裡又停頓下。
“不,是那本經書有多厲害。”
坐在几案前認真寫字的謝大夫人停下筆。
“母親,老海木現在您要見了嗎?”謝柔惠忙問道,“還是我去見?”
“我見吧。”謝大夫人說道,看了她一眼,“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
謝柔惠低頭應聲是。
“母親,你已經爲祖母守了七天了,歇歇吧。”她說道。
謝大夫人嗯了聲沒有說話。
謝柔惠低着頭退了出去,讓丫頭去帶老海木來。
謝文興站在廊下看到她出來忙笑着走過來。
“嘉嘉要回去啊?”他說道。
站在燈下的謝柔惠看了他一眼。
“父親好好勸勸母親,別那麼傷心,不值得。”她說道。
謝文興搖頭。
“還是讓她傷心吧,要不然更難受。”他說道。
他們正說話,老海木跟着丫頭過來了,自從老夫人去世後的第二天被叫來,就一直被關在謝家,十幾天來第一次出來,臉都白了。
看到廊下站立的謝柔惠,他的腳步不由停頓下。
“大小姐。”他低下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