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面突然“綁”的一聲,好像有人用力地叩了一下門,我嚇得整個人要彈起來——
我披上衣服飛快過出去,拉開院門,門口沒人,巷子裡也空無一人。
誰在敲門?還是我有幻覺了?
我四下再張望了翻,看到腳邊上放着一個竹籃子。
不是幻覺,剛纔應該的確有人敲門,迅速將籃子放下就走了——大清早的,是誰將東西放在我門口了?
我拿起門口的竹籃子看了看,這麼眼熟?
咦?不對,這就是我的籃子啊!
太奇怪了,這不是我上次落在金娘那邊的籃子麼,怎麼被放在了自家門口呢?
我莫名其妙地打開蓋在籃口的布,籃子裡放了半籃的金色絲線。
莫非是金娘自己送來的?她很少出家門,難道是託別人帶回來的?我晃了晃籃子,聽到了籃子上傳來的當當聲。
原來是籃把處繫了個銅色的鈴鐺,這鈴鐺樣子真可喜,鈴身如梨,鈴垂如折起的蝶翼,真是漂亮。
我取下了鈴鐺,用力搖了搖,可惜了這麼可愛的鈴鐺,居然是個啞鈴,發不了聲音,若是能發聲,它的鈴聲也一定會十分清脆可人。
“這啥玩意兒?哪來的?”下完工的韓三笑夾着更鑼晃悠悠地來了。
我瞪了他一眼:“捨得出現了?不認識你。”說罷轉身進院要關門。
韓三笑趕緊一個箭步上來,長腿先伸進門縫卡着,順勢一個推就進來了,搶過我手裡的籃子,眼神異常的尖,一下就看到了籃上這個不起眼的小鈴,捏攥在手裡,嘆道:“好輕的鈴。”
“關你什麼事?!該管的事情裝死,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愛湊熱鬧——走開!”我凶神惡煞,作勢要搶回鈴鐺。
韓三笑瞪着我說:“我的天,飛姐,難怪你說人家說你到了嫁杏仍未嫁,你還有臉賴我,難道不是因爲你太兇的緣故嗎?“
我一腳踢在他腿上:“去死。”
韓三笑跳着往後退,手裡仍舊玩着那個小鈴鐺,扯起來搖了搖:“啞鈴?——真好玩,怪力——怪力啊——”
“你傻不傻,別別弄壞了,還我呀——”我跳着腳抱拉着韓三笑的手,就是夠不着他舉高的鈴。
“別搖了。”
我倆都呆了呆,保持着這奇怪的姿勢扭過頭,看着對院一身神清氣爽的宋令箭。
我又驚又喜又怕又磣:“宋令箭,你回來了……”
宋令箭居然像沒事人似的,盯着鈴鐺道:“哪來的?”
我小心翼翼,生怕她突然想起昨天被我誤會的事,道:“這籃子是落在金娘那的,一起被放門口了。大概是金娘託了誰捎帶回來的吧。”
宋令箭皺了皺眉,什麼事情都要過一下腦子。
韓三笑沒事找事道:“這鈴都是啞的,這都吵到你了?!難道是啞鈴招孤魂野鬼,順便把你的魂也招回來了?”
宋令箭瞪了他一眼。我馬上狗腿地罵道:“大白天的發什麼病,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就不要張嘴了,見着你我就煩,趕緊給我滾!”
韓三笑白眼飛上天,知道這會兒我涮他來消宋令箭的氣,也不反抗,爲了在我這兒的幾鬥米腰也就不要了。
我馬上腆着臉跑了上去,院子裡男人躺在昨天章師傅送來的躺椅上,安詳地沐着陽光在休息。
我偷偷打量着宋令箭,見她神色安淡,眼中並無戾氣,昨天我這麼過分,她居然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這個想法很欠削,但這的確不合理啊!以宋令箭那以牙還牙的脾氣,怎麼會這麼輕易饒過了我?
宋令箭一直站在原地,盯着韓三笑出神,而韓三笑還在娘不拉幾地把玩着我籃子上的那個啞鈴,我本來對這啞鈴也就是一般喜歡,喜歡它的樣子設計,但韓三笑居然這麼稀罕,我覺得這鈴鐺一下就不同凡響了。
躺椅上的男人眼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平靜無痕,沒有焦距,神情也很空洞,好像——好像就是閉得太久累了,要睜開眼讓眼珠子也曬曬太陽一般。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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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輕眯了眯眼,緩慢地轉過頭,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突然間蒼白剛毅的臉上綻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像初開的蓮花,溫暖清新,白皙的臉,碧綠的眼,在陽光下像一個不真實的傳奇故事。
我激動地對他們道:“他——他在笑。”我每次見他都在夢中流淚,卻不知他醒來就笑的模樣。
宋令箭怔怔盯着微笑的男人,突然間一聲不吭地回房去了。
她突如其來不高興的舉動一下讓我僵住了:“宋令箭……”
男人的笑容也被宋令箭的關門聲給凝固住了。
我嘆了口氣,但還是欣慰地對着韓三笑道:“好歹她不生我的氣了,不是麼?”
韓三笑只是怔怔看着手中的鈴鐺,摩挲着鈴身上雜亂無章的刻痕,這鈴這麼輕,這麼薄,我真怕他這沒輕沒重地給弄壞了!
等確定宋令箭不會再出來後,我回院子拿了把傘,找了半天位置,想給男人擋下陽光。
我瞪着站在一邊不動的韓三笑道:“你就這麼看着,過來幫幫我呀!”
韓三笑一臉不屑:“哼,一個大男人,矯情得叫人噁心,還撐傘,擋風還是遮光呢?”
我皺着眉頭道:“你別忘了你生病的時候是怎麼作天作地的。他這眼睛要是一直這麼對着太陽,會刺壞的,這麼漂亮的眼睛,可不能有閃失。”
韓三笑翻着自己的下臉皮,紅紅的像個傻子,道:“我的眼睛也很漂亮,我的臉皮也很薄,不見你給我撐過傘!”
我啐他道:“你都是夜裡活着的人,要遮個屁個太陽!”
韓三笑愣了愣,對不上話了。
我給男人擋好了傘,對他道:“這樣是不是舒服很多?”
男人只是空洞地看着我,緩慢地眨着雙眼。
韓三笑在邊上哼哼哈哈的,眼紅的腸子都青了:“真是不明白,對一個不相識的人,比對我這個老相識都要細心體貼,看清楚以後誰在你身邊好嘛!”他叉着腰不滿道。
我回過神,瞪着他道:“你很吵,又吵又討厭,早點在廚房,自己堵嘴去吧。”
韓三笑頓時就肌無力地靠在了門板上,弱聲道:“我去拿?我也是大病剛愈的人好嗎?夏丫頭呢?”
“送貨或提線去了吧,哪有人這麼空天天給你差使着,你要是真餓了,爬也會爬着去廚房吃的。”
韓三笑軟弱無力地甩着兩隻手要走,我叫住他道:“鈴鐺還給我,這麼個大男人還搶人家的鈴鐺。”
韓三笑搖了搖手裡的啞鈴,無語道:“這麼個破鈴鐺你都想討回去啊,我還打算委屈下自己幫你拿去扔掉的。”
我馬上站了起來,兇道:“扔?!誰準你扔的!誰說它破了,我改明找章師傅幫我修好!”
韓三笑道:“修什麼修啊,花冤枉銀子——”他一邊說,一邊就要溜了。
我飛快跑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別想混水摸魚,把鈴鐺還我!”
韓三笑瞪着我:“你這是中邪了,非要在鈴鐺的事上跟我較真啊!”
我奪過他手裡的鈴鐺:“我喜歡,尤其是你稀罕,我就更稀罕,誰也別想搶!”
韓三笑搖頭晃腦地跟在我後面,進廚房之前,他很認真地背後站在我曬滿衣服的後院,似乎在用心聞着太陽的味道。
我拉着他說:“別站在這裡呀,快走開。”
韓三笑受傷地看着我:“站都不讓我站,我還是不是你的心尖上的人兒了啊?”
我笑着打他道:“心尖上?心尖上有刀嗎?有刀的話我就把你放那兒刺死你。我在曬爹的舊衣裳呢,你別擋了陽光嘛,真是討厭。”
韓三笑愣了愣,看着滿園的衣服沒講話。
我見他就是賴着不走,也懶得再去拉他,去廚房拿了早點出來,他已經不在後院了。
看着爹的舊物,我嘆了口氣,我一直不想在他們面前有太多的表示,不想他們爲我擔心,不想他們無所適從地不知道怎麼安慰我,事實上每逢八月,每次中秋,我就無法掩飾那種期盼和失落,爹他,就是十六年前的八月十四失蹤的。
我想起今天早上起來之前做的那個夢,是什麼意思呢?是爹要回來了?還是因爲我太想他了?