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從漫天的塵土中閃出了三個人影,正是莫寒秋三人。莫寒秋和花雲左右攜着面具男,身影飄搖地緩緩落地,那面具男渾身是血,狼狽得像個半死之人,連臉上的面具都裂了大半,露出血肉模糊的容貌來。
笑魔拍手大聲笑道:“妙極!妙極!”
諸葛白裳亦是面帶笑容,看向上官得世,問道:“上官小兒,你有自信接下這一掌麼?”
上官得世面色鐵青,說不出話來。
諸葛白裳轉向道印真人,說道:“道印,你又如何?”
道印真人搖搖頭:“慚愧,慚愧。”
諸葛白裳仰天大笑三聲,說道:“你們都沒底氣接着這一掌,那也不足爲怪,因爲我也沒底氣。我諸葛白裳狂妄一世,今日卻也有低頭的一回,痛快!痛快!世間鼠輩不是整日嚷着大魔頭亂世麼,這一回便如了他們所願。”
說完又是一陣暢懷大笑,有意無意看了那邊的花雲一眼,然後大袖一拂,瞬間就消失不見了蹤影。
笑魔見諸葛白裳招呼都不打就走,氣急敗壞地叫道:“諸葛瘋狗休走!我倆的事情還沒完!”一邊叫一邊追了上去。
二魔生性怪癖,行事風格異於常人,他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誰也攔不住。
衆人這時才稍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葉沉星身上,
葉沉星原本並不想傷害面具男,只是要抵擋他的攻擊,卻沒想到自己這簡單的一掌,竟有如此威力。事已至此,再作解釋也無濟於事,反正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莫寒秋見面具男傷得太重,急需救治,便也也不再多說什麼,神情複雜地朝葉沉星這邊望了一眼,欲言又止。最後他仍是沒說出什麼話來,和花雲一起帶着面具男默默地離開。
葉沉星沒有阻攔他們,他不想這麼做,也沒理由這麼做,甚至,見到莫寒秋三人的身影在天際漸漸消失的時候,他的心頭倒是莫名地感到輕鬆。
上官得世見大勢已去,剩下的道印真人顯然沒有要爲難葉沉星的意思,心中雖是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他暗自嘆了一口氣,一聲不吭地轉身便也要離去。
“且慢!”
葉沉星突然出聲叫道。
上官得世一怔,立即停下腳步,但並不回身。
“我有一事不明,想向閣下請教。”葉沉星說道。
上官得世不回話,也不動身,靜靜地等待着葉沉星的問話。
“閣下爲何非要殺我?”
上官得世冷哼一聲,答道:“你作惡多端,手上沾滿了獻血,但凡是心存良知和正義之士都要取你性命。”
“僅此而已?”
“難道還需要其它理由嗎?”
葉沉星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站不住腳,就算上官得世的正義感再強烈,也不至於會做到這種程度吧,但他實在也想不出上官得世的所作所爲還有什麼初衷。
上官得世這時候卻不提自己兒子的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爲之,反正葉沉星對上官世家一點好感都沒有,對上官鬆更是痛恨,可眼下他並不想多生是非。
睚眥必報不是好事,但心腸太軟也未必是好事。葉沉星此刻讓上官得世這麼輕易地離開,因果如何,也要等到將來纔會知曉。
那些跟上官明雄一同前來的黑衣人見了葉沉星的威勢,早就嚇得魂不守舍,眼下見上官得世帶領上官世家的人一一離開,心中自是歡喜,當下也不遲疑,趕忙跟上去,一大波人頃刻就消失在了山谷中。
山谷中一下就只剩下了葉沉星和道印真人,以及方幕、農學炎、青軒和青治四人,還有那個一直在打醬油的老道士。
葉沉星見道印真人並沒有要立即離去的意思,知道他一定還有話要說,便耐心地等候着。
道印真人轉身對方幕等人說道:“你們也先回去吧。”
方幕和農學炎當下便向道印真人行禮辭行,臨走前二人來到葉沉星跟前。
方幕說道:“葉小兄弟請多保重,下次有緣再見,我還要向你請教許多問題。”
葉沉星鄭重地應道:“沉星恭候差遣。”
農學炎拍了拍葉沉星的肩膀,笑道:“跟我們就不用客氣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還是看得明白的,若非如此,我和方師兄也不會出手幫你。”
“多謝!”
農學炎伸了個懶腰,說道:“謝自不必,你若實在念着我和方師兄的恩情,就好好做人吧,省得讓別人戳我倆的脊樑骨。”
青軒和青治向道印真人作了別,也走到這邊來。
面對葉沉星,青軒的心情很複雜,在他心中,他更願意葉沉星是南宮世家收留的乞丐大牛,也只是大牛,而沒有另外的身份。
“你是大牛也好,葉沉星也好,我並沒有看到你濫殺無辜,所以我仍相信你不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青軒對葉沉星說,“不過,倘若有一天讓我知道你並非我所想的那樣心存善念,你也不要怪我劍下無情。”
葉沉星點頭道:“沉星謹記於心。”
待四個真傳弟子先後離開,道印真人這纔開口:“葉少俠此番惹禍不小吶。”
葉沉星迴過神來,恭敬道:“晚輩知錯,還望真人見諒。”
道印真人嘆道:“你既知錯,可知錯在哪裡?”
葉沉星一愣,想了想,還真不知道錯在哪裡。一直以來他都是被動地被人冠以諸多罪名,被動地承受了許多懲罰和不公,被動地受苦受難,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道印真人繼續說道:“包兄既然相信你,我對你自然也是信得過,即便如此,也難以還你清白。衆口鑠金,人言可畏,世間最惡毒之物莫過於人心,而你偏偏又在此時現出了魔身,這就讓不軌之輩有機可乘,他們定會藉此大做文章,這是你犯的最大的錯誤。”
葉沉星心下極爲懊悔,又一細想,先前的情形若沒有那所謂的魔身出現,如今會何種結果不敢想象,念及此處,他的心中便釋然了。
道印真人見了葉沉星臉上的神色變化,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便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轉而問道:“葉少俠可知道那兩夥黑衣人分別都是些什麼人嗎?”
葉沉星搖了搖頭,微一思量,說道:“那個放白霧的蒙面人好像是白雲城的圓木長老。”
道印真人點頭道:“是他。”
葉沉星驚道:“真的是他?”
圓木長老可是白雲城的四大護法長老之一啊,他——他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到底要幹什麼?
一旁的老道士說道:“怎麼,這讓你很吃驚麼?先來的那位紅霧長老要殺你,也沒見你有如此反應,難道說是因爲那位紅霧長老生得漂亮,而這位圓木長老長得醜的緣故麼?”
葉沉星答道:“前輩說笑了。紅霧長老要殺我,那是情理之中的事,至於圓木長老,他不僅要殺我,還要殺在場的諸位,這是讓我不解的。”
老道士連連點頭,說道:“看來你的心還沒瞎,如此甚好。”
葉沉星知道這其中的事情不簡單,但老道士和道印真人卻不急於說破,他便追問道:“那麼兩夥黑衣人又是?”
“都是些蒙上了遮羞布的‘正義人士’。”道印真人悶聲悶氣地答道,“隨圓木一起到來的那一夥黑衣人的身份,恐怕要更爲奇特一些。“
“怎麼個奇特法?”
道印真人搖頭道:“眼下還難以說得清楚,許多事情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說着轉向了老道士,“包兄,依你之見,接下來該如何佈局?”
道印真人一口一個“包兄”地稱呼老道士,這讓葉沉星極爲好奇這老道士的身份,這個老道士不就是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麼?怎麼看他全身上下都沒有什麼起眼的地方,根本感覺不到他的靈力波動,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葉沉星省視着老道士,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道士依舊用他那不快不慢的語氣緩緩說道:“事到如今,唯有以退爲進,伺機待發了。”
道印真人嘆道:“人算不如天算啊。葉少俠,這些年間神州動亂,皆是因你而起,恐怕也只能由你來結束了。”
葉沉星說道:“前輩但凡用得着晚輩之處,儘管開口,晚輩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數年前,白雲城火焚劍失竊,掌門李天權遭暗害,兩件事皆指向你一人,你因此被迫逃離白雲城,在塵世四處躲藏,其間想必也吃了不少的苦頭。正邪兩道,聲名鵲起之士,三教九流之輩,人人都要尋到你,有多少人是要伸張正義,有多少人是覬覦傳言在你手中的火焚劍,又有多少人是爲了達到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得而知。”
“這些卻還不是我最爲擔心的,我最擔心的是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借你的名義爲非作歹,引起神州紛爭。你躲藏起來不露面,恰恰合了他們的心意,這些年你頭上的罪名一條一條地增加,你本人反倒安然無恙,無外乎便是如此。”
“如今你突然冒出頭來,這一些借你之名行事之人自然坐立不安了,一旦你能夠自證清白,他們就將暴露,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們會想方設法控制你,甚至置你於死地。”
道印真人的一席話,聽得葉沉星冷汗直冒。他沉思了許久,然後問道:“前輩,如此說來,我如今現身豈不是剛好震懾了那些作惡之徒?”
道印真人直搖頭,老道士解釋道:“道印適才說得沒錯,人算不如天算啊。你此時現身本是好事,但你現身的同時卻又現出了魔身,弄巧成拙,使得你更是難以說得清楚了。“
葉沉星急忙問道:“爲今之計,那當如何是好?話說回來,我爲什麼會擁有魔身?”
“你爲什麼擁有魔身,說起來太過複雜,一時半會兒難以說得清楚。”道印真人答道,“面對眼下的狀況,包兄提議以退爲進,伺機待發,我非常贊同,所以便請求你來結束這個局面了。”
“我?”葉沉星吃驚道,“我要怎麼做?”
道印真人認真地從嘴裡吐出一個字:“死。”
“死?”
葉沉星尚還在震驚當中,身旁的老道士突然大手一揮,他頓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劇痛無比!
“世間沒有了大魔頭葉沉星,也就沒有了任何爭鬥的藉口和理由……”
這是葉沉星失去知覺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道印真人說的一句冷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