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春日。
去年今時,她頂着莫家女兒的身份入宮,成爲了那皇宮之中的一名小小宮女;今年此時,她已成爲了這洛陽城無人不曉,身份特殊的女子。
一年時間很短,但在這短短的一年間,發生了太多太多。
“姑娘,馬車已經備好了,是否啓程?”春寧入內詢問。
今日是她的店鋪開張大吉之日,清淺頷首:“走吧。”
在意她的人盼着她的好,不喜她的人,怕是在今日等着瞧她的笑話。
她不顧流言蜚語,不顧旁人的不解猜疑,她硬是要提着那一口傲氣,將一切做到最好。
那一樁樁一件件一步步的險境相逼讓她徹底明白,很多事情,並不是你退讓你包容便能夠了結的。
從前她只想要找到前世殘害她的兇手,旁的,從來不去爭搶,更也從未計較過那些設計詭詐。
但是!
今後她不但要找出那“前世”的兇手,還要讓今世這些膽敢暗害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她所承受的所有,那些人,需要用百倍來償還!
馬車上,春寧說:“姑娘,護院的事昨夜裡都已經打點妥當,一共二十人。”
莊一念撩開車簾一角,瞧着外頭已是人來人往,聞言語聲緩緩:“都是我們的人。”
春寧點頭:“是,按照姑娘的意思,對外張貼告示徵召護院,屆時將我們的人安插其中,最後通過的都是我們的人。”
“他可說什麼了?”莊一念回身看向春寧。
“主人並未說什麼特別的,只是吩咐奴婢,姑娘有何吩咐即刻回稟主人就是。”
莊一念不禁淺笑:“他從來都是這個樣子。”
無論她要什麼,他都給,無論她想要做什麼,他都支持,從不問緣由,無條件的信任與袒護。
“從今日起,鋪子周圍少不得眼線,你命人看顧仔細了。”
“喏。”
須臾,莊一念又道:“若那些人只是瞧着,便由着他們,但若滋事……不論是誰的人,不必客氣。”
春寧頓了頓問:“那若是宮裡的人呢?”
馬車停下,莊一念眸光微涼:“不論是誰的人,只做不知。”
“喏,奴婢明白了。”
春寧話必,欲要先行下車,莊一念卻忽然將她叫住:“你你待會兒親自去將他請來,今日,我希望他能夠來。”。
“姑娘是說主人?”
“嗯。”莊一念頷首。
春寧猶豫一下說:“可今日姑娘請的都是女賓,主人來此會否不妥?”
今日原本確實只請了洛陽城中的貴婦人,但是方纔那一刻,莊一念忽然希望,今日千御能夠看到她新鋪開張之時,便突發奇想將他請來。
想了想她說:“無妨。派車命得當之人,將蘇先生還有裴先生一併請來就是。”繼而打着簾子扶着莊一念緩緩下車。
見莊一念打定了主意,春寧未敢再多言,頷首應了。
下了馬車,合歡見了當即迎上前來:“姑娘來了。”
莊一念問:“可都安排妥當了。”
合歡跟在莊一念身邊向店內走,笑着道:“都已經準備好了,只待吉時一到,開張大吉。”
入了店鋪,回身見春寧已經乘車而去。
店內,所有婢子身着統一服制,鵝黃錦緞清麗怡人,少年侍從身着天青色窄腰長衫白玉冠束髮雋秀飄逸,看着那一張張年輕姣好的面容,便令人移不開眼。經由數日調教,所有人都已褪去了一身市井之氣,華錦於身,如同貴家小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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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一念點了點頭,對合歡溫言道:“這幾日你辛苦了。”
“姑娘說的哪裡話,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更何況姑娘信得過奴婢纔會吩咐奴婢做這些,奴婢感謝姑娘纔是。”
主僕二人說笑着上了樓。
二樓,正見靈淵從一間房內走了出來,吩咐兩名婢子:“將這房內的錦墊換成絳紅色的,孫夫人不喜這金銀之色,還有,將那屏風也換成石榴花絹絲屏風。還有天字一號房在偏閣加一層厚紗……”
莊一念在旁瞧着,問合歡:“靈淵如何?”
合歡當即道:“很是得力,雖然年紀不大,卻是能夠獨當一面之人,行舉禮數爲人處事也都周全,到真是沒什麼可挑揀的。若硬要挑,只有舞實在跳的不是很好。”
莊一念聞言淺笑喚道:“靈淵。”
靈淵聞聲回身:“東家。”
近前,靈淵恭謹一禮:“東家。”
莊一念聽着彆扭,說道:“別叫我東家了,聽着彆扭,你就隨着合歡叫吧。”
靈淵頷首:“姑娘。”
莊一念笑着點了點頭:“你如何知道孫夫人不喜歡金銀色而喜歡絳紅?又爲何將屏風換成石榴花絹絲,還有一號房爲何加一成厚紗?”
靈淵未想到莊一念都聽到了,頓了一下方纔垂眸回道:“回姑娘,靈淵從前……瞭解洛陽城中達官貴人甚至夫人們的喜好,是靈淵必須要謹記的。多年來雖然並非全然熟識,但靈淵還是知道各位夫人小姐還有王孫貴侯們的喜好的。孫夫人年紀稍長,不喜奢華,但身份尊貴,絳紅色穩重內斂卻又不失華麗大氣,所以靈淵做主將錦墊還做了絳紅色。而那石榴花絹絲屏風,是因爲前日孫夫人的兒媳傳出有喜,而這石榴花象徵多子多福,而絹絲輕薄更爲安全,若是孫夫人的兒媳不慎碰撞了也並不打緊,而那天字一號房是李夫人的,李夫人向來吹了風便會頭痛,所以加一層厚紗遮擋。”
莊一念聞言有些意外,就連合歡聽了都驚訝不已。
誰也沒想到靈淵平日裡不聲不響的,連話也從不多說一句,但卻如此心細如塵,更是能夠記得住所有人的喜好還有那些細枝末節許多人不回去關注的事。
見莊一念一時未語,靈淵一禮:“靈淵擅自做主,還請姑娘責罰。”
莊一念與合歡相視一笑,合歡笑着說:“你這麼乖巧懂事,姑娘怎麼會罰你,快起來罷。”
靈淵猶疑的向莊一念看來。
莊一念淡笑道:“看來,我還真是沒有看錯人。”
起初,只是因着靈淵的神情之上與千御有些相似,所以莊一念高看他一眼,後來見他行事穩妥,而春寧去查了他的身份背景,雖然從前身爲青倌,但並無不妥之處。便讓合歡提拔着他安排店中雜事。
聽到莊一念的誇讚,靈淵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羞赧與喜色,垂着眸抱拳:“多謝姑娘不棄。”
莊一念如同對千御一般,下意識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再對你說最後一次,從前的事情不必介懷,今後你便是我天香樓的人。”
青倌二字,這麼多年就像一定污穢的帽子緊緊的扣在靈淵的頭上,雖然那些人口中說着並不在意,但是每每看他的眼神都帶着鄙夷與嗤笑。
但是莊一念不同,她的信任,她的並不介意,都完完全全的在她眼中顯現。
靈淵是知道莊一念的身份的,未見之前,總想着她也許應該是一個有些冷傲的女子,或者如同尋常恃寵而驕的貴女一般,有着皇帝與儲君的庇護,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那日他來到這店裡應徵,回身之時遠遠的瞧見樓上的看臺旁坐着一女子,衣容簡素,執着茶盞淡淡的瞧着樓下的所有人。
閱人無數,靈淵並未從那一雙幽深的眼眸中看到高傲與矯飾,有的只是涼薄與淡然。
可那一日,他見到她與那承親王還有應大人一同而來之時,一時跑了神跳錯了舞步,被那先生一竹編打在了小腿上,那麼響。當時靈淵並未覺得疼,只是咬着牙一聲不吭,只是下意識的不希望被莊一念看他的笑話。
誰知,後來她卻將他召到面前,只有他一個人。
她問了他身世,他說出了那引以爲恥的身份,但是她的眼中卻並無半點的鄙夷,反而清淺一笑,除了讓他覺得溫暖的東西,什麼都沒有。
“待會兒你便去大堂負責迎客罷。”莊一念笑着吩咐道。
靈淵聞言有些驚訝,因爲他知道,迎客之人的重要性。
迎客之人,代表着這店鋪的臉面,更也是值得信任之人。
今日前來皆是洛陽權貴,而莊一念卻放心讓他前去相迎……
“怎麼?不願意?”見他未應,莊一念微挑着眉心問。
“不。靈淵……今日賓客,恐怕有一些認得靈淵。”靈淵欲言又止。
莊一念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畢竟若是尋常之人,得知她重用之人是洛陽青倌,傳出去的話會十分難聽。
“你既然對這洛陽權貴有些瞭解,我雖並非權貴,但你也應該聽說過一些關於我的傳聞?”莊一念忽然說。
靈淵怔了一下,頷首:“是。”
關於莊一念的傳聞實在太多,不過幾乎是沒什麼好話的。
“我都已經如此這般,你覺得我還會在意多一些猜測與傳聞麼。更何況,人這一生短短几十年,可不是爲了旁人的留言而活着的。若你這一生,旁人說什麼話你都兜着聽着惦記着,那你的人生活成了什麼?”
她有些語重心長:“永遠不必理會無謂之人的無謂之言。爲自己活着,爲那些在意你的人而活着,懂了嗎?”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