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頂,即使將窗戶關的嚴嚴實實,依舊能聽到窗外呼啦啦的北風,彷彿要席捲走天地一切的聲音。朱珠珠瑟縮在牀上,忍不住的簌簌發抖。
冷,很冷,非常冷,她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被注入了冰水,然後置於室外,經受着傳說中的雨打風吹,直到自己的那顆心被冰透、冰死,這一刻纔算是結束。
朱珠珠只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是昏昏沉沉的,意識說不上清晰還是混沌,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往前塵,像一個又一個連環,這個尚未解開,那個又已是打成了一個死結。
“小豆丁……別怕……我、我會救你的……”朱珠珠整個人都蜷縮在棉被裡,甚至連腦袋都縮了進去,可她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只有透骨的冰涼,佔據了她所有的感官。
這一夜,註定是折磨人的,如果她也可以像小紅桃那樣,冷了就圍着火爐取暖,該多好?可惜……她不能……
“姓徐的,你確定不要給珠珠送盆爐火?她會凍死的!”門外的小紅桃,貼在門縫之上,看着像繭蛹一樣的朱珠珠,心裡很不是滋味。
徐風涯淡淡一笑,道:“我的感情很希望按照你說的這麼做,可是現實不允許。”
小紅桃嘟着香腮,氣鼓鼓的猛轉身,差點將身後的徐風涯撞倒,“可是她很冷啊!冷就要取暖,這有什麼不對?”
“她是人,那就對。可惜她不是人……”
“你!”小紅桃一聽徐風涯又說朱珠珠不是人,心裡頓時一股怒氣油然而生,“讓你再說她不是人!”二話不說,上去就開始毫無章法的揮拳亂打,徐風涯依舊笑的溫潤,左右閃斷,卻並沒有出手。
“好了。”徐風涯驀地擡頭,看了看天色,戌時已過,也該爲那個女人療傷了,遂一把擒住小紅桃的素腕,“不鬧了,我去看看她!”
“我也去!”小紅桃一彎身,就要從徐風涯的腋下穿過,趁機想要混到屋子裡,卻被徐風涯一下子抓住衣襬,“你去只能添亂!”話落,一下子將小紅桃撤離了門口,自己一閃身,快速的推門而入。
“徐風涯!你這個混蛋!王八蛋!”小紅桃再去推門,卻怎麼也推不開,只得整個人狂躁的站在門外,氣呼呼的直跳腳。
屋內,一室溼冷。
這間屋子說來也怪,雖然有門有窗,卻讓人感覺好似進入了清冷的月宮之中。溼冷的風,夾雜着清冽之氣,汩汩的向寢室內的石牀涌去。
“冷……好冷……”朱珠珠脣色慘白,哆哆嗦嗦的全身,顫抖出寒顫的節拍。徐風涯眉頭輕蹙,心生詫異,這朱珠珠好歹也算個半妖,怎麼會比一般人還要虛弱?莫非是“它”要復甦了?
徐風涯邁步向石牀走去,每走一步,都彷彿遵循着什麼特定的軌跡,一段看似不
長的距離,卻硬是走了半盞茶之久。
“珠珠,你怎麼會弱成這個樣子?”徐風涯邊把脈,邊無奈的搖頭,翻了翻朱珠珠的眼皮,內裡沒有一絲血色,這跟死人沒什麼區別了啊。
“唔……好痛!”朱珠珠突然胡亂的囈語出聲,然後整個人就以及其痛苦的姿勢,佝僂在牀上,不得動彈。
“珠珠,你醒醒!”徐風涯指如疾風,迅如閃電的封住朱珠珠周身幾個大穴,可這手指剛一碰觸到她的身體,卻驚覺一股強大的排斥力,將自己退離推離老遠。
怎麼回事?徐風涯暗暗掐指捏算,這還不到日子呢,怎麼會這樣呢?師傅他老人家不會算錯的啊!
“啊!”朱珠珠整個人突然大叫出聲,緊接着,整個人像被上了發條般的快速彈起,連帶着身旁的徐風涯,也被擊出半丈有餘。
一束白光,迅疾的從朱珠珠額間一閃而出,那強烈的讓人睜不開眼的刺白,彷彿多瞄一眼,都會灼疼雙眸。
隨後,砰的一聲,朱珠珠整個人便像一灘泥一樣,重重的跌倒在石牀之上,不省人事。
“珠珠!”徐風涯趕緊上前扶住珠珠急欲倒下的身子,卻是眸色一緊,心裡暗道,怎麼會這樣?
也不怪徐風涯詫異,因爲朱珠珠全身的經脈,悉數盡斷!整個人的呼吸,簡直就是可以用氣若游絲來形容,可讓人意外的是,朱珠珠終於清醒了。
“郎……燼寒……”朱珠珠異常虛弱的發聲,她感覺那種要死不死的輕飄飄之感,又一次光臨,這種感覺,她很熟悉。
徐風涯不敢搖晃她,也不敢隨意挪動,只得維持着原樣,攬她在懷裡。“珠珠,我不是你的郎燼寒,我是徐風涯,你醒了是不是?”
朱珠珠迷濛的雙瞳,漸漸恢復清明,卻在看清眼前的男人之後,鼻子一酸,竟哭了出來。“風涯……我想阿玉,我想綠波,我想老花娘親……嗚嗚我不想這個樣子了,我不想了,不想了!”
徐風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心,卻只覺她整個人的身體,毫無一點支撐,這樣下去可不行,得趕緊想個辦法。尤其是朱珠珠這一哭,整個人一抽一抽的,就好像一灘泥,一顫一顫,異常恐怖。
“珠珠,乖……咱不哭了,你不是要變強麼?你不是要讓郎燼寒愛上你麼?那你這個樣子,怎麼可以?”
朱珠珠哭的稀里嘩啦,她也不知道自己這突然的嚎啕大哭,到底因爲什麼,只是覺得心底一直隱藏的那些酸澀,一下子將她整個人蓋過,然後那種大過天的悲傷,她便再也支撐不住了……
“你說我容易麼?之前死的稀裡糊塗,後來我求爺爺告奶奶的才長成現在這個德行,好死不死的生在了萬國,卻是爹不疼娘不愛,那些臭女人打我罵我羞辱我,那時候幸虧我人癡傻,
才挺了過來,要是換到現在,我早咬舌自盡了!”
朱珠珠吸着鼻子,鼻涕吱嘍吱嘍的聲音,讓本來看似悲傷的情景,突然間就帶了一絲喜感。徐風涯看着懷裡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女人,突然很想笑,可又怕朱珠珠將矛頭指到自己的頭上,遂只好陪同着一起長吁短嘆。
“風涯,我一直都以爲,這麼千辛萬苦的找郎燼寒,只是爲了那個所謂的恩怨分明。我救過他,那是恩……”朱珠珠哽咽的有些不能自已,復又開口道:“可他一次次的這樣對我,那就是怨了!”
“珠珠,你爲什麼不換一種活法?”徐風涯一手抱着朱珠珠,另一隻手緩緩的探入自己的裡懷,摸出一顆青綠色的藥丸,趁朱珠珠不注意時,瞬間彈入她的口中!
丹藥圓潤清香,入口即化,可那種滔天的苦意,簡直要把人從肉到骨頭縫,都要苦的石化了。朱珠珠一臉的憋屈樣,嘴巴彎的像蔫茄子,異常痛苦的開口,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徐風涯也不解釋,只是話鋒一轉,繼續剛纔的問題。“郎燼寒之於你,就好像這丹藥一樣,雖然苦澀難嚥,可苦中帶香,還能保命,卻是你最需要的。”
“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朱珠珠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一聽到郎燼寒三個字,她的心臟都會有些不規律的輕顫,這到底是爲什麼?
徐風涯笑的溫柔,“珠珠,你愛上了郎燼寒,在你還不是人的時候,你就愛上了他,只是……那個時候的你,不懂感情,也不懂愛……”說這些話時,徐風涯的眸子深處,泛起的是濃濃的落寞,雖然他依舊在笑,卻更像在掩飾一個巨大的失落,無邊的苦澀。
朱珠珠心裡疑問一團團的涌來,愛?她愛郎燼寒麼?愛一個人,又是什麼感受?
漸漸的,眼皮越來越沉,朱珠珠輕蹙着眉頭,一點點的往徐風涯的懷裡靠去,他的身上,有種乾淨的溫暖味道,讓她紊亂的心,莫名的就被舒緩了不少。
“睡吧,珠珠……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徐風涯將朱珠珠慢慢的放平在石牀之上,然後他整個人也和衣而眠,將朱珠珠輕摟在他的懷裡,爲她取暖。
倏然,窗臺處傳來一陣撲扇的聲音,徐風涯指風一帶,不一會兒的功夫,一隻通體雪白到冒光的雪鸞,撲扇着翅膀,向一隻高貴的雪鳳,直至落到徐風涯的肩膀上,才終於安靜了下來。
徐風涯摸了摸雪鸞的鳥頭,雪鸞安靜的趴窩在他身上,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便將頭縮在翅膀根下,竟似睡眠休息的閉起了鳥眼。
這隻雪鸞名叫靈兒,是徐風涯師傅的貼身小跟班,除了必要的送信之外,平時從不離開師傅半步!這個時候,靈兒突然降臨在蒼遺居……徐風涯眉目輕蹙,心裡暗忖,難不成是師傅他老人家,預料到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